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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75
……
不过说起这地方,确实是有些不大对劲的。
明明此刻正当晌午,按理说来,家家户户便就算是意思意思…总也得该有人能在家吃上顿饭的吧?
这梅镇名为梅镇,可实际却也只是一处小小的乡下村落。
乡下农家,比不得城中那等入眼遍地的黛瓦青砖,多半也就伐些竹条辟成篱笆。从路过的土路前走过,透过低低攀着各类青藤瓜蔓们的篱笆,清楚可见主人毫不设防的自家小院中,有杂七杂八桌椅板凳各类的摆设。
“我说老丹丹啊,咱们这可是实打实的整整奔波了三天三夜呢?”
走在乡间的黄土道上。
商无边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汗臭味,“你就算养头骡子马的,它也总得给人喂饱粮草休息好了再使唤的吧?”
虚晃一招见对面不曾应,胖子索性腆出来张赖皮脸。直接摊明的开始胡嚷嚷了。
“三天三夜啊大哥,你不带累的,我这老腰可都断了,腿也折了,脸也瘦了,人也枯了。就连我这肚子上的软和肉,都速度可见的没了、没了、它没了…”
东门丹前后听得个心头烦乱。
奈何这死胖子,怕还真就老天派来克他的。
一路上光听他讲累了饿了渴了困了要出恭找茅厕上大号……
这哪儿是搭伙来办差事,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背出来个烦人包袱!
不禁皱起眉来,仍好言好气的与他提醒道:“公子先前交于我们的任务…”
“嗨,知道,知道。”
商无边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不就想让咱们见机行事好攻其不备,然后出奇制胜…啊咻咻咻…!”随手比划起来倒是挺带感。
继而话锋一转,“可这就算‘出奇制胜’,总也得该教人吃饱喝足…”
“……”
没救了,这胖子彻底没救了。
索性直接放弃跟这八成有病的货色继续搭话的心思。
东门丹扯了扯马缰,快走几步离他远远儿点好。
先前虽曾在半道探听过位‘逃难’而去的路人男子所言。
可等他二人快马赶来江宁城时,向来冷峻无心的小侯爷还是被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乱象,给刺激到眼前一黑——
江宁郡府衙的大门前。
非但毫无任何兵丁值守,赭红笨重的栅栏紧紧闭锁着。不少前来围观‘示威’的游街乱民们,早已经开始往里摔砸喷涂某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烂菜叶、臭鸡蛋、黑泥浆之类的不堪秽物。
无人管束……
任凭那一群结党而来的‘游街’人士占据在衙门前。支起摊子,拉出横幅,高声在尖叫辱骂着:
“刘良彬,你不是人!你混蛋!”
“你昧下我们河工拿命赌出来的工酬银,逼得我们近旁许多河工家破人亡不说,竟还有脸再提‘天灾将至,自行解决’?!”
“你有本事躲在衙内装缩头乌龟,你有本事出来我们在场一人一口唾沫的淹死你!!”
“孬种,败类!!”
“……!”
刘良彬是这江宁郡中现任上的太守老爷。
他也觉着自己最近来真委屈到老娘舅家里头去了。
当初每人每天六分银的工钱,虽确确实实是他带头说出口来的。可那也确实是在上头将行派出‘钦差大人’在来此途中,特地与他千里传书,吩咐说此番粮款物资具足,教他大可放手一搏。
尽最大能力,最短时间内,调动起来尽可能多的当地人手。
他是如实照办了。
哪知道钦差还没等到,先等来了他们郡中府库粮饷的当场告罄。
一时间便有流言甚嚣尘上,说他充模作样,沽名钓誉。说是朝廷好大喜功,官府偷换概念……
好在州府衙上随即便就另给出来指示:
修堤延后,只管先将原本就应在近两年间张罗起来建好的渡江长桥,务必得给架起来才是。
他也如实照办了。
可这之后,莫名挨骂的也就成了他江宁郡自己。
刘良彬:……??
一头的雾水尚未能想明白。
门外小吏匆匆忙忙小跑来报:“大人,不好了,他们、游街的刁民们都、都已经将咱们府衙给包围起来了!”
“包围?”
刘良彬下意识浑身一个大哆嗦。“那、那东门侯爷据说他要来着手平乱,他、他可曾到了?”
“东门侯爷没到,没到,他还没到啊…!”
传话小吏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只是他们游街的乱民,已经占据下咱们衙前的小半条街。若非是前门弟兄们大门栅栏关的早,怕这会儿早都被他们乱民给砸到个头破血流满身包…”
“老天啊,他怎么还没到呢?”
纵然生得个大高个子满脸胡须…的刘良彬。顿时双手抱头,如丧考妣。“这这这…前无支援,后无退路,这可如何是好着啊?!”
衙门外的。
东门丹混迹在人群中。
瞧了瞧那府衙门堂高悬出的铮亮匾额。那相比较街路两旁,明显宽大出来好几倍的苍灰色的新砌外墙……
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就连随后挤着跟上的商无边也觉得十分诧异:“老丹老丹,咱们不是过来专程‘支援’他们江宁府来的么?你这怎么到门口还…咱不进去了?”
“他没必要。”
东门丹冷漠脸道。
出得长街,便直接翻身上马。连并拽着那胖子一道,还往先前旧时的大庆堤口走过一趟。
确如道听所闻——
上游束水用的头道石坝,半边早已被水冲没,消失不见。剩下这半边的经由一年多来的江水迂回,其下屯集形成一处别样色的浅浅湾池。立足山腰,往下看就在这嶙峋参差的大江转角……
宛如一根反手比出来嘲讽中指。
阴湿冷风吹来,看似平稳无恙的江面,滚滚翻腾着大浪。
沿途所经,数十几个村镇乡里,多多少少都还残存有余当时被水淹没过后,遗留下的淤泥。
任凭他几番使出胡搅蛮缠的‘过硬’本事。
在前快步直走的东门丹却并不想再搭理他一句的。
商无边这厢难能老实过半晌,等走到这村尾处水井边时,终于又按捺不住了。
“对了老丹,你难道真就不觉得,这地方…有点安静的诡异么?”他有些惶恐似的硬往这边靠了靠。“我们这一路从村口处都走到这村子外了,怎么连个会说话大喘气儿的真活人都没见着?”
“你才注意到么?”
东门丹白他一眼。
“照理说这当正午的,天气也热,这村子里的人们,不在自家歇息会儿吃顿饭什么的…一路走来,近乎家家户户院子门都敞开着,透过篱笆,除却牲畜鸡狗,清楚可见他们堂屋也是空荡荡的毫无一人。”
胖子哭丧着脸:“老丹,你说咱们…该不会是撞见鬼村子了吧?”
“你这脑子里头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呢?”
东门丹绝对肯定是气极反笑了。
“我们来此,是在中途听闻说本地官府曾有欠下河工们的数几万两的银子。”他停顿过下,继续道:“但是,那当初盖印存档的出工本子,以及现下经上百户的河工一同签字画押过的诉状,却都寄托在这方圆几十里地内唯一、也是梅镇他们本地、一位平素端正耿直的秀才手上。”
“…所以,你就真的确定他那位姓宋的什么秀才,他就真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等着我们找上门去?”
商无边当场表示质疑。“我说老丹呢,咱们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实在的啊?”
“我要是他宋秀才,在这几乎是满城满街满天下都知道这份相当重要的能当锤使钉死住人的物证,就在我的手上。我还能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就等在自家里头,专程等着他旁人都抱怀心思的找上门来么?!”
“……”
这是实话。
东门丹虽说不想承认,可架不住这厮说的也确实事实。
只能抱着些许侥幸,自我安慰式的一一提起:“也兴许,他尚未来得及要…脱身退逃呢?也兴许他还当真的死扛硬顶着正面杠了呢?再或者又临时状况,意外耽搁了呢?”
商无边翻白眼以示无语嫌弃。
说话间,近村落间延伸出的黄土小道行尽。
脚下矮草也就渐渐丰茂起来。踏在其上,软软绒绒的仿佛踩在绣毯间。
远远可以闻得河畔沙岸哗啦啦地水声。
“不管他在与不在,我们此行,都必须将此人给找出来!”
强定了定神,东门丹沉声道:“到了。”
……
梅镇村的繁华,多半仗着那出村外西南边,不下两里地处就有的大堤风光。
村尾在东头,是一片支流冲击来的河滩。
滩边背靠在黄土小道的边上,有着一片繁茂异常的桃花树林。此季桃花落尽,剩下满树满林间的枝叶,亦是格外喜人的郁郁葱葱。
在这桃花林子的掩映中,
顺他目光所指。商无边能看得清楚,前方确实有户小小的寻常院落。
二人便快步牵马上前。
叩开门扉…其实也无需用叩开。只抬手轻轻碰过了下,那本就虚掩着的柴门,‘吱呀’一声,敞开来不小的缝隙。
透过大门,明眼可见在院中本应归置齐整的各类物什……
此刻却竟随意散乱丢弃在各处。
这是——
“家里头遭贼洗劫了不是?”
商无边诧异出声。
也管不得什么私闯不私闯的了。径直推开门去,往那堂屋方向试探着走进。
院中很乱,但却架不住周边环境异常格外的宁静。有约莫子规、灰头之类的鸟雀站在树梢咕咕低唱。踏过石板道间蔓蔓延伸出的细草,东门丹面上眉头也就愈发蹙紧了几分。
堂屋内不出意外是空荡荡的。
胖子便出乎意料难得勤快了一回,就这小院前后内外仔仔细细都搜寻过一回。
“我就是说了的嘛,老丹啊,人家也没这么傻的…”一屁股墩儿跌坐在堂屋门前的石阶上,商无边泄气了。“这要寻人的话,只怕还得另从旁处入手…”
东门丹却盯出门道来了。
只管拉他往那堂屋门后暗藏着的红泥小炉上看过,刻意还暗笑了声:“你瞧~。”
“这屋里炉子竟还温着米汤糊糊呢?”
商无边凑近一瞧。登时也就乐呵了。
看那小火炉上咕嘟咕嘟直往外冒着气泡的汤糊糊,腹中更是叽里咕噜的一阵作祟。
俩眼珠子骨碌一转。只管扯开嗓门来扬声吆喝道:“不管了,老丹。咱们这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又累又饿的,瞧路过这家也正没人,不如回头等你记着得付银子,先给兄弟我吃口热乎的再说,啊?”
这话说着,手头已经控制不住的,就近往旁边木柜上去拿了碗筷来盛饭吃。
“不许你动我家的米粥!”
那碗柜中便传出来一道声音。
两人莫名笑起,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来了几分调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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