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宪]清歌烈焰

　　虞啸卿想见他，现在，一个活的，有生命的张立宪。以证明那只是个梦，荒谬之极，无稽之谈，他仍像以前那样拥有他。

　　这梦太真实，死亡一样真实。

　　尸体陈列在石子路上，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枯黑烧焦的树木，汽车翻倒在路中央。热气蒸腾着血腥味，引来无数的蚊蝇黑压压的扑过来，迫不及待的享受它们的饕餮盛宴。虞啸卿走了过来，胆大如他，也不禁捂住了口鼻，后退半步。那些曾经的同袍或是敌人，在夏日的阳光下腐烂着，死不瞑目的睁着眼。虞啸卿疯了一样在尸堆中寻找着，没有张立宪。他望着旁边的山涧，头晕目眩……

　　可是没有，张立宪没有像以前那样急匆匆的冲进来，安静了半秒钟，虞啸卿的心沉到谷底。

　　“团座！“应声冲进来的是何书光，黑暗中仍能看见泛着血丝的眼角，”哥出事了！“

　　虞啸卿抄起枕边的枪，“走。”

　　外面已然灯火通明，虞司令和唐基站在一边，虞慎卿虽然陪着站着，却一直看着别处。余治趴在方向盘上，哭的哽咽。

　　虞啸卿从虞司令身边走过时，没说话。唐基要说什么，虞司令抬手拦下。

　　没等何书光把余治拉下来，虞啸卿已经一把推开余治上了车，何书光紧跟着上来。余治和李冰就上了后车。两辆车轰鸣而动，油门一踩到底。

　　此时天色微亮，启明星悬在东方，纯粹而明亮，像极了张立宪的眼眸。

　　没开了一会儿，顶着风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何书光一路一言不发，握着枪的手却几乎把枪杆掐断。

　　”会没事的。“虞啸卿看了一眼何书光，对方血红的眼睛让他心虚。

　　转过一道弯，就看见了刚才的战场，车还没停稳，何书光就跳了下去。虞啸卿看着和梦里一模一样的景象，胸口一阵窒息，连下车的勇气都一起被堵在了胸口。

　　”哥，哥，你在哪啊……“何书光泪眼模糊，趴在地上挨个翻动尸体。死的人有枪伤，有炸伤，还有刺刀的伤。余治和李冰两个来回找着，连鬼子的尸体都翻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张立宪。

　　”这！“余治大吼了一声。

　　虞啸卿首先奔了过去，是一把插在鬼子胸口的刺刀，胡桃木的刀柄凝固着血迹。

　　”是老张的刺刀。“李冰沉着脸说了一句。

　　虞啸卿把刀从尸体里拔出来，M1905式，短款，插得并不深。

　　何书光一下子来了希望，”刺刀都在这，哥最喜欢的刀都在，那哥……“说着他自己停住了。是啊，最喜爱的刺刀都扔了，留在鬼子的尸体上，他从没见过他哥把这两把都刺刀出手。

　　”这还有一把！“李冰从里一个鬼子尸体的肩膀发现了另一把，用尽了力，却没能拔下来。

　　虞啸卿看了一下，双手用力拔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个鬼子应该是后死的。“

　　他低下头，在这个鬼子的身下找到一把枪，张立宪的枪，他打开膛，看见一枚卡弹。

　　虞啸卿的脸青的发黑。他僵硬的端着这对刺刀，像炫耀似的端着。四个人心照不宣，他们都见过张立宪如何用一把普通的三八军刺隔着十多米正中鬼子的心脏，并且深入刀柄。而现在，贴身的武器用到这个份儿上，任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立宪凶多吉少。

　　虞啸卿来来回回的摆弄这两把刺刀，蹭在自己的衬衫上，可是血渍已经凝固，没有蹭在衬衫上，反而零零洒洒的化成碎屑掉了下来，像血色的蝴蝶。虞啸卿觉得这上面有张立宪的血，于是不再蹭。

　　何书光李冰看着虞啸卿，团座动作之用力，简直想把刺刀直接插进自己的肋下。

　　四个人静静的呆着，不约而同的看着身边的山涧。

　　何书光四下看了看，“团座，我下去找哥。”

　　虞啸卿摇了摇头，“石头这样细碎，他，他要是爬过去，肯定看得出来。不用去了。”

　　“那老张怎么，这是哪儿去了，活不见人，死不……”余治坐在地上，硬生生的住口。他们谁都不相信张立宪会死。

　　“呸呸呸……我奏是个乌鸦嘴！“

　　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是虞司令和唐基。虞司令看了一眼正默默地把刺刀别在腰带里的虞啸卿，“你放心吧，小张儿要是不回来，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父亲。”

　　虞啸卿抬起头看了虞司令一眼，“好，我们回去。”

　　两股人马分道扬镳，虞啸卿转身回车，此时天光大亮，何书光突然又是一声大吼，“团座，那不是哥的那个，戒指吗！“

　　虞啸卿愣了一下低头，自己的马靴踩着断裂红线的一头，另一头，堪堪躺着一个亮银的戒指。他蹲下来轻轻拿起，毫发无损，而且，没染上一丝血污，仿佛他不是在这个修罗厂里被发现的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咱们回去，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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