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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春
几夜疏雨过,河畔柳于雨露滋润下悄然舒展了枝蔓,褪去枯槁的伪装后青意冒尖,柔柔地拂过水面缀出一池春意阑珊。
青石路犹残留了些湿意,在明媚阳光中愈显晶莹,暖风熏人,纵使无心欣赏,目光也会在不经意间于遍地风光上流连。城内街道旁十步一桃花,据说先代城主独爱此花,故令花匠栽遍全城,每至三月则满目芳菲,整座城都披桃花的色彩。
陌桑捻起肩头的花瓣,指尖轻挑,那抹桃色随即被风卷起,转了几圈后轻轻落地,为朴素的路面再添一丝旖旎。
所谓乱花迷人眼,无边春色留人驻,嘴角笑意扩大,眸中浮起不知名的色调。
东城伏见,不愧为天下风雅之首呢,最后看了眼路畔桃枝,陌桑轻笑着踏上石阶,掀开门帘走进去。
“欢迎——”掌柜见有客人来连忙出声招呼,“客人请稍等片刻。”
铺子狭小,仅能容五六人,门庭暗淡与街头巷角的小店无多差别,柜台疏疏落落摆了几件首饰,简陋得紧。
不知道的人,怕是进也懒得进吧,陌桑随手捡起一支簪子打量起来。
镶了金银,但做工粗糙,不计较做工的人估计出不起价,而出得起价的人则断然看不上。
看起来完全不懂经营之道,放回簪子,陌桑倚着柜台,视线自几样物什上掠过,无心细看,直接飘到屋中另一个人身上。
此地看似平白无奇,鲜有人知道这小小的铺子会是买卖珍奇的绝佳场所,只有知晓门道的人才会找上来,今日竟有其他客人,这点倒是出乎陌桑意料。
自陌桑的角度只看得出那人是个女人,两鬓长发以发带束于脑后,身上无半点装饰,看起来不像是会出入首饰店的样子,自她入店时掌柜就在和她说些什么,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这买卖似乎不是很顺利。
“罢了,姑娘若是改变主意,随时可来找我。”男人透着无奈的口吻宣示了对话的结束,那人轻轻颔首似表歉意,随即转身离开。
这时陌桑才看清那人的容貌。
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色苍白似是大病初愈,隐约透着些青气,刘海懒懒散散垂下,几乎将眼睛盖住,发丝后眸色纯粹如墨,敛尽浮华而波澜不起。
擦肩而过时陌桑发现少女比想象得更纤细,宽袍下透现的轮廓似乎轻易就可折断。
现在的万宝行已是连小孩子都可以出入的地方了么,陌桑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待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才从拎出一小包东西放于掌柜面前,眼中笑意不改。
“我这有些东西,还请先过目。”
自铺子里出来已是午时,瞥了眼天色,陌桑心中暗道了声不好,提脚往下榻的客栈赶去。
“你回来晚了。”刚推门进去便迎来这句话。
女孩莫约十三岁,端坐在床铺上,碧眼金发,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容上无半分表情,静静地看着陌桑,那几个字本该蕴含责怪之意,但是自她口中说出却全然失了那份味道,反而更像是纯粹的陈述。
心中默念了句果然如此,陌桑立即合掌道歉。
“抱歉抱歉,相思等很久了吧,我们这就去吃饭。”
女孩名为相思,跟随陌桑已有数载。
赶到月鸿楼时已是客满为患,果然是来太晚了么,陌桑有种调头离开的冲动,只是之前答应了相思带她吃月鸿楼掌厨的绝活,号称伏见城最好的蜜桃酥,不好毁约,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欢迎。”小二立即迎上来,面上却掠过轻微的为难,“现在已无空桌,客官可介意拼桌?”
“无事。”
“好咧,这边请。”
跟着小二走到大厅最角落,墙角那桌此时只坐了一个人。陌桑挑了下眉,认出那人正是之前在万宝行见到的少女。
“请坐。”小二殷勤地帮陌桑拉开椅子,又擦了擦面前的桌子,即便上面本就很干净。
“四碟桃酥,一壶雨露茶,在随意来二荤三素好了。”
陌桑点了菜便和相思一起坐下,倒也没什么不自在,习惯性替相思将兜帽拉严实了些,回头见少女正看着自己,莞尔一笑,装模作样地举了下空杯。
“又见面了。”
少女见状也举起茶杯,只是与陌桑不同,杯中有茶,笑容也略显青涩。
“你好。”
那柔软的语调听得陌桑甚是舒心,之后似乎是想不到别的什么可说了,少女轻轻抿了口茶便盯着茶具发起呆来,一如陌桑刚来时的模样。
陌桑离开伏见已近十载,面前少女的形容举止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能有的,但印象中伏见名家中又无年纪相仿的女孩,况且——
出入那地方令掌柜面露难色,普通富户怕是也做不到。
陌桑眸底掠过几分意味深长,嘴角却弯起勾出以“和煦”形容也远不及的笑容,玩着茶杯看似漫不经心挑起话题。
“姑娘方才是和掌柜起了争执么,他心情好像很差呢。”
“欸?”没想到陌桑会继续搭话,少女抬起头,大抵是思维一直游离在远方所以眼中透着几分茫然,之后像是才反应过来陌桑说了什么般急促地摆了摆手,“阁下误会了,只是寻常对话而已。”
“呵呵。”倒是被少女略显窘迫的举止逗乐了,陌桑轻轻笑出声,“看来是我看错了。”
仿佛应和这暂告一段落的话题,小二托着大盘子过来,将陌桑点的东西摆上桌,在座三人皆无声,盘子与桌面碰触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请慢用。”小二说完便退下。
陌桑替自己和相思倒杯茶,随后捻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香甜糯软的感觉在舌尖蔓延开,不觉眯起眼,名为享受的情绪自眉心舒展开。吃完桃酥,茶水正好降至可入口的温度,小啜一口,茶特有的苦涩覆上糕点的甜,随即融于一处,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绝佳滋味。
对得起这“第一”的名号呢。
吃完一块后将碟子都推到相思面前,拍了拍她的脑袋,“慢慢吃”
见相思吃完一块后立刻去拿第二块,陌桑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宠溺,替自己斟满茶,目光有意无意又飘向对面的人。
那少女面前只有一壶茶,有一口没一口的浅抿,自陌桑入座到现在只添了一杯,更多时候却是在发呆。
真是有趣,陌桑心中稍微起了些好奇,不是对少女所做的事,而是对她的人。
轻晃着茶杯,茶水中人影浮动,只看得出模糊的轮廓,不过陌桑知道她现在是挂着笑容的。
“说来——”身子稍前倾,前两个字也特地拖长了些,待到吸引了少女的注意陌桑才继续,“姑娘前去万宝行可是寻些什么?那地方很少有人知道呢,姑娘倒是懂行人。”
“咦?是么?”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虽是惊讶之语,但少女口吻却是淡淡的,眸中墨色沉淀无半分起伏,令陌桑不禁想到身畔的女孩,无论说什么话也都是那般波澜不惊。
“我是受人推荐,说那是挑选镶嵌物的最佳场所,懂行二字实在不敢当。”
“那姑娘可寻着心仪之物?”
少女沉默了片刻,在陌桑以为自己多言时才摇了摇头。
“那些东西都极好,只可惜——”
都说不上不合适呐。
少女的声音逐渐压低,至句末似变为一声叹息,陌桑只能隐约捕捉到那几个字的含义,以及墨色中刹那浮沉的怅然。
陌桑止住摆弄杯子的手指,仿佛被那昙花一现的情绪感染般,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看来那幽潭并不是死水呢,似乎更有趣了。敛起目光,陌桑临时改变主意将原本欲问的其他问题藏回肚中,嘴角的笑却愈发愈愉快。
对面的少女见陌桑不再言语,换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又进入了无我之境。
随意尝了些菜后陌桑便专注于品茶之上,几杯茶水下腹,桌上的菜也被解决了大半,低头,正对上相思的目光,随即无奈地低声笑起来。
唤来小二又点了些菜肴糕点装包,弄好时几个碟子已经空空如也,牵了相思的手起身,朝少女轻颔首,“在下先告退了,有缘再会。”
出门时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冲进来,差点撞上相思,陌桑面色一沉,将相思往自己这边拉了些,正欲开口,那年轻人已率先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没事吧?”一头赤发烈如火,剑眉入鬓,干净的眼神却中和了本应有的那份狂气,背着一把乌金刀,打扮似游侠。
相思抓着陌桑衣摆,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面对这看似冷漠的态度,年轻人并未显露出不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在下与朋友有约,不小心急躁了,还望见谅。”
“无妨,公子过礼了。”目光淡淡地扫过那柄刀,陌桑替相思做了回答,随后牵着她离开大门,那年轻人侧身规规矩矩地站在门畔,待到她们离开后才进去。
余光撇到那人朝着她们原先坐的角落走去,陌桑嘴角勾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他人只道春意无限好,又可知那满城芳菲止于眼而未入心。
“时枢,我回来路上被些事耽搁了,等很久了吧?”
古岚尘边说边解下刀,沉甸甸的乌金刀借着掌劲拍在桌面,杯中清茶猛晃了几下,看得边上的小二笑脸差点都要挂不住。
时枢倒是不以为意,朝小二挥了挥手换他回魂,略沉吟,“刚才那个姑娘开始的菜色,给我来一份一样的吧。”
“啊……是!”小二记性不错,只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立即退下去办置。
“还是一样随便呢。”古岚尘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已不烫,仰头一口饮尽,随后又倒了一杯下肚,上好的玉露茶被他这么牛饮,某些文士看到估计是要痛斥“暴殄天物”吧。
解了渴,古岚尘惬意地舒了口气,一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空杯,目光懒散地在大厅绕了一周,最后落在时枢身上。
“呐,你那支簪子,找到镶嵌物了么?”
“没找到呢。”指腹摩挲着瓷杯光洁的边沿,时枢口气淡淡的,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失望。
霜华送她的桐木到最后还剩下两指宽的一块,被她带下了山,余暇时拿出来把玩下,鬼使神差竟雕了支簪子出来。
木色朴素,作为首饰终究是少了些绮丽,她才想去寻些玉石镶上去作为点缀。陌轻寒知道后便跟她说了那家铺子,掌柜知道是陌轻寒引荐的后立即拿了好些东西出来,无一不是上品,只是时枢挑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这簪子的,倒是掌柜眼尖看出她手中簪子的材质,竟提出要收购。
回想起那时掌柜的软磨硬缠以及不成后恋恋不舍的眼神,时枢有些哭笑不得。
本是去买东西反被劝说卖出去,倒也是罕见。
“随便找些珍珠宝石什么的就好啦,不都差不多。”古岚尘挥了挥手,似是有些受不了时枢的挑剔,“而且那东西插在脑后谁会去管到底是什么样。”
这话虽不好听,倒也不错,谁会去关注另一个人到如此精细的地步呢?自顾已不暇,偶尔能给些眼神已是仁至义尽。
只是——时枢凝眸望向手中空杯,眼前似又浮现出那时的青丝摇曳——终究想做出力所能及的最好呢。
见时枢不语,古岚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轻咳了几声掩饰突如其来的心虚,利落地一挥手,大有万事包在他身上的架势。
“好啦我就说说,以后我会帮你留意看有没有适合的装饰。”
被他逗乐了,时枢低声笑起来,“只盼尘公子莫捡了漠北的沙砾回来。”
相识了几年,古岚尘的眼光如何她早领教过。
古公子心仪之美,吾等庸人穷浑身解数也难窥起妙——这是当初陌轻寒所说,虽为调笑,但事实也差不了多远。
“啧!”明白自己又被取笑了,古岚尘不满地出声,时枢早已习惯是以无动于衷,却把前来上菜的小二吓了一跳,匆匆摆好菜就想退下。
“站住。”古岚尘一声喝住他,看他颤巍巍转身才解了郁闷之气般舒展开眉头,“给我来壶九曲酿。”
“这就来!”明白对方只是要点酒后小二松了口气,忙奔去酒窖。
酒至,古岚尘知道时枢不喝酒,乐得一人独占,以菜佐酒,旅途的疲倦暂时被抛到了一边。边吃边随意聊些前些日子的见闻,时间很快过去,腹中之饥得到缓解时附近的客人已散得差不多了。大半壶酒下肚,古岚尘眼神依旧清明,无半分醺意,壶里还剩一点酒,他却不急着喝,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良久才稍显迟看向时枢,褪去了嬉笑之色的脸庞透出几分冷峻的味道。
“阿尘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倒是时枢先开了口,昨晚接到古岚尘邀她见面的传书,她不会傻到以为他提前自海滨回来只是为了和她吃顿饭而已。
“偶尔让我多维持些神秘不行么。”古岚尘知道心思全被看穿,不满地低估了句,之后也不再犹豫,“前些日子定武侯的儿子讨伐海兽之事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前个月海滨有异兽出没,连毁了几艘渔船,弄得当地居民怨声载道,城主遂派本就驻扎于附近的武烈侯之子武慎率兵讨伐,听说前几日终于诛了异兽,海滨一片称贺。
“我接到了些消息,那事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古岚尘轻轻说道,声音中带着些不确定。
“哦?”时枢似乎来了兴趣,看向古岚尘的眼神终于敛了散漫,变得认真起来。
“总之说来话长,我之后再和你细说。今晚武烈侯办宴庆祝儿子初战告捷——”古岚尘身子稍倾凑近时枢,压低了嗓音。
“今晚你与我一同前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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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情人节快乐(喂
角色好多啊啊啊不怎么会写两个人以上的场景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