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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
峪门镇内穿梭着不少列队整齐的士兵,紊然不乱,并不横冲直撞。道路两旁的商户房门大开的居多,偶能见一两名平民装束的梓宸商人,也在匆匆打点行装,以备明早离去。
德兴钱庄位于小镇中心,也是门窗通敞,店铺内干净明亮,却空无一人。方铄扶我下地,将三匹马系于铺旁的树干上,转身说道:“往前数十丈便是迎客楼,咱们先去哪儿瞧瞧吧,看是否能打探出少主的下落。”
我与方矍点头应允,沿街前行。迎客楼灯火通明,大厅中唯一一人,便是那日接待我和郑妈的伙计。桌上还有些残羹剩饭、碗筷盆碟,貌似片刻前还有人用餐。我们进门之时,他正低着头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口中低声嘟囔:“人家都走了,我们留在这儿干什么。掌柜也真是的,要钱不要命……”
见我们进门,伙计赶紧停止埋怨,冲我们说道:“三位客倌,如今非常时期,小店只为官家开放,不再对外营业,众位请回罢。”
方铄往前一步,笑问:“小二哥,我们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向你打听一个人?”
伙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方铄抱拳谢过,问道:“你这两日可曾见过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携一张德兴银票前来,打探那银票是何人所有?”
伙计瞥了我们一眼,继续收捡着碗碟,口中懒懒哼道:“小店日日宾客如潮,长相不凡的大有人在,小的怎知您问的是谁。”
方铄俊眉一皱,还想发问,方矍已按住他的肩头,走到伙计身边,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黄金放在他手上,笑道:“劳烦小二哥好好想想,迎客楼客人虽多,但持银票来询问的人应该不多吧。”
伙计眼前一亮,快速揣回金锭,爽快答道:“客倌这么一说,小的还真想起来了。前日里的确来了名客倌,拿了张百两的德兴银票,说这银票是迎客楼收的,问我们是否记得使票之人。您说奇怪不奇怪,大约半月前,德兴钱庄的掌柜也来问过同样的问题。可小店每日收纳的银票多不胜数,小的们哪里记得。”
那人自是顾岭枫无疑。我心中升起一线希望,只听方矍接着问道:“小二哥可知前日那人去了哪里?”
伙计摇头道:“他并未住店,吃了酒菜就走了。”他想了想,又道:“好像不是……哦,对了,饭菜上桌的时候,那位爷又问小的是否见过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要说漂亮的女人,尧羌倒是有位舞娘,那身段儿,那脸蛋儿,啧啧,真令人过目难忘。据说她还精通中土文化,诗词音律无一不晓,绝对是才艳双绝。前不久她与其与舞娘同来峪门,采购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小的还有缘见过她一面呢。”
他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这才发现自己离题甚远,眼见我们的表情越发凝重,于是讪讪一笑,接道:“那位爷似乎对尧羌美女大有兴趣,还追问我她的所在,但事不凑巧,舞娘们之前已随商队回了尧羌,比那位爷早了三日。小的刚一说完,那位爷便嘱咐小的装了些干粮酒水,放着满桌的饭菜径直走了。小的知道的就这些,全告诉几位了。”
我们三人对望一眼,眼神中均有不安。照伙计这么说,顾岭枫极有可能将那舞娘当成了我,追她去了尧羌。如今三国关系微妙,倘若他当真北上他国国境,是否安全,谁也不敢妄断。
从迎客楼回到钱庄,方矍皱眉不语,只闷头喝茶。方铄却在房中来回踱步,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按捺不住的问道:“哥,你说少主会不会进了尧羌?我们找找去吧,关防那几丈高的城墙该不是什么难题,我们引开官兵,跳出去就是。”
方矍看了看他,说道:“少主让我们七日之内赶到,是我们早到了一日,想必他明日便会回峪门附近,与我们碰头。以他的身手机智,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方铄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说道:“我自不怀疑少主的能耐,少主也曾去过尧羌数次,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些担心。”
尧羌虽未正面进攻梓宸,但梓宸已介入战局之中,两国的冲突有如箭在离弦,顾岭枫却独独在这风口浪尖时不知去向。我心乱如麻,焦声说道:“情势一天比一天危急,在钱庄空等也不是办法。要不,咱们还是四处看看,早一些寻到顾岭枫,也好早一些离开这里。”
方铄应道:“颜姑娘说得是,哥,您觉得呢?”
方矍沉吟了片刻,说道:“好,铄弟先行往北,出边防仔细查探;我去告知其余兄弟,在镇子周围分散寻找——少主有可能并未出关;颜姑娘,你独自在钱庄可会害怕?”
我摇头道:“尧羌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过来,这里又全是官兵,有什么好怕的,你不用考虑我。”
钱庄不能无人,以免与顾岭枫再次错过。我不会武功,跟着他们只是累赘,还不如留守此处来的有用。方矍果然说道:“那姑娘就在这儿休息,也许少主今夜便回来了。铄弟,天亮之前你我二人必须赶回钱庄,以免节外生枝,令人起疑。”
方铄答道:“小弟明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分头行事吧。”
“你们多加小心。”我站起身来,嘱咐道。
方矍驻足等方铄走远,回首望来,欲言又止。我知他心里有事,便开口问道:“方矍,有话不妨直说。”
方矍脸色颇不自然,半晌才红着脸说道:“方矍还想多说一句,万大哥去世之时,少主顶着莫大压力,……所作的一切,全是为了保护姑娘。其中缘由,方矍也不便细说。我深知姑娘宽厚明理,并未过多责怨少主,只求你二人相见之后,你千万别心存芥蒂,误会于他。”
我微微一怔,回味着方矍说的话。顾岭枫锁我是为怕别人加害,方铄早已对我解释过了啊,方矍此言又是为何?瞧他神情尴尬,难道,他是指顾岭枫对我……
眼前浮现出万荣死时的情形。记得顾岭枫为了稳住方铄,曾撒谎说我已是他的女人,方矍却对此质疑发问。方矍妙手神医,绝不难看出我那时仍为处子之身,更不可能不知道顾岭枫信口雌黄。难道顾岭枫强要我,并非是对我“偷拿枫云庄账簿”的报复之举,而是想堵住方矍与众人的猜疑?
是了,保我的唯一途径,便是让我成为真正的少主夫人。也许那夜他进屋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听我言明事实经过,他更是心下大慰,跟着却莫名其妙的发现了枕下账簿。任凭再冷静的人身历其境,也不免动怒懊恼,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他?可他对我最大限度的惩罚,竟与对我最安全的呵护重合在了一起。他那时该有多么的痛苦为难?骄傲如他,报复的手段又怎会像对我那般的似水温柔……
时过境迁,直到此时,我才公正的站在他的立场上思考他的难处。到底,是他误会了我,还是我更深的误会了他。
“姑娘?”方矍见我神情恍惚,焦急道,“我所言全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更非是出自少主示意!少主酒量奇佳,这几月竟常常醉得不省人事,只要得知半点可能有关你的消息,就不顾一切地寻迹前往!你……你……”
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方矍,你放心吧。就算我曾埋怨过他,这么久了,早已烟消云散,更何况我从未真正的恨过他。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只想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仅此而已。”
方矍大喜,重重的点了点头,快步跃出门外,瞬间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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