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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迷恋
玩儿乐队的成语是我见过他最正常的时候儿，他有真正的喜怒哀乐。唱歌时的成语血是热的，那样的感觉在我和他认识近十年的时间里屈指可数，除了在乐队，就是后来成语和姚安交往的时候儿我感觉到过。
得知成语乐队的鼓手Dan自杀的那一刻我是愤怒的，我没有问Dan的遭遇，我只想到了成语。成语该怎么办？乐队是他全部的寄托，他只有玩儿乐队的时候儿是活着的，像个普通人一样真真正正地活着。可是鼓手自杀了，这对乐队必然是个不小的打击，甚至会有人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路是不是真的对的。我有对乐队的其他两名成员进行劝说，但Dan的死似乎都吓坏了他们，他们觉得再继续下去自己有一天也会走上这样的绝路，而成语什么也没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最后散伙儿的那天，成语只说了一句话，永远都不要后悔你们今天的选择，那只会成为你们人生的障碍。
我说过，成语说的话总是对的。
就这样，维持了两年的乐队解散了，成语又恢复了一片沉寂。也是在那时，我才真正地了解到成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没了在乎的东西，成语就是一个空壳。他会对每个人客气地笑，笑得越灿烂，就说明他此时的心情越不好。他也总是说一些客气的话，比如每次陈宇飞来找他的时候儿他都会特有礼貌地喊学长好，其实他心里是在想，没事儿就快点儿滚吧。
我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成语呢？因为我总是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微笑时冰冷的双眼，背在身后握紧的双拳，每次听到陈宇飞的声音都会立刻深吸一口气然后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成语并不难懂，他的冷漠与虚伪，是他天生的面具，深入骨髓。
“风哥？”施源叫我。
他这一问让我慌神太久，可能是因为这趟旅途着实让我不安。
“抱歉，想事情有点儿出神。”
“风哥，你是在想成老师吗？”施源又回头瞅了瞅。
成语已经靠着窗户睡着了。
“施源，你为什么会喜欢成语？”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总是会被成语的表象所迷惑，即使早已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问我呢？风哥你不是也喜欢吗？”施源看着我。
这么明显吗？我以为我一直都隐藏得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酒吧里认识的风哥，和主编是完全不一样的，那里的你更真实，更开朗，更温柔。说实话，你第一次在成老师面前笑的时候儿，我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施源笑了笑。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有那么夸张吗？”
“呵呵，只会比我说得更夸张。有时候儿看你笑就像看到了成老师站在我面前，一开始我还很困惑，后来我明白了，风哥你是喜欢成老师才会这样。”施源说得特确定。
“施源，为什么我们会喜欢上那样的人？简直比飞蛾扑火还绝望不是？”我知道施源听得懂我的话。
“因为我们都想用自己的力量让他活过来。”施源眼里冒着光。
我有点儿重新认识了这个老实单纯的孩子。是不是越纯净简单的心灵，才越看得清眼前的事情？我思考了快十年都想不出的答案，施源用一个月和一句话就轻松解决。这一点跟成语还真像，他总是能一句话就说中人心。
大学时的我对成语，可以说是迷恋的。当我第一次坐在酒吧里看着舞台上的成语，昏暗的光线，嘈杂的人群都消失了，整个儿酒吧似乎就只剩下我跟他。他在唱，我在听，那种感觉很美妙，好像是他为我一个人的独秀，好像世上只有他就足够。我心甘情愿地陷了下去，却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只有万劫不复。
可我相信施源是知道的，成语对他没几天就自动露出了本性，比起我，他如果想退出来应该容易得多。他是第一个被成语这样对待的人，所以我总是想了解他的想法。
“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干嘛还要费事儿呢？”
“因为成老师，他太想让人这么做。看到那样的他，就总想为他做点儿什么。”施源的眼睛有点儿红。
我曾经也有过和施源同样的错觉。
乐队散了，成语消失了。我知道他有可能会这么干，所以从Dan出事儿到乐队解散的那天，我都一直陪着他，可他还是不见了。整整一个月，我顺着平时乐队表演的路儿挨家酒吧地找，一遍又一遍，我甚至连以前没去的那些gay吧都去了，可依旧一无所获。沉默的人最可怕，没人能猜到他们下一秒会干什么，我的担心并不多余。在成语的世界里，所有的人和事儿都被归为两类，在乎的，和不在乎的，而死亡对于成语来说，永远都是后者。
最后成语是自己回来的，一点儿不狼狈，很正常，太正常了，以至于让我有些害怕。我跟他说话，问他这一个多月都去哪儿了，他说他回了趟家，去跟他爸妈说说话儿。快要毕业的时候儿我才知道，成语的父母在他十八岁的那年就因为车祸而过世了，可姚安出事儿他失踪，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一点儿不像说谎，我一直都很困惑。
成语是不需要别人为他做些什么的，这是我从Dan那件事中充分体会到的一点。如果你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去面对成语，他回报给你的只会是变得越来越客气疏离的笑脸，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大，说明他越讨厌你，越想远离你。或许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和成语走到今天这一步。
幸好那样的成语没有持续得太久，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人，像之前的乐队那样，把他从无尽的寒冰中救了出来。那个人，就是姚安。
姚安是成语所在系的学妹，成语升大三的时候儿，姚安入学。他们两个是在新生见面会认识的，据陈宇飞夸张地描述与分析，这俩人儿属于很狗血的一见钟情。我不认为成语会是那种一见钟情的人，但比起日久生情，对成语来说，前者的几率的确比较大。
姚安和成语都能算得上是沉默寡言的人，别人问什么他们说什么，别人不说话，他们就也没话儿说。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可是成语对姚安是真的很上心。和姚安呆在一起的成语并不是我所认识的成语，我第一次在成语的脸上看到了温柔与甜蜜，就算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成语的表情也是开心与满足，也因为不想打破成语的幸福，我选择了和陈宇飞交往。四个人总是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发呆，一起约会。就那么平静地过了一年，陈宇飞毕业了，第二年，我和成语也毕业了，可大家还是会经常一起回学校去找姚安，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直到姚安毕业的那一年，成语为了给姚安庆祝，提议四个人一起去威尼斯度假。
“风哥，快降落了，要不要把成老师叫醒。”施源拍拍我。
“嗯，差不多就给他整起来吧。”我瞬间整理好情绪，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成老师，成老师，要到了，醒醒。”
“嗯？”成语揉揉眼睛，坐直了身体，转头看着缓缓降落的窗外景色。
一个空姐正从这边走过。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趟航班的目的地是...？”成语拦下了她。
“是威尼斯，先生。”空姐甜甜地笑了一下。
成语的身体僵住了。
“施源。”过了一会儿，成语又将头转回窗外。
“成老师，怎么了？”
“去买两张回去的飞机票，越快越好。”
“成老师？”
“我在机场大厅等你。”
飞机着陆了，成语起身离开，施源看了看我，追了上去。
自始至终，成语没朝我看一眼，没对我说一句话。
这场仗还没打，就已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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