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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剑镜琳小心翼翼推开面前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腐朽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屋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开出的一条缝渗进几缕月光,但随着剑镜琳关门的动作那些月光也被拒之门外,风趁虚而入直冲入没有什么障碍的屋子里,掀起正中央哪一条蝉翼似的薄纱,黑纱微摆露出它后面那一直隐匿的人。
剑镜琳受了一惊半刻方定了神,虽然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来都不免一阵心悸,这里一直是他最不原来的地方。
剑镜琳朝那人深深做了一揖说道,“黑翼被人抓了。”
“哦。”黑纱后的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呻吟低沉而沙哑。
“您不担心吗?他是您最得力的部下,月城的人不会放过他。”
“他不是我的部下,是你的。”
“啊。”剑镜琳倒抽一口冷气,惊得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恢复了心神,重又说道,“您就不害怕他供出您的藏身之地。”
“他不会的。”
剑镜琳又是一惊,目光显得哀伤而自责,若黑翼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全是他的错。
“你就只有这些事吗?”那人的语气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我们找到舞姬的儿子了。”
“在哪里?”
“他叫流风,现在在月城。”
“流风?好,很好。”那人忽然仰天长笑起来,丝毫不掩饰心中喜悦。
“我们得到消息,流风单人匹马向未央赶来,月华也却不知去向,应该离他不远。”
“来得好,他们若不来,恐怕我还要跑一趟,这件事就教给你了。”
“都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剑镜琳低头答道,听着那人的笑容逐渐远去,心中寒意依然不减。流风,我多么希望你不要来。
未央是一座小镇,位于京城南面,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又离京城近所以人烟复盛,安乐繁华。蝶舞站在院中,双眼只盯着一处动也不动,她本是寂寥的女子,此时单影长衫,静立出神的模样更显得寂寞哀伤。
“蝶舞姑娘。”背后一声的轻唤拉回蝶舞飘散已久的思绪,她猛然转身,在见到来人时,难掩心中的失望。
剑镜琳不是没看到她眼中失望的神色,但他只装作没看见,依旧温柔的微笑着,“蝶舞姑娘有心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无聊。”蝶舞淡淡地应道,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歉意。大约一个月前,灵香给她的那颗“信息球”里除了忠告还有一句指令,要她重新回地牢以侵入无剑山庄。城主大约早就算好了,那之后不几日白羽、曲梦便带着一干人马上山放火救出了他们。剑镜琳很自然的将她带回无剑山庄,这位温柔儒雅的公子一向待她很好,可她一颗心全系在流风公子身上,对他也只能暗自抱歉。
“如果有了流风公子的消息是不是就不无聊了?”
“你有公子的消息?”蝶舞急忙转身询问,又觉得自己问得太急了,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
剑镜琳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叹道,“流风公子正往未央来,大概今晚就到了。”
“真的?那我……”
“蝶舞姑娘不必着急,你想见他其实不难,只要姑娘耐心等候,日落之后,我就带你去。”
“有劳公子了。”
“蝶舞姑娘不用这么客气,其实你叫我镜琳就好了。”
“那你也叫我蝶舞吧,就不要姑娘、姑娘的,听着也挺别扭的。”
“是,蝶舞。”剑镜琳轻声唤着,眼睛直盯在蝶舞身上不愿离开,蝶舞被他看得脸上一阵燥热,不自然地飞上一抹红霞,急忙扭过头去。剑镜琳也自觉造次了,轻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又说道,“蝶舞,那你跟在流风公子身边已经多少年了?”
“蝶舞八岁那年进入紫 ■宫服侍公子如今一惊十年了。”
“难怪你们感情那么好,那在你心里流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公子是很温柔的人,心地也很善良,只是他似乎一直有心事,总是一个人郁郁寡欢的,细算起来他比我还小一岁呢,可是却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一样,总是一个人哀伤,让人看了很心疼。”
“这大概跟他的身世有关吧。”
“应该是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公子原来是月华夜的弟弟,吓了一跳呢。”
“论理说,我也该叫他一声弟弟呢。”
“啊?”
“这件事说起来就长了,你先去睡觉样足精神今晚我们可能要忙上一晚上呢,等走的时候,我来教你,路上再慢慢告诉你。”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蝶舞虽然好奇却依然不失大家女子的闺秀,剑镜琳若不愿说,她不会勉强。
“好好休息。”剑镜琳轻声道晚安,目送蝶舞走进房里掩上门,才转身慢慢的走开。
夜色降临,月亮悄悄爬上柳梢,一片淡金色的柔和光芒笼罩着这宁静安详的小镇。然而在这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却有一处闪烁着五彩斑斓的格格不入的灯光,那是镇中一整条街上悬挂的五彩霓虹灯所散发的光芒,在一切归于沉寂之时,这里却正在苏醒,并达到一天中最鼎盛的繁华,这条街叫——花街。
凝芳苑是未央镇中最著名的妓院,凝芳苑的嬷嬷就是江湖人称“轻风一枝舞”的凤儿娘。这凤儿娘二十五年前也算是艳冠群芳,一双“风火绵掌”正是独树一帜无人能敌。她若是愿意在江湖中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然而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江湖繁杂之事偏要守在一个小镇上开一家妓院,然而凝芳苑的名字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就连京中几家大妓院也未敢与之比拟,并非因为老板娘如何经营有方,只是因为二十五年前曾有两位绝世没人在这凝芳苑联袂起舞,翩跹轻灵至今不能忘,于是凝芳苑的名字一炮打响,二十五年老字号,经久不衰,人们都期待着的再见到那一年那两姐妹绝世的风华。
今夜凝芳苑前更是车水马龙,繁华更比往日,只因江湖中早已盛传江南名妓水嫣然将于今夜在凝芳苑叫卖初夜。水嫣然是江南出了名的清倌,只卖艺不卖身,多少年来有多少公子少爷想一亲芳泽都不能得,而今日水嫣然公开叫卖初夜如此大好机会他们岂能放过,没有那么多银子能趁机一睹芳容也是好的呀。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声音就知道是千里的良驹,普通的马车都是由两匹马拉,而这辆马车经用了四匹且都是身体健壮,威风凛凛的纯种良驹,跑了那么远的路竟不见一丝气喘,中人都不禁惊叹就这几匹马也得几千两银子吧。马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较平常的车子宽敞些,并不见得多玛华丽,只是车前一朵纯银打造的白色百合却让人望而生敬,那是——无剑山庄的马车。
车子刚在凝芳苑门前停下便有人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衣饰华丽举止儒雅容貌俊美的公子,在他身边是一位紫衣寂寞容色绝美的女子,这二人一踏出车门众人都不禁暗叹:才子佳人,果然天造地设的一对。
蝶舞却没有心情去注意旁观者的眼神,她一直想刚才车上剑镜琳说给她听的故事,内心一直认定那一定只是个故事不可能是真的。流风公子竟是剑镜琳的弟弟,剑狂言的儿子,那就是说大宫主曾背着原来的丈夫同外人私通,她不能相信,那位温柔美丽的大宫主,总是温柔的抚着她的头的要她好好照顾公子的大宫主,那个总是在月圆之夜跪一整夜对着月亮虔诚祈祷的大宫主会做这种事,她不能相信。
剑镜琳像早猜到她的反应一般,并不强迫她一定要信,也不提出什么证据只是淡淡的叙说一个故事,说完了就不再说话,蝶舞甚至有些责怪他,明知她不会信为什么说给她听?既然说了为又为什么不解释清楚让她相信?偏要这样将所有疑问留给她自己让她去伤脑筋。
蝶舞低着头跟在剑镜琳身后进了凝芳苑,突然一闪而过的一条淡粉色身影让她吃惊的抬起头,对方也看到两位她,遥遥的就对他摆摆手眨眨眼,一瞬间又跑得无影无踪了,蝶舞甚至有些生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会在这里?
“流风今夜在这里月华夜当然不会远,月华夜既要来灵香当然要先来探路,有什么好奇怪的?”剑镜琳见她发呆便为她解释。
“哦。”蝶舞应着却仍是呆呆的,她在想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今夜他们都到了这里是有什么目的呢?剑镜琳似乎知道些什么,可他不说她也不会问,蝶舞的思绪被一个突然插入的女声打断,她抬头就看见一身翠绿色裘裙的柳叶青青,这个一向豪爽的女子今夜却显得羞涩而难为情。
“柳叶门主也在这里呀。你来也想买水姑娘的初夜?”剑镜琳笑着打趣她。
“不,当然不是。”柳叶青青慌乱的申辩一张脸竟然通红。仿佛绿叶枝头的那一朵桃花,分外鲜艳美丽。
“呵呵……”剑镜琳有趣她的反应,了解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是为流风公子来的吧。”
“不,我是……”
“是,我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况且流风公子长得那么美,今日有一半以上的女客都是因为他来的吧。”剑镜琳笑着打断她的话。
蝶舞却在一旁暗自叹息,男人啊,都太自作聪明,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女人其实女人心理一样也看不穿。她抬头看看回辨不成功被人说而涨红脸的柳叶青青,忽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剑镜琳却不懂他们的心思仍自顾自的说,“家妹和白羽就在那边的座位上,柳叶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去跟他们一起坐。”
“是,那我先告辞了。”柳叶青青对他们做了一揖,朝剑镜璐和白羽那一桌走去,临行还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
蝶舞望着她明显失落的背影和身边的剑镜琳得以的笑容,不觉暗自好笑,不知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他会是什么表情。
蝶舞同剑镜琳在大厅东边角一张檀木桌前坐下,仔细环视一下四周,凝芳苑果然不同凡响单这大厅的装潢就可比富贵人家的宅邸。中间一方宽阔的舞台应当是供舞姬们歌舞用的吧。舞台四周摆设着大小不一质地不同的方木桌,最前沿质地最好,其次次之,其次又次之。蝶舞虽然没来过却也明白,这前后高矮的差异是由出银子的多少来决定的吧,人总是很现实的,又何况是她们这种青楼女子,当然是价钱出的越高越有资格坐在前面的位置上。
越过舞台蝶舞和剑镜琳的正对面坐的是剑镜璐和白羽还有柳叶青青,柳叶青青不时向这边瞟一眼,撞到蝶舞的目光后又急忙闪开了,而剑镜琳则根本就没注意到她。蝶舞的一双眼睛痴痴地望着二楼那抹淡蓝色忧郁的身影。其实一进凝芳苑的门蝶舞就发现他了,那个闪着幽蓝色的抑郁光华的人此时就坐在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上,二楼本来是只有苑中的姑娘才可以进入的地方,他坐在那里大概是凤二娘刻意安排的吧。剑镜琳说的没错,今日所来的这些女客有大半都是冲着他来的,十几双眼睛都紧紧盯住他不移开。
流风坐在那里很安静,乖巧得像个孩子,双手捧着糕点慢慢吃着,像林间偷食的松鼠般可爱。他有些心不在焉,糕点的渣滓漱漱的往下落他都没有发现,蝶舞赫然发现流风又退回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眉宇间的哀愁沉淀完全不复在月城时的快乐容颜,是因为他不在身边吗?蝶舞忽然间感到害怕,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恐惧,如果剑镜琳所说属实,那流风和月华夜岂不就是……仇人?那公子对他如此依恋究竟是福是祸?那个人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蝶舞的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和喝彩声打断,抬头一看才见楼上施施然走下一位身穿七色彩妆的美丽妇人,精心装饰的脸上一双勾人心魄的美丽眼眸,顾盼流连,脉脉含情,岁月已在她的脸上留下明显的刻痕却依然掩盖不了那天生的华贵与美丽,不用说这位一定就是凝芳苑的嬷嬷凤二娘,蝶舞曾在比美大会上见过她一面,但当时场面有些混乱,她并未太看清楚,今日仔细一瞧才发现果真如传闻所言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她如今大概已四十有余却仍风韵犹存,可想而知二十五年前她是怎样的惊艳江湖。
凤二娘扭着腰身如拨浪鼓一般晃到台上,早已惊得在座的一群的人狂叫不止,凤二娘略一抬手,轻轻道:“多谢各位肯赏脸来我这凝芳苑。今日是水嫣然姑娘公开拍卖初夜的日子,各位如有兴趣可将名字投进那边的篮子里,等一会儿水姑娘出来了再请各位开价,现在请各位先观看歌舞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凤二娘的话说的既恭敬又得体,说完之后又扭着腰身回去了。众人在底下却像炸开了锅一样唧唧喳喳的讨论起来,讨论的内容不外乎水嫣然这江湖中出了名的清倌怎么突然间要卖身了?大家众说纷纭,蝶舞没有心情听那些无聊的男人说些什么,她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水嫣然她也是见过的,那是一个俊逸灵秀的女人,身怀绝技也温柔婉转,她那样的人怎么也逃不出这红尘污垢呢?
但那个被众人讨论的女人此时正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梳理自己如云如瀑般的黑发,镜中的水嫣然有一种眼里脱俗的气质和一点点决绝又淡漠的哀愁。屋外一个黑发紫眸的冷面女子正坐在一桌前一杯接着一杯饮尽壶中的酒。
“别喝那么多的酒,对身子不好,喝杯茶吧。”不知何时水嫣然已走至她的身边递给她一杯热茶,心疼的望着她幽幽的呼出一口气。
曲梦抬眼看她却不接茶,“为什么这么做?”
“这不是青楼女子必然的命运吗?”水嫣然坐在她身边,淡淡的开口,“每一个清倌到了我这个年纪都不免要卖身的,我也不能免俗,不如趁现在我还有些身价提前卖了,等日后他们厌烦我的时候就不值钱了。”
“你可以找个人嫁了,有很多人想娶你。”
“娶我?娶我回去做他们三房、四房的姨太太?那些公子哥儿都不是真心的,靠不住。”以前倒是有一个人真心爱她立誓非她不娶,那个人好像叫叶续缘,可是那一次她拒绝了,有哪个青楼女子不盼着一个真心疼她的人嫁了可那个时候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在等,等那个人醒悟了回头带她走,那个时候她有时间有耐心等下去,可一直过不了这么多年那个人都没有开过口,而她却再也没有时间了。
“那你也可以选别的路。”
“你说我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在这世上我无依无靠,若不依赖自己我还能怎么样?”
“我……”曲梦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
水嫣然静坐了一会儿,定定地望着她,终于叹了一口气,起身说:“我该走了。”
曲梦没有拦住她,只低着头看桌前的酒,听着她轻灵仿佛虚无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消失在远处,握紧的双拳阻止了想冲出去的冲动,心痛得不能呼吸。
水嫣然并没有走得很远,她就站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倚着栏杆深呼吸,强咽下眼中的泪水,她命令自己抬起头露出一抹凄然的微笑,她在赌,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若赢,她会得到短暂的幸福;若输,也只有短暂的痛苦。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场赌局上,可是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不明不白的。她要做最后一次拼搏,甘心情愿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来下这个赌注,只祈求上天怜惜她,只要一点点的幸福,请赐予她吧。
“你还好吗?嫣然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水嫣然默默的祷诉,她抬头看到灵香一张笑吟吟的可爱的脸,“你的腿,还好吧?”
水嫣然听了她的话身子明显的震动了一下,一会儿却冷静下来,挺直了背脊冷冷的答道,“多谢灵香姑娘关心了,我很好。”
“不能坚持就不要勉强了,放弃不是很好吗?”
“我不会放弃,任何人都不能让我放弃,我决不放弃。”水嫣然很坚定的一字一字的说,不再看灵香一眼,径直转头离去,步伐稳定而坚毅,透露出从来没有的决心。
灵香歪着头看着这渐渐走远的温柔女子的背影,头一次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让她震撼。她活了很多年,多的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像她这样看似柔弱却可以爆发出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及的坚强的力量,灵香忽然觉得这样的女子死了似乎太可惜了。
流风独自倚栏而坐,慢慢的品茶,周围的管弦之声,歌舞之姿完全入不了他的耳,他的眼,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是火烧月城之后不久的几天,他到处都找不到哥哥。
“灵香,哥哥到底去哪里了?”流风已经几天都没有见到哥哥了,灵香和寒冰似乎也在躲着他,他费了好几天的力气才逮住见到他就要逃走的灵香。
“呃……那个……小夜下山去办点事,不几天就回来了。”灵香吞吞吐吐的答。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们又为什么躲着我?”
“我们哪有?”
“你们有,哥哥到底去哪里办事情?他是不是生我的气所以不愿见我?”
“流风你别误会,不是这样的,其实小夜本来想告诉你一声的但走得太急忙没来得及告诉你,他是让我转达的,可是我……”
“他去了哪里?”
“未央。”
“未央的哪里?”
“凝芳苑。”
“……”
流风明白为什么灵香不愿告诉他,他岂会不知道凝芳苑是什么地方,那是当年爹与娘相遇的地方,也是女子招呼男子的地方。
流风坚持要来凝芳苑,灵香无奈只得跟着他来,流风一直很乖巧的坐在这里喝茶,虽然心里好奇哥哥究竟在什么地方,但他不会四处去寻找,他明白若哥哥不想见他,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流风想的太入神,竟不知何时灵香已坐到他对面,直到她开口唤他,才愣愣的有点反应。
灵香看着他出神的样子,暗叹一口气,流风单纯的像个孩子一般,也其实他就是个孩子。
“流风,我刚才见到小夜……”
“啊?”流风立即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闪着光,殷殷的期待灵香的下一句话。
“留给我的信了。”
见到灵香狡■的笑容流风明白自己上了当,眼神随即黯淡下去,低下头去。
“唉,你别这样啊。”灵香无奈,说道:“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十五。”
“哎呀,我不是问你这个,这谁不知道啊,我是问你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什么?”流风不甚感兴趣的懒懒的问,没有月华夜在身边他似乎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你怎么这样呢?”灵香气愤的大喊,自己想方设法逗他开心,可流风就是不领情,她就差月华夜那么多吗?“算了,算了,你怎么连自己哪天生的都不知道呢?”
“啊,今天是我生日?”流风一时竟愣住了,这十二年来他没过过生日,所以反倒忘记了。
“小夜刚才送信来说要送你一份生日礼物,”灵香有些酸溜溜的道,她在这两人中间跑来跑去牵线搭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可这两个人没心没肺的,到头来没一个记得她,流风可没有心思去在乎灵香为什么生气了,他一心只记挂着哥哥,所以不停的催问她。
“这份生日礼物啊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而且你要是想到它费一番功夫。”
“什么?”
“嗯,”灵香一挑眉抬抬下巴,流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楼下的歌舞已经撤了,从楼下换换走来一位白衣女子。
水嫣然依然是一袭月白色轻纱的夹裙,脚步虚浮飘逸如天边仙子一步步踏着云雾而来,她怀抱一支白玉琵琶,半遮住容颜,顾盼流连的眼眸缓缓的扫视一周,依然妩媚动人,却含着一种淡淡的忧愁。
水嫣然微微一欠身,在台中一把椅子上坐了,轻拨琴弦,一点悠扬凄婉的琴音飘荡而来,听进每个人耳中惊起一波波澜,水嫣然轻启朱唇,轻声道: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这是一首老词,但是在水嫣然唱来却颇有一番心意,她本是温柔的女子,此时用这种温柔如水的声音唱着《千秋岁》倒让人真切的体会到漫漫长夜,独踞窗前的女子心中思念和无奈。
似乎还有一种淡淡的绝然,人们都不明白一青楼女子,笑看风尘怎么会有如此深的体会,只有那躲在帘幕之后的人心中一声悲叹。
能理解她这种莫凉的同时还有灵香,水嫣然是看似温柔其实坚强的女子,她对爱情的执着可以让她奋不顾身,又一次灵香觉得有些怜惜她。
水嫣然的歌声一时方歇,众人竟都怔愣了好一会儿,沉浸在那余音未尽的淡淡莫凉中,直到有一声断喝,将众人从梦中惊醒。
“好,水姑娘唱的太好了,水姑娘如此妙音,我李某今日一定要姑娘再唱一曲。”说这话的是山东绿林寨寨主—李云霸,原本是个莽夫,这几句夹生的文绉绉的赞语到听的周围的人心下里暗笑。
“只要李寨主出的起价钱有何不可呢?”水嫣然笑道。
“我出五千两,”李云霸的起价已经很高了,可接着就有人喊道:“八千”、“一万”、“两万”、“四万”……
“十万。”此言一出惊得四座哗然,纷纷转头寻找开口的人,竟是一位女子,“我出十万两买下水姑娘。”叶心岚一开口便把价钱抬的这么高,到是让众人吓了一跳。
“你一个女子买她做什么?”李云霸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我买她回去给我做嫂子。”众人都知道叶心岚的哥哥叶续缘曾痴恋水嫣然,几次三番求婚却被拒,最后竟是郁郁成疾,终至癫狂,如今叶心岚出价是要让水嫣然去给她的傻哥哥做老婆。
“恐怕要让叶小姐失望了,嫣然只卖身不赎身,若尊兄有意可使他到这凝芳苑来,嫣然必以礼相待。”
“哼,水嫣然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今日你不嫁,只怕以后要嫁也没有人要了吧。”
“多谢叶小姐的关心,是否有人愿意娶嫣然那是嫣然的宿命,我不强求。”水嫣然凄然一笑,幽幽的答道,她想嫁的人不愿娶她,想娶她的人她不愿嫁,她嫁与不嫁又有何分别呢?
“嫣然小姐如此佳人怎么会没有愿意娶呢?公子我出二十万,请嫣然小姐跟我回家吧。”此次开口说话的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的公子,在做的几乎都认得他,他叫逍遥公子是京城中著名的浪荡子,据说家财万贯,武艺不凡,只是风流成性,家中妻妾成群。
“多谢公子美意,不过嫣然说过了,不赎身,请公子取回成命吧。”
“即使嫣然小姐不愿意跟在下走,也不能被一个傻子买了去,这二十万我照出。”
“你说什么?”叶心岚气愤的吼道,逍遥公子却并不理会她,只装作没看见。
“二十万买嫣然一夜公子不觉得太不值得了吗?”水嫣然柔声劝道。
“值,嫣然小姐倾城绝色,二十万能一亲芳泽是在下的荣幸。”逍遥公子说的认真一双眼睛紧盯在水嫣然的身上舍不得离开。
水嫣然被他看的一阵心慌,急忙低下头去,这个男人果然有勾引女人的资本,她在红尘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让她不敢正视的男人,若不是她心中已有人,恐怕也敌不过他的诱惑吧。
“别那么多废话了,我今天一定要听水姑娘再唱一首曲子才肯走。”李云霸终究莽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去抓水嫣然的手,水嫣然被他握痛了不禁皱起眉头。
“李寨主请放手,寨主若想听曲子,嫣然再唱一首就是了。”
“水姑娘可不可以单独为李某唱上一曲呀?”李云霸仿佛喝醉了般,另一只手已缠上水嫣然的腰,将她困在自己的怀中,水嫣然惊恐万状伸手推他,却哪里敌得过李云霸一身蛮力?
“李寨主,放手!”
“李寨主,这样恐怕不太好吧,嫣然小姐的今夜已经被在下买下了。”逍遥公子依然彬彬有礼的道。
“滚开,老子今天就是要她,识相的就快滚开,”李云霸大手一挥,劈出一掌,逍遥公子忙退几步才避开他的掌风。
众人都觉得李云霸很奇怪,刚才还好好的一会儿就像中了邪般,但是却没人愿意此时站出来得罪一寨之主,只因为一个青楼女子,逍遥公子只是站在一边思考该不该出手。
李云霸见没人拦他更是得寸进尺,整张脸贴着水嫣然的领颈垂下来,水嫣然厌恶的转过头却怎样也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仿佛自暴自弃般水嫣然闭起双眼,不再妄自挣扎。
“啪”的一声过后只听李云霸一声痛呼捧着头急向后退去,又一声叮当脆响,一样金属器物掉落在地上。众人惊愣的抬头看那竟是一把匕首。水嫣然竟如此刚烈,宁愿自行了断也不肯被李云霸占了便宜去。而那出手击退李云霸救了水嫣然的赫然是一位紫眸黑发的冷面女子。手中一支白玉箫横在胸前,竟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梦。”水嫣然惊喜的唤道。
曲梦回头看她一眼,无奈的叹道:“你怎么这么傻呢?”
水嫣然嫣然一笑,抹去了刚才那一丝萧索与哀愁,果真倾城倾国,沉鱼落雁。竟让众人一时都愣了。可水嫣然的笑容没能持续很久,忽然惊恐的喊道:“小心!”
李云霸方才被曲梦一击击中头,退了回去,这时集中了力量又直扑过来。曲梦也不回头,手中白玉箫一转,一敲,一点,一横间已将李云霸整个打飞出去。在舞台上滚了好几圈,再也爬不起来。这李云霸虽说不是江湖中出名的人物但毕竟是一寨之主,在座的任何一位也没把握可将他在三招之内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众人大惊一时竟没人敢开口。
曲梦冷冷得将周围的人打量一番,目光在逍遥公子身上停得更长久些,逍遥公子心中一惊,曲梦又已将目光移开了,只听她冷冷的说:“今日竞买取消了,各位带着你们的银子请回吧。”
众人正在为她的话窃窃私语时,曲梦已带着水嫣然飞身上了二楼。水嫣然所在曲梦怀里望着她坚毅的侧脸,嘴角荡开幸福的微笑。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呀,即使短暂她也是满足的。她只要一点点一点点的幸福就足够了。
众人刚回过神曲梦和水嫣然却都已经上到二楼,叶心岚和逍遥公子刚要起身去追,一条淡蓝色身影已从空中飘然而下,银白色的发丝随着飞扬的动作而舞动,腰间长长的白色缎带如蝴蝶一般围绕在他身边,那些流光溢彩的幽蓝色风华耀得众人移不开目光。
流风悠然飘落正落在舞台的正中央,淡褐色的眼眸闪着淡淡的哀伤,眉间幽蓝色的痣熠熠的闪着光辉,蝶舞震惊于他的改变,前些日子他还很快乐。为何今日却如此悲伤,仅仅是因为他不在身边吗?流风怡然站定,对蝶舞微一挥手,蝶舞一愣未及反应,流风已转过身去,衣袖微摆,长发飘扬,优雅的踏着舞步跳起舞来。
清凉的琴音响起,伴着流风优雅哀伤的舞姿,震撼了每个人的心灵。流风长袖飞舞,衣袂翻飞,轻灵的舞步踏出一圈一圈如花如梦的舞姿。他长发飞扬飘散如流云瀑布,飞舞如花见彩蝶,那是一个自碧落而下的仙子,误落这风尘凡间,他激扬的舞步,闪烁的光华,微漠的悲哀,无不在叙说他破笼而飞的欲望,踏出凡尘轻灵飞舞回天庭,蝶舞望着幽蓝色的风华异彩,眼中竟盈满泪水。她轻灵脱俗的公子啊,是什么能让他抛开一切尊严肯在人前一舞?是什么能让他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依然优雅如先?是什么能让他将自己一向痛恨的美丽发挥的淋漓尽致,闪烁即使哀伤却依旧幸福的光华?她明白那个人不是她,公子的舞不是为了她,但她依然感激。蝶舞的泪珠滴落在琴弦上,随着她拨动的动作弹起粒粒如珍珠般伤心,但她很开心,那是开心的泪。叙尽了心中的悲伤她为公子感到开心,从此他不再孤单一人。
众人也都定定的望着流风起舞,那纷飞的幽蓝色光华笼罩了整个大厅,站起的人忘了坐下,喝茶的忘记放下,进食的忘记吞下,大厅中几十双眼睛都齐齐的盯住舞台中央那飞扬起舞的淡蓝色身影,年纪大一些的人都知道,流风跳的是当年舞姬同梦姬合跳的那一只舞,如今他一个人跳虽少了分雍容却多了分清雅,少了分华贵却多了分平素,少了分快乐多了分哀伤。众人也都看的热泪盈眶,似静静的想起心中最温柔最美丽的事,银幕后一双眼睛惊艳的望着流风,那是什么样的优雅美丽?他果真是舞姬的儿子。银幕后的人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将手指钳进木头里,才阻止了自己那刻冲出去的冲动。
舞台中心起舞的流风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那些观看他的人,他至是专心于自己的舞蹈尽可能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美丽,他只是恍恍惚惚地在寻找,期待的眼神四处搜索,又失望的再一次搜索,是灵香说的只要他肯在水嫣然之后舞一曲哥哥就肯见他,他不一定要有生日礼物可他想见哥哥。
然后窗边红影一闪,众人尚未发现之时流风已一个纵身,直扑出窗外,一瞬间便隐没在黑暗中,众人一时都愣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仿佛刚才那一直轻灵绝舞只是一场梦幻。倒是剑镜琳第一个回过神来,身影一闪从窗口飞掠出去,紧随其后的是紫衣的蝶舞,此时众人方觉大梦初醒,争先恐后的向外涌,从窗口门口一涌而出,顺着那两条遥遥的身影追踪而去。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竟都走空了,凝芳苑里只剩下寥寥数人,灵香一个人坐在木桌旁望着安无一人的银幕,痴痴的笑起来,一转眼竟也不见踪影。
曲梦盯着空无一人的大厅有些犹豫,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水嫣然轻轻推她,“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你自己当心,我一会儿就回来,别乱跑。”曲梦又叮嘱了她几句,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提步追去。
水嫣然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淡淡的微笑,那里早已没有曲梦的影子只余一片黑暗,但只要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水嫣然就会觉得很安心。仿佛从那里曲梦随时都会转过头对她微笑。水嫣然忽然转过身俯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这一吐便一发而不可收断断续续的又吐了好几口,鲜血染红了她手中雪白的锦帕滴落在面前洁白如玉的地面上,分外鲜艳刺目。
“你的命可真大啊,居然能撑的到今天。”背后一女声冷冷的响起,水嫣然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我幸福快乐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我怎么舍得死呢?我还要活好一阵子呢。”水嫣然笑起来,唇角含血的笑容更显艳丽动人。
“不要脸的女人,爱上一个和自己同性的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爱上自己的哥哥又如何呢?”水嫣然抬起头看着脸色涨红却无话反驳的叶心岚,心中甚至有些同情她,“心岚,其实爱上谁并没有什么错,爱情本身是不会有错的,就算这份爱情不被世俗所允许,不被旁人理解。但只要我们自己坚定不移,做到无怨无悔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知道我爱的那个人心里面有我,所以就今天我死了我也依然感激。”
“我不相信,你不要说得那么好听,你就要死了,我不信你没有遗憾。”
“我当然有遗憾,我很希望自己能够活久一点,多一些时间陪在她身边,可是人各有命。我们能够走到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那枚毒针我也没有勇气做出今天的选择。”水嫣然看着依然一脸不可置信的叶心岚,暗自叹息,“心岚,你是个好女孩,你的不幸只在于续缘他爱的不是你,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迷失本性的原因,只要你肯努力还是有机会的。”
“你明白什么?不会再有机会了,哥哥早就不认我了,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要再对我说大道理,你很快就要死了,你就要……”叶心岚失控的对水嫣然大声吼叫,她就要死了,是的。是她一手凿成了她即将死亡的事实,她一直痛恨的女人就要死了,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泪水如泻了闸的洪水般滚滚而下,叶心岚惊愕的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自信的坚强隐忍竟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被击得粉碎,她一咬牙转身奔出去。
水嫣然愣在原地望着忽然间变得狂暴而奔逃出去的叶心岚,心中隐隐的泛着疼痛。她只是一个还不成熟的年轻女孩子,人生中第一次爱情就被伤透了心,一败涂地,太深的悲痛造成了她今日扭曲的性格。虽然是她使得自己今日走到人生的尽头,可是她不恨她,她只是有些可怜她。从某种意义来说她们是极相似的,若曲梦果真爱上别人谁能保证她不会同她一样?水嫣然悠悠的叹了口气,轻轻笑起来,相较于叶心岚她是幸运的,或许自己的方法并不适合她,但她会给她祝福,站在人生的最终点,水嫣然赫然发现自己很容易满足,她只需要静静的等待,面向曲梦离去的方向,幸福自然会来到她的身边。她又笑起来,甜蜜而绝美。
猎猎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尘埃如刀子一般割过他的面颊,可是流风不在乎,他只注意到前面那抹忽远忽近,若隐若现的鲜红色身影。自凝芳苑里匆匆一瞥他就毫不犹豫的追了出来,可那个人总在他前面一定距离,让他似乎能追上却总又追不上,而在他进这片树林之后那抹红色身影干脆消失不见了,流风焦急的四处张望。
“流风。”
“哥哥,”流风惊喜的回头,但在见到来认识却明显的失望,“是你?”
“同样是哥哥,怎么待遇相差这么多呢?”剑镜琳含笑道,流风稍稍愣了一下才明白原来剑镜琳也是哥哥。
“公子,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蝶舞有些不相信的再问一遍。
而流风只是沉默。
“流风,跟我回无剑山庄吧,那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流风终于肯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剑镜琳。许久才幽幽的突出一句话:“哥哥,我只要一个就够了。你们请回吧。”
“流风,月华夜根本就没有把你当作弟弟看待,今天晚上他只是在利用你……”
“不要说了。”头一次流风粗暴的打断别人的话,激动地说,“你不用再说了,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这是我自愿做的,我要走了。”
“你不用再找了,他根本就不会来。”剑镜琳冰冷的声音止住了流风离开的脚步。他疑惑的望着剑镜琳:他说什么?哥哥不是来了吗?他刚才明明看到他。
仿佛看出了流风的疑惑剑镜琳笑起来,说:“你向四周看看。”
流风四处一张望,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从树林走出十来个穿着鲜艳红衣的,他刚看到那些红色身影分明是……这些人的轻功都没有流风好,剑镜琳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每隔一段距离安排一个人,一个人跑一段后便隐匿起来,下个人接着跑。如此接力使那些红色身影总和流风保持一段若远若近的距离,直到把他引入这片树林。
流风倒退几步扶住一棵大树才站稳脚步。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些鲜红衣裳的人。哥哥没来,哥哥居然没来。
“流风,跟我走吧,你今天是绝走不出这片树林的。”
流风紧紧盯住剑镜琳,眼神中有不屈的决心。让剑镜琳震慑于一向温柔的流风竟然有如此倔强的眼神,流风轻轻摇头,声音空灵,“不——”
是的,流风虽温柔,但绝不软弱。是他一经认定的事就绝不改变。剑镜琳第一次如此接近的了解流风,赫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一个为了救人而不惜放火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而轻易屈服呢?
剑镜琳不再多言,右手一挥,从林中走出一群各式各样的人,从四面将流风团团围住,东面是白羽,西面是剑镜璐,南面是柳叶青青。
他们同剑镜琳一起将流风围在那棵大树下,而他们身后的人多半是刚才在凝芳苑里的人,剑镜琳早就设好了埋伏无论在哪里都要让流风插翅难飞。
流风此时却很冷静,倚住大树静立不动,一时间四周寂静如荒芜的原野,只有风簌簌吹动树叶的声音,那是一种如死亡般的沉寂,静得每个人心口都闷闷的,微风中树枝轻摆。
流风一声清晰拔地而起,借着刚才树枝摆动是的一片阴影直冲入天,众人被树影遮了一下,微一迟缓随即紧跟而上。然而此时流风已窜出三、四丈有余,他的轻功又高处众人许多,眼见就要冲出树林,然而就在此时无数支箭羽从四面八方冲着流风飞射过来,流风唯一旋身躲过一拨,抽出腰间长鞭微一抖动又打掉几十支。然而他上冲的势头已经被阻,下面的人早已跟上。流风不得已飞身向下,借着树枝的弹力在林间飞来飞去,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这几十人组成的密密麻麻的人墙。流风无奈不得不落地,脚刚一沾地,十数支长剑已从头顶铺天盖地砸下。
“公子。”蝶舞惊慌出声,作势就要往战局里冲。剑镜琳却一把拉住她。“你在做什么?”蝶舞气愤的对他吼道:“流风不是你的弟弟吗?”
“我们只是要留下流风,不会伤害他的。”
“刀剑无眼,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受伤。”
“蝶舞,你不要去。”
“放开,”蝶舞用力甩开剑镜琳纠缠的手,飞身扑入战局,剑镜琳望着她隐没在人群中的紫衣身影,黯然神伤。
在地上流风占不到优势,抵挡得颇为吃力,趁着蝶舞插手的空隙,飞身又起,仗着自己轻功好在人群中穿梭来去。流风一面走一面观察地势,这片林子他不熟,就算出的了人墙也不一定出的了林子,他唯一的出路就是从上面走。然而剑镜琳早就算到了这一点,安排了弓箭手在上面,只要他一飞上去就会被箭挡回来。况且那些弓箭手躲在暗处,也不知多少人,怎样算都是流风吃亏。可是流风不会被这点困难打倒,他决定再试一次,只要拿下那些弓箭手,他就有机会。
流风甩开两个紧跟在他身后的人,提气有向上冲去。这一次他换了一个方式,绕着大树盘旋而上。借着树枝的抵挡慢慢的向上飞,他在寻找,寻找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流风在黑暗中眼神极好,很快便发现两个躲在树枝间的弓箭手,他无声的靠近“啪”、“啪”两掌将他们击落在地。见同伴被发现其他弓箭手纷纷放箭,但箭羽大部分被树枝挡住,流风手中长鞭一抖又从树上拽下一个人来,但箭羽却更密集了,逼得流风不得不往下退。然而就在此时“砰、砰、砰”的几声四五个弓箭手突然从树上摔下来,跌了个嘴啃泥。
剑镜琳愕然一愣,连流风也呆住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掉下来了,抬头向下看时只见一黑发紫眸的女子如大鹰展翅一般从天飞掠而下,速度之快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手中白玉箫轻旋,“啪、啪、啪”三声又击落三名躲在林中的弓箭手,身形一旋,飘然落至流风身边。
“曲梦。”蝶舞欣喜的唤道,曲梦是紫晶宫座下第一人,今日有她在,一切就容易多了。
“公子,”曲梦的轻功可比柳叶青青之流要高多了,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她就已经来了,但她并不急着现身,而是躲在树林中静静的听他们交谈,直到流风突围被阻,她才悄悄地移动帮流风扫除那些绊脚石。
“嗯。”流风轻轻点头,宽慰的笑道。在如此敌强我弱的情势下还有人愿意站出来与自己并肩作战,怎样说那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流风似寂寂的将一些人想起,在遥远的南方冥河之畔,那座如仙楼琼宇的宫殿里有同他一起长大,一起嬉闹的姐姐妹妹们,有他的小姨和娘的香塚。他离开紫晶宫已经快大半年了。她们一定很想他吧。然而在他最危及的时刻,总是这些至亲的人站在他身边,流风感激的对曲梦和蝶舞嫣然一笑,曲梦和蝶舞心领神会。也淡淡的笑起来,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言语的,一抬眼一剔眉之间便能感觉到对方心中那浅浅的波澜。
剑镜琳深深的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即笑起来,右手一挥,便从树林间冲出一大队人马,约有百来人。流风猜得没错,林中果然有埋伏,若他刚才向林中冲过去,现在怕早已被擒了。
双方不再多言,噼里啪啦的一阵刀剑相接的声音。双方已混战成一片。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圆盘似的月亮挂在树梢,闪着莹莹如血的红光。月光透过树林间的缝隙照在那一片混战的人群身上,两紫一蓝三条人影在一群黑压压如泼墨般的人群中穿梭。轻灵跳动如刀尖舞。
蝶舞一面挥袖击退朝她袭来的一刀一剑,一面偷眼去看在人群中舞动的流风。流风的长鞭不善近身战,如此人海似的攻击对他不利,况且他身子不好体力不佳。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要撑不住了。她和曲梦的兵器有都不具杀伤性,虽然能击退近身前的人但实际上没有什么意义,这些人都是受了专业训练的,一点小伤小痛不算什么。打退了一拨又重新再来,如此几个回合这百来十个人怎么也不见少。
蝶舞心里明白如此再拖下去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于是她当下做了一个决定,只见她飞起一脚踢飞面前的一个人,纵身而起同时高喊:“曲梦。”
曲梦正和一群人混战中,白玉箫左旋右转,上拍下击,噼里啪啦的打的正热闹,忽听蝶舞唤她,回身一看,蝶舞已于一棵大树下盘膝坐下,红色沉香木琴横在膝上,十指拨动,一阵激昂凌厉的乐音顿起。曲梦心领神会,抽身飞往蝶舞身边,白玉箫一搭,吹出一段段美妙的乐曲。那乐曲轻柔间带有激昂,沉稳间夹着疯狂,一阵高潮迭起又忽然急转直下,浩浩荡荡波涛汹涌如黄河之水倾泻直下,刹那间一些内力较弱的人已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卧听生海潮?”剑镜琳震惊的脱口而出。他没想到蝶舞跟曲梦这两位女子竟可练成如此高深莫测的内力。然而此种武功以声伤人最易伤己,一不小心气息走岔就会走火入魔,自毁内力。她们此时合奏这一曲是拼此一命也定要保流风逃出去呀。
蝶舞的琴声同曲梦的箫声交缠互错,息息相关,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气壁,将流风围在中心,三尺之内无人敢靠近。
“公子,上去。”
流风听了蝶舞的话,微一点头,向上窜起。如一阵龙卷风般急转直上,少了那些弓箭手的阻碍流风一路上畅通无阻,仿佛嫦娥奔月般向着那轮盛大明亮的月直奔而去。
看着流风淡蓝涩的衣袂隐逸于月色中,蝶舞刚待松一口气,忽听流风一声惊呼,身形又急转直下,如断了翅的鹰坠落下山谷,在他头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砸下来,即使刘峰退的再快也免不了被团团包裹成粽子的命运,随着流风一起飞下的还有八位黑衣蒙面客,四个各拉住大网的一角将流风困在其中。
曲梦悚然一惊,她刚才在林中转了好多圈,怎么都没发现这些人的存在呢?而且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可以不受她们“卧听生海潮”的影响,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其实不仅是曲梦迷惑连剑镜琳也颇为吃惊,这几个人不是他无剑山庄的人,他也从来没见过他们,唯一的可能是……剑镜琳无奈的苦笑一下,那个人从来都不信任他啊。
“公子,”蝶舞心下焦急,手下一乱,琴声竟乱,趁着气壁紊乱的空隙,柳叶青一把飞刀直飞入内,冲着蝶舞的眉心就飞了过来。蝶舞躲闪不及,就看着飞到的寒光闪烁在自己眼前,忽听“啪”的一声飞到被击落在地,是曲梦白玉箫一转就了她一命,然而此时气息已乱,气壁已撤,众人一拥而上。曲梦与蝶舞气息尚未调匀,数十只长剑已纷纷架上她二人脖颈,使她们动弹不得。
这边流风被困网中,那网是金丝制成,坚韧无比,无论流风怎样挣扎就是挣脱不开,反而越缠越紧。那四个拉网的黑衣人围着流风飞快的旋转,将网口紧紧的缠在流风腰间,而另四个人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流风随着那四人旋转的动作原地旋转,同时左手一拍腰间只见寒光一闪,缠住他的那张网已被开了一条大口子。众人此时方看清流风手里抓着的是一把不足一寸的小匕首,做工精致,寒光闪闪。那是月华夜那天送给他的母亲的匕首,同父亲的夜魔刀一样由千年寒铁打造而成,削铁如泥又何况这小小的金丝网。
流风一跃而起从破开的口子中脱身,直向前冲去,林中埋伏已撤,他定要冲入树林中隐藏起来再作打算。然而他刚飞起来就觉脚下一绊,两条铁索已缠上她的脚腕。他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他左掌向下拍,借助空气的反推力身子立时向上弹起,急退几步方稳住身形,而与此同时又觉双手上一紧,左右两手腕处已被缠上两条铁索,将他四肢固定成一个“大”字,丝毫也动弹不得。
“流风……”见流风被擒剑镜琳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倏的止住,因为他分明见到一条鲜红的身影在面前一闪而过,如今夜的月光一般闪烁着如血的光华,可是怎么可能呢?
众人刚露出成功的喜悦却忽听一阵当当的铁器相交的声音,只觉面前红光一闪,铁索已应声而断,一条红色身影将流风拦腰抱起,窜起三丈余高,稳稳的落在一棵树枝上,树枝上下震颤了几下,停在他之上的两人就犹如月夜在树枝上栖息的蝴蝶,一红一蓝微微震动羽翼。
“哥哥” “月华夜”
流风与剑镜琳同时惊呼出声,然而语气却完全不同。
流风惊喜的仰头看月华夜,既崇拜又安心,只要有哥哥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不怕。
“对不起,我来迟了。”月华夜低头看流风,笑着说。
“还好,”流风答,只要哥哥能来,迟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剑镜琳不可置信的望着站在树枝上交谈的两个人,月华夜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派了人在镇外阻击他,他打定主意要拖住他至少三个时辰。这才一个半时辰不到他怎么可能这么快脱身?那些可都是庄内身手最好的人,月华夜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剑镜琳正思索着,忽听“砰”的一声,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拿铁索的四个黑衣人直直的向前扑去。脖间一条细如金丝的伤口渗出点点血迹。好快的刀,众人心中惊异,愕然的望着微笑的月华夜。看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武功,一时间心下害怕都不敢再攻。
可这些黑衣人不怕死,迅速站成一排围成一道人墙,整堵墙一齐向月华夜扑去,月华夜左手搂住流风,右手为掌飞身向他们推去。身前一道掌风化为一道屏壁力要把这四人一齐扫出去,然而就在两方人马将要相撞之时,黑衣人却忽然分为两拨向边上撤去。在他们所留下的空隙里忽然显出一位灰衣白发的老者,双掌齐向月华夜推来,月华夜心下一惊,他抱着流风情知躲不过,只得运足真气便接他一掌,胸口却已落实的中了另一掌。
“哥哥”流风禁不住惊呼,老者这一掌力道不轻,登时将月华夜打飞出去,流风刚要跟上,忽觉背后被人拉了一把,整个身子就直撞在老者怀里。
他刚要挣扎,可是在见到他的脸时他愣住了。老人灰衣白发本无什么惹眼之处,只是那张脸刚毅有致线条分明一点不似流风般柔和。眉宇间一股英气,即使现在老了也不难让人想到他年轻时的英姿风发。只是从眉间至左颊有一条长长的月牙似的伤疤,留在这张英俊的脸上显得狰狞而可怕。即使流风并没亲见过,但这十几年也听说过无数次;即使他从未想过,然而今天他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流风呆立在原地直盯着面前的人动不了。
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不论年轻的还是年老的,见过的或是未见过的,相信的或是不相信的,仅凭这条伤疤却不难判断出他是谁。剑镜琳望着那老者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
“哈哈哈……”一阵张狂的笑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那是刚才被老者打飞的月华夜,他伤得不轻落地时狠狠地吐了几口血。此时一阵狂笑。又吐了一阵子。鲜血滴在他血红的衣服上,隐匿不见。“剑狂言,你果然没死。”
“我是没有死,可是你快死了。”剑狂言说完就抬步向月华夜走去。
“不要,哥哥。”流风大吼一声,甩开剑狂言向月华夜扑去。可剑狂言并不松手,长臂一伸点了流风的昏睡穴。
流风只觉眼前模糊一片,可他强撑着身子不愿昏过去。若他就此睡去那还有谁能就哥哥呢?一阵倦意袭来,让流风软了脚步,他悲痛又决绝的紧盯着月华夜,终于不敌身体的疲惫而倒下。
剑狂言一挥手已有两位黑衣人上前来将流风扶走。月华夜并没有再多看流风一眼,他只是一直盯着剑狂言。
“好眼神,好胆色。你不愧是月惊魂的儿子,只是很可惜你今日就要死了。”
“你确信你杀得了我?”月华夜看着剑狂言一步一步靠近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剑狂言只冷笑一声不再多言。步步向月华夜逼近,眼中闪烁着嗜杀的光芒。突然在剑狂言距月华夜不足三步远时他却忽然向后退开去。飞速后退像在逃离什么。在月华夜的四周升起一股淡粉红色的烟雾,迅速向四周扩散,紧紧追着剑狂言后退的步伐。那烟雾有一股浓郁的桃花香味。所到之处草木皆糜,笼罩在其中的人纷纷倒地。
“呵呵……可不能让你杀了他。”烟雾中传来一个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什么人?”剑狂言怒声问,却不再有回答。待烟雾散去,哪里还有月华夜的影子?
剑狂言皱起眉头,月华夜身边当真是高手云集,若留下他必成大患。
今夜是十五,月亮很圆,月色很美。流风重新站在无剑山庄的庭院中仰头望那寂寞萧索的月光。犹记得几个月前他也是这样单影长衫独立庭院。遥想那挂在一片雪野之上的明月,那时他的心中有希望也有绝望而此时他的心中有绝望也有希望,他已经从蝶舞那里得知哥哥已经逃了。被一阵淡粉红色的烟雾所救,那一定是灵香吧。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流风担忧地想着。此时此刻他不能陪在哥哥身边,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而且若不是为了救他哥哥又怎么会受伤?忽听东边惊雷一声响,让流风惊愣的抬起头,天空中一朵灿烂的花朵盛开,无数散落的火光如流星般坠落,划出一条长长的尾线,然后消失在夜空。接着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七彩的烟花在空中爆开散落一地,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烟火。流风仰起头,注视着天边那五颜六色的奇迹。所有人都走出家门欣赏这节日里才得一见的美景。烟火的光亮照亮了半壁天空,也照亮了流风仰起的脸庞。一颗晶莹的泪滴悄然滑落,然而他却忽然笑起来,哭泣着微笑着,那是……烟火?那是……他的生日礼物?这代表什么?哥哥他没事,对不对?他在向他证明,在叫他安心,流风抑制不住泪水滚滚而落,却依然开心的微笑着。
在流风对面的另一扇窗子里射出一种痴迷的目光,紧紧凝在流风的身上,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的淡蓝色抑郁光华,他眼角带泪的笑颜都同当年的舞姬一模一样。剑狂言可以确定流风就是舞姬的儿子,是他和舞姬的儿子。舞姬是他唯一深爱过,也是唯一欺骗过他的女人,但他依然深爱她,这么多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时时刻刻都在打听她的下落,然而当他终于得知她的消息时她却已不在人世了。舞姬,你是多么残忍的女人,但是舞姬为他留下了一个孩子,一个酷似她的孩子。在凝芳苑见到流风那倾城一舞时他差点把持不住自己一径认定那就是舞姬,可流风是男的。剑狂言似乎清醒了一些,轻叹一口气。流风是他的儿子,他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爹”剑镜琳一声轻唤让剑狂言转过头来。
“什么事?”
“我已经查到了,烟火是从城东的山头上放出来的,可是我们的人赶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哦,”剑狂言微微点头,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从未想过就凭庄中这些笨蛋会抓得住月华夜,“今天救他的那个人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叫灵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位列‘灵火寒蝶’四御使之首。”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剑狂言有些不信的反问。
“是,她是‘百毒王’郭死的徒弟,艺成之时曾经毒害了自己的师父,一个多月前我们攻打碧魔山单就她一人就害死了一百多条人命。”
“十五六岁,多可怕的小姑娘呀,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剑镜琳退出房间后,剑狂言仍在感慨,月华夜身边究竟还有多少怪人。剑狂言将目光投向窗外,流风依旧站在院子正中央仰头望那不时炸开的烟花,神情凄绝而美丽。
与此同时在欣赏这一片美丽夜空的还有两个人。
曲梦倚在小楼的栏杆上身边依偎着的是一身雪白的水嫣然,幸福而甜美的微笑着。今夜月华夜逃走后无剑山庄就将她们放了,蝶舞跟着流风去了无剑山庄而她则回到了凝芳苑,水嫣然还在那里等她。她一身素白如瑶池边的采莲仙子轻轻的对她微笑。
曲梦不自觉的将水嫣然搂得紧些。很难想象她差点就要失去她了。若今日她没有出手或是晚一点出手她恐怕是要后悔一辈子吧。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世俗的目光别人的看法都离得远一些吧。只要她们幸福那些又算什么呢?水嫣然偎在曲梦的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天边闪烁的烟火照亮了她苍白却依然安详的脸。
清晨和煦的日光照进窗子,照在窗上那纤细的人影上,曲梦悠悠的睁开眼睛。清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了她的清梦,她脸上依然带着倦意。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水嫣然不在身边。
“嫣然”曲梦轻唤两声却无人应答,曲梦披衣下床,有些失笑,这个嫣然昨夜陪她看烟火,她看着看着竟倒在她怀里睡着了。如今倒是起的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嫣然”曲梦走出青竹小屋没几步远便在林中遇见了她,她正伏在一棵大树上,弯着腰不知做什么。脚边散落了一地的柴。曲梦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道:“嫣然,一大早的你跑到这里做什么啊?”
曲梦刚走至嫣然面前顿时瞪大眼睛,一声惊呼,“嫣然,你怎么了?”水嫣然伏在大树上正咳得厉害,脚边一滩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咳咳……我没事……咳……我只是想捡些柴……咳……没想到……”水嫣然一面说一面咳,又咳了一大滩血。
“嫣然,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到时间了。”
“什么到时间了?” 曲梦急得大吼,抓起她的手为她把脉,曲梦的脸色登时就变得诡异,“嫣然,你中毒了?”
“是,很久了,在比美大会上。”此时水嫣然已经止住了咳,也不吐血了,冲曲梦嫣然一笑,凄美而空灵,曲梦心下一惊,情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水嫣然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同昨夜一样。昨夜?曲梦此时才明白昨夜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睡着了,她是昏过去了。
“嫣然,你怎么不早说呢?”曲梦急得大吼。
“没用,梦,你不要怪她,她只是被人利用,那种毒你是解不了的。”
“嫣然,你怎么……”曲梦眼圈一红声音也变得哽咽了,一句也说不完整。
“梦,你不用担心,我还不会那么快死的。而且就算我现在死了,我也觉得很开心,因为我已经得到幸福了,死也无憾。”
“嫣然,你不可以那么自私,你死了,那我怎么办?我们才刚要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不要那么快就失去,嫣然,不要离开我。”
“梦,别哭,你一直很坚强的,我不会死,只是会睡一会儿,然后就醒过来了。”水嫣然吃力的抬起手去拭曲梦面颊边的泪,可是举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下。
“嫣然,你别睡,你不要睡。”
“梦,我好累,不要吵,让我睡会儿,你守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会醒来。”
“嫣然,醒醒,求你了,不要睡好不好?”曲梦抱着已经昏迷的水嫣然痛哭失声。都怪她太粗心才会没发现嫣然这几个月的反常,凝芳苑时她是故意的要做最后一搏吗?
“别再哭了,你再这么哭下去,她真的要死了。”
背后一个戏谑的声音惊得曲梦猛然转头。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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