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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直并非没有救
趴在帐外偷听的秦南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平崖镇也在西边。如若真如白羽所说,萧贺并不在董浜城内,那么很有可能,他和赵直都一起往西去了。
可为什么要点兵两千去平崖镇呢?看情形,当夜应是走得很急,所以下面的人并不清楚他深夜出营到底为何。
偏偏他还把两个最得力的部下一块带上了,萧贺不是这种顾头不顾尾的人,就算事态再紧急,也没道理不留人看家的。这种低级错误,任凭哪个主将都不会犯的。但若说他投敌,此举便能说通了。
可种种迹象却又表明,他没去过董浜城,那又是谁开的城门?
秦南歌本想去过军营之后再绕到董浜城的,可既然墨景尧快她一步打听清楚了消息,那她就没有必要再去浪费时间。
白羽的能力,她还是信得过的。
悄声无息地离开了墨景尧的营帐,她们几人在一处阴影中汇合。
十一猫着身子低声道,“属下各处查看了一遍,几名参将被朱炽以调查的名义,分别让人看守了起来。可奇怪的是,若按以往西北军与北卫军之间的摩擦,这些脾气火爆的参将们,哪能如此听话顺从。可属下今日瞧见,这些被看押的营帐,皆都异常安静。”
青樾此时也跟着开口道,“主子,属下方才去后面逛了一圈,发现有好几处帐子都被朱炽的人看管了起来,时常还有军医进进出出的。我悄悄看掀起帐帘了一眼,发现帐中士兵似乎都有气无力的,有的甚至还会不停抽搐,看起来好像是...得了疫病那般。”
秦南歌眼皮一跳,疫病?疫情在古代可是除了天灾之外最可怕的事情。因为没有疫苗,没有特效药,消毒意识匮乏,稍不留心,就会扩散蔓延。
如若西北军中真的存在疫情传播,那这天天同吃同住的三十万大军,能够活下来多少,秦南歌想都不敢想。
认真寻思了一番,秦南歌又推翻了青樾刚才的结论。
“应该不会是疫病,事关重大,如若真是如此,舅舅早就上报朝廷了,太医院不可能没有动静。朱炽来了四天了,真是疫病,他也没有胆子隐瞒的,否则他的五千人马也会跟着遭殃。”
想了一想,秦南歌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后面士兵的营帐,看看情况。
吩咐几人原地等待,她带着青樾悄悄地来到了守卫最松懈的一排营帐外,随意挑了一处帐子,确认里面只有生病的几名士兵,她便让青樾留在门口放风,一个人偷偷进去了。
进来后才发现,一帐十人,皆都昏迷不醒。
秦南歌立即将手指搭在其中一人的手腕上,脉象细弱无力,心率却异常快速。随后她又仔细翻看了这人的眼白和舌头,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中毒,也不是传染病。
她先后查看了几个不同的营帐,几十人皆是如此,这后头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人看管的区域,应该是被朱炽放弃治疗的人。
查不出病因,他便索性不救。再拖延个几日,等到西北军病了大半了,他再上报朝廷,这样一来,西北军的兵权,他就能够拿得更稳了。只要皇上下旨,另派监军,那么这西北往北卫一线,便顺理成章都是他的地盘了。
只要西北军中的参将们死掉大半,这西北军就彻底无人接盘。哪怕墨景尧知道了,一时之间恐怕也尚无对策,他现在能拖一日都算是赚了。
这朱炽,可真是好算计。
秦南歌此时明白过来,萧贺的离营,恐怕是与此事有关,只不过当时的病情,应该还算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边关局势动荡,此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漠北恐怕早就趁机打进来了。
她悄悄来到伙房,虽然看不出中毒的迹象,但这无缘无故的病倒了一大批人,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应该还是在饮食方面。
随意掀起几个锅灶,里面空空如也,再翻了翻米缸,里面已经积灰了,也不知道这米缸已经空了多久。她不断四处翻找,最终只找到了几个土豆和几箩菜根树皮。
秦南歌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这些所谓的军粮,发现东西虽然粗鄙,但却并没有毒性,在饥荒年代,这些也是平民百姓们互相争夺的口食。
可就算不是食物中毒,这些人整日里没吃没喝早晚没病也会得出病来。
看着这空荡荡的伙房,秦南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崇渊国最为骁勇善战的西北军,平日里居然就以这些东西果腹度日。
天知道萧贺带着这些人,撑了多久才撑到的现在。如若这其中没有人贪污军饷,又何至于需要墨景尧要亲自去筹钱,户部,真的没有钱了吗?
正在这时,伙房的帐外有人声渐近,秦南歌来不及出去,只好躲在帐中暗处。刚躲好,伙房的门帘就被人打开。随后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生面孔,但另一个,倒是老熟人了。
“咱世子爷饿了,命我过来看看有啥吃的没。”白执的声音刚一响起,便开始四处翻看锅灶,哪成想连一个窝窝头都没找到。
“这怎么什么都没有。”
后头跟着的那人有些为难地说道,“大人,我们将军也是刚刚接手这西北军营,哪成想这西北军里已经断粮数日了。我们此次前来支援所带的粮草也并不多,此刻别说将士们了,就是咱们将军,也是吃了好几天的野菜汤了。”
“没带够,那就回去拿啊,你们将军现在接管了整个西北军营,多少双嘴巴等着你们将军开饭呐。再说了,这将士们若是吃不饱,还如何听令打仗?你家将军又如何能够服众?我可不管你们将军吃什么,我现在就要给我家爷要两个白面馒头,若是你家将军连两个馒头都给不起,怠慢了世子爷,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我看你家将军还有何颜面回京述职。”
他能不知道西北军缺粮么?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好让朱炽不得不从北卫输送些粮草过来。北卫是崇渊的第二道国门,这些年因为西北军的坚持固守,他北卫才可以在后头安心度日。仗没见打过几回,可这京中运来的粮草,到了他的地界,总要被剥削掉几成。
这怎么吃进去的,总也得原路吐出来不是。
那人眼见白执不好得罪,只好回去找朱炽商量。待他走后,白执从一个角落里找到一碗还透着些许温热的野菜汤。
忙活到这个时辰,他也饿了。想着就算不好吃,喝下去热热身子也好,哪成想,这野菜汤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吃,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噗,清汤寡水,淡地一点儿味道都没有。”说完,便将那碗野菜汤放下,转身出去了。
秦南歌从暗处现身,望着那碗被扔在一旁的汤碗,沉思了片刻,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了灶台前,翻了翻几个装调料的罐子。
随后立即恍然大悟,难怪她方才查不出病因,原来竟是这样。
秦南歌悄悄出了军营,找到十一,道,“想办法让靖阳王世子知道后头的情况,决不能让这些将士们就这么悄声无息地死了。”
十一领命,随后,几人快速返回了白马郡。
“宗先生回来了没有?”秦南歌一进客栈就赶忙询问宗越的下落,还没等人回话,就听楼上客房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年男子缓缓从中走出。
只见他身穿一件空青色长袍,儒雅的俊脸之上挂着一丝浅笑。满头墨发半披在后背,头顶发髻仅以一支木簪挽束,偶有几缕发丝,被门口灌进的冷风微微吹拂在空中。他的鼻梁直挺,双眉如峰,星眸微转的瞳孔里倒映出秦南歌风尘仆仆的模样。
一张年近四十的俊颜,并未让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眼前这个老帅哥,便是医圣世家的当代掌门人——宗弥。
“南儿,为师在呢。”宗弥温和亲切的语气从楼上传来。
秦南歌抬眼望去,疲惫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喜色,连忙快步跑了上去。
“师父,你瘦了,但是那么英俊。”秦南歌将宗弥一把抱住,说出的话却是让他哭笑不得。
“一年未见,你长高了。”宗弥的右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似儿时那般。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弟子,所以总是对她特别几分。
秦南歌松开手,想起这几日的事情,忙拉着宗弥进了屋。
“师父,十一说您采药去了,依您看,赵将军这身体,可还有救?”秦南歌并未插手赵直的医治,一是因为宗弥身为他的主治大夫,赵直的身体情况他最清楚不过;二则,宗弥已经是这个时代最为出色的医者,她的一身本事皆从他手,若连他都没有办法,那秦南歌做再多,也是无用的。
宗弥瞧着她有些干裂的嘴唇,想必是奔波了一夜,忙得连水都没时间喝上一口。他端起水壶给秦南歌倒了杯清水,随后递到她跟前,示意她喝下。然后才道,
“经过为师这几日的治疗,赵将军的命算是保住了,这还得多亏他习武之人的体质。否则,怕是难以撑到现在。他的嗓子虽不能言,但好在这并不是什么难解之毒,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
宗弥说道此处,视线刚好停留在她手中已经空了的茶盏上,他抬手将秦南歌手中的茶杯拿了过来,又重新续满,再递过去给她。
秦南歌此刻哪还有什么心思喝水啊,可瞧见宗弥那副等你喝完了我再接着说的表情,她只好再次将手中清水饮尽,忙道,“那他手脚?......”
宗弥见她连饮两杯水,嘴唇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干裂,这才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他四肢筋脉皆断,以现在的条件,若光以药物治疗,虽有治愈的机会,但想要重新舞刀弄棒恐再无可能。”
宗弥虽未说破,但秦南歌却明白他的意思。药物治疗是最保守的治疗方案,手筋脚筋断了,不是不能修复的,只是若放任其自行修复,很可能会变成瘸子,手能动但不能使力。
若放在现代,也不过就是一场小手术就能解决了。
秦南歌想了一想,道,“若是回望虞台呢?”
望虞台有一处禁地,只有族中长老亲传的弟子才可进入。也是在那里,她才知道了宗氏一脉与众不同的原因。
宗氏的中医之术自古以来便是家族的传承,但他们后来所学的一些西医疗法,皆出自于两百年前的一位宗氏族人——宗悦。
宗悦当初撰写了很多现代医学知识的书籍都留给了宗氏后人,也在当时亲自传授示范了很多手术案例。所以宗氏一脉才得以不断精进自己的医术,以治世人。
她先前一直以为宗悦是个男人,也猜到了他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却不曾想,在看到了夙愿给的照片之后,她才得知,被宗氏写进族谱里的居然也是个女人,并且她的原名叫做虞悦。
而那处禁地,实际上,是她按照现代医院来布置的一间手术室。
虽然里面没有电子仪器设备,很多手术在这个时代也没有条件可以实施。但那里有一套完整的手术工具,一些基本的缝合手术,剥腹产手术,还是可以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完成的。
像赵直这种情况,需要进行肌腱缝合术来治疗。
而宗氏杰出的医疗人才并非只有宗弥一人,宗弥在外行医这些年,宗氏族人也并不是闲着的。
他们世代学习研究宗悦留下的医学典籍,很多缝合术他们也都会先在动物身上先做实验。
只不过宗氏避世已久,除了秦南歌和她手底下几个得力的部下,外族之人是不允许进入望虞台的。
“你的身份,除了这几个丫头,就连萧家也是无人知晓的,倘若将赵直送上望虞台,难保今后不会......”
宗弥的话还未说完,秦南歌就出声打断了他,“青雀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将我的事情守口如瓶。况且赵将军是青雀的父亲,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见死不救。师父,我相信他们。”
宗氏一族,一直都是各国争相拉拢的对象。也正因如此,宗氏才不想成为皇权争斗的工具,百年以来,寻找宗氏族人的任务,在各国情报组织中从未间断过。
所以只要有关于宗氏的消息,从武林,到朝廷,都可谓价值千金。
“既如此,我便传信回去,让族中准备。只是你已许久未曾回去,族中的宗长们,恐怕都对你惦念的紧。为师此番回去,少不得又得被他们叨叨几番。”
秦南歌粲然一笑,那哪是想她本人呀,明明就是想她肚子里的故事集了。
“等忙完这阵,我会回去给几位宗长请安的。”
有了宗弥的承诺,她也算是对青雀有了交代,但在送走赵直之前,她还有事要问。
她来到赵直的房间,青雀正用布巾在给他擦脸,见到她来了,刚想起身行礼,却被秦南歌摆手制止了。
“你不用担心,有宗先生在,赵将军他会好的。”
秦南歌上前,握住青雀的手,这才发现,她的身子一直都在抖。
听到秦南歌的这句话,青雀惊喜地抬眼,随后便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刚要给秦南歌磕头,便被秦南歌一把拦住,道,“要磕头,也得对着宗先生,我可没出什么力。”
她们主仆之间,从不行如此大礼,但今日这礼,她知道不得不受,否则青雀恐难心安。但在这件事上,她确实并未多做什么,于是便让青雀朝着身后的宗弥磕了三个响头。
“宗先生的救命之恩,青雀没齿难忘,来日必当舍命报答!”
秦南歌看着这实诚的丫头脆生生地磕了三次,心疼地赶紧拉她起来,“你这傻丫头,若要你舍命报答,那我师父这不是白救了你父亲。都是一家人,称不得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只是你父亲这伤,得上望虞台医治。此番任务,你便不用跟了,随你父亲去望虞台吧。”
青雀似有犹豫,虽说她担心父亲,但也着实放心不下秦南歌这边,萧家此番出事可是非同小可。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是命令。”青雀还想说什么,秦南歌却打断了她。
宗弥站在一旁,只是笑看着她们,并不言语。
“对了师父,赵将军虽手脚不能动,但应该没伤到脊椎吧?”她转头看向宗弥,宗弥摇了摇头,“未伤到。”
“那就好办了,十一,去拿笔墨来,再拿一本空白的本子。”说罢,便示意青雀将赵直扶起来。
“赵将军,我知你此刻虽不能言,但却能听到我们说的话。我自小离京,外祖母将青雀送到我身边照顾,这些年,她本可以做回她的千金小姐,却甘愿在我身边为奴为婢。这份情义,我一直都铭记于心。你放心,你的伤,我师父定会全力救治,只不过接下去的日子,你得去宗氏一族呆一段时间。”
赵直在看见青雀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几分,神智不再浑浑噩噩。只是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又觉得分外绝望。
可直到听见秦南歌说的这番话,他的眼神才逐渐恢复了一丝神采。宗氏?是哪个宗氏?难道是那个宗氏?!
见到他眼神之中那份带有一丝惊喜的疑惑,秦南歌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得到答案,赵直的眼神从秦南歌的脸上,慢慢转移到了宗弥身上。原来这就是天下第一圣手,宗弥。
他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满含激动与喜悦。他想讲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沙哑之声,眼角滑下带着希望的泪珠,这些日子的丧气似乎一扫而空。
“你此刻不宜激动。”宗弥出声提醒。
青雀哪曾见过赵直这幅模样,印象中,他的父亲就算是受了重伤都不曾吭过一声。何况男儿有泪不轻弹,哪能想到居然在此刻看见了他老泪纵横的模样。
她用衣袖给赵直轻轻擦掉眼泪,自己眼眶之中却也积满了泪水,极力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她此刻无比庆幸当初还好留了下来,还好施老太君选来送到秦南歌身边的人是她。
不一会儿,十一便拿来了纸笔,秦南歌让十一将空白的本子摊开,竖立在赵直的面前,随后又拿起毛笔,只在笔头微微地蘸了一点墨水,道,“赵将军,你的手暂时不能握笔,但嘴巴可以。麻烦你将这支笔用牙齿衔在嘴里,把你出事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写下来。如今舅舅下落不明,若是不能将他找到,萧家这次恐难逃圣上责罚。”
赵直还不知道他出事之后外面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此番出事,是遭了自己人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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