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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三梦(一)
豫州城外的桃花林在余祭登基的那日悉数开尽,红灿灿地像是天边映过的火烧云般,晕染了整座城池的喜悦。
街边巷口的繁华依旧,仿佛从不曾经历过不久前的那场叛乱,只是偶尔在茶楼鱼龙混杂之地还会听到有人提及,那个被抛尸乱坟岗的辰溪。余祭不仅不准人为他敛葬,还废弃他辰溪的封号,并且将他从王室族谱里删去。
总算……是报了一个仇,不但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哥哥。往昔的岁月,余祭记得清清楚楚,他是如何欺负自己,欺负哥哥的。
“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凌俶?”对于他的出现,姬繇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据密报称,越国国君对于镇国公凌永宏相当的优厚,凌俶是凌永宏的独子,他会放弃在越国的荣华富贵而去追随辰溪,当辰溪到豫州后又被自己轻易地说服,成为支持余祭的人。先前忙着对于辰溪,繇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立即察觉凌俶此人定是不简单,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没人能清楚,而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只能秉承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人,及早地处置此人才是。
余祭身上并未着上龙袍,而是像往昔一般简单地穿了月白色的常服。登位并非他所愿的,只是为了聚拢人心的一种手段,那个位置于他而言,一直都是哥哥的。
“凌俶此人留不得。”
余祭搁下手中的奏折,朝他点点头。“你去处置了便是。但一定……一定不能让人知晓。”毕竟辰溪之事,大臣们都亲眼看见凌俶拨乱反正,是平乱的功臣,若他急忙地对凌俶下手,那些大臣必定会认为他是在追究当日之事,又不知道会生什么样的事端来。这也就是余祭迟迟未下令处置凌俶的原因。
“臣下知道。”姬繇向他告退,临走时忽然又转头,对那个沉思在奏折里的人说:“听闻越国国君生了重病,现在由二王子姒夫谭监国。”
手中的奏折轻轻地颤抖着,却没有落下,余祭望向窗外被风吹舞的粉色花瓣,轻声道:“哦,是吗?”
看似漫不经心的回应,将心中真实情绪掩藏。他与他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们都不再是懵懂的稚子,如今的他们都各自背负了一堆的责任与重担。
“咳咳……”床上的人捂住唇,压抑着自己咳嗽的声音。
“王兄!”听闻里间声音,夫谭急忙放下手中的奏折,转身朝屏风后面走去。
澹雅自从回宫后,就不知怎的染上风寒,已绵延病榻好几日,始终不见好转。夫谭心中担忧,便将自己的起居都搬到寝殿来,一边处置政事,一边守着澹雅。
“我……我没事。”澹雅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地靠坐在床上。他不过是沾染了风寒,却教夫谭着急万分。
“都咳了好几日,这些御医也真是饭桶!吃了这么多药,就是不见好转,若是再治不好王兄,我就先砍了几个!”
“夫谭……守成之君……”
“不可暴戾,是吧?”夫谭见他一张嘴,就知道他又会教导自己要放宽心胸,这些话被他念叨地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王兄,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是长在士兵中的,若论打仗他确实是把好手,这些个酸溜溜的政治手段他哪里懂!
澹雅拍拍他的手背,他不知晓的是,澹雅最愧对就是没能保护好年幼的弟弟,让他吃了那么多苦,没有得到一个王子应有的教育。
“可是王兄,是否也该为臣弟,为越国江山考虑……”余下的话语,夫谭没有说出口,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破了的好,一旦说破了怕是覆水难收。他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他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那日澹雅前脚偷偷出了西京,他后脚便知晓,没有追过去,是觉得那一段孽缘始终都要有一个结果。
自从看到他对姬季简的态度,夫谭便已然猜测到他与姬余祭之间的关系定非寻常。他之所以没有逼迫哥哥做出选择,是因为他已经帮哥哥做好了选择。姬余祭还能活多久,不是一个未知数,而是一个倒计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哥哥变成遗臭万年的昏君。
听闻夫谭提及,澹雅脸色略微愧疚。他的此番久病不愈,旁人不知,他自己却是清清楚楚的。那日夜里,他看着余祭决绝离开的背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那般遥望着,直至那个背影消失在夜幕中,直至阳光从湖面上升起。
本是风寒而已,但心病难医。他曾经以为他可以承受失去那个人,他的责任,生命的意义都是守护好越国,他可以放火烧了那个人最爱的六里芙蕖,他可以因为锦儿的死迁怒于那个人,他可以利用那人帮助自己逃出吴国。那都是因为他笃定,无论他做了任何事,那个人都会在原地等着他,他会一直在那个人的心里最重的位置上。
可他决绝地离开,连一次都没有回头。
余祭……任由他在身后惨笑着,那人仍是消失在湖面上。他再也不是那人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他再也不会听到那个糯糯地粘着自己的声音。
纵使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他的余祭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将他当做最珍贵宝物的小白痴。原来的种种,如今回思起来,竟是恍如隔世。
泪珠轻轻滑落,在无人瞧见的地方。留给夫谭的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王兄,从容淡定,看似温和无害的面容,实则心思缜密,少顷便能挥斥方遒,除去敌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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