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

　　巨大的无形的蟹钳牢牢的将叶岳卡在了空中，天空之中以叶岳为中心形成了螺旋形的异色云层。
　　空气受到空间的悲鸣而颤抖着，元素肆意的暴走着，被叶岳随意释放出来的规则和叶程创造出的无规则能量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在叶岳体内封印的那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深深的刻印着关于此刻上演的景象的知识，即便是想要装作不知情也不可能，即便是想要否认也不可能，这便是叶岳一直以来所承受的痛苦。
　　——世界在悲鸣。
　　随意构建的规则之间因为冲突和矛盾而相互攻击着，瓦解着，无意义的释放着巨大的能量仿佛将一切破坏殆尽。
　　刚才一直在战斗中的叶岳终于看清了现在这个世界的面貌：有形之物无时无刻不被创造着又无时无刻不在消融着，c大城市中的建筑物，兄弟俩小时所依靠的孤儿院，医院，以及中学时的那些学校以及许许多多属于叶程但不属于叶岳的记忆中本应在不同的城市甚至是不同国家的建筑物凑成的动态城市。就像是被一群人所欺负的孩子在沙滩上堆起的沙堡一样，即便是创造出了什么又立刻毁灭。
　　没有建立起自洽体系的新世界像是为了摆脱这不和谐的命运一般疯狂的自我瓦解着。
　　「放弃吧，哥哥……即便是做到这种程度你也不可能赢得了我的。哥哥的创造能力不足以支撑新世界的诞生，即便是这样勉强制造出来的世界也会因为无法达成平衡状态而迅速的崩溃。即便是这样哥哥也要成为创世神么？」
　　叶岳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但越是如此叶岳就愈发的感到体内那股无法抑制的本能的冲动。
　　——想要杀死眼前的人，不择手段。
　　这样的念头像是野兽一般随着空气的震动而躁动不安，仿佛随时要冲出□□的牢笼。
　　「那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创造出新的世界而已，新的世界该如何发展那是新世界中的诸神所应当考虑的事情。如果他们因为忘记了旧世界为何而毁灭而去肆意的创造一个充满束缚的世界的话，到那时候我再重新杀死他们就是……」
　　叶程的双手仍然保持着紧握在一起的姿势，虽然叶岳并没有被他抓在手中，但却是因为他手中的术式而被限制了行动。
　　叶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术式能够在直接与自己这个足以抹杀一切异常的人接触的情况下起效，但却能够从叶程双手的光芒中看出他使用了多么大的力量来维持这个术式。
　　叶程的力量源泉来自于金钱，本质上是通过一种异化的社会契约来榨取人类本身的可能性。在看到叶程那一只金色一只银白色的瞳孔的时候叶岳就明白了自己的哥哥做了什么。
　　对于叶程这样的人来说，一旦被其掌握了预知未来的能力的话，那将意味着他将可以买下整个人类社会。
　　「那是不可能的，哥哥连旧世界的神都不可能杀死……我……我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
　　「你就那么希望让我杀死你么？」
　　“那是不可能的”，叶岳想这么说，不论是他身上的职责还是他自己的求生意志都不可能让他甘愿死去。但是……
　　「如果哥哥的选择是破坏这个世界的话，那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是必然的。」
　　「不，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诶……？」
　　叶岳紧盯着叶程，而后者却低着头将自己的目光深深的藏在了头发和眼镜里。
　　「还真是狡猾啊叶岳，我明明想要创造的是一个没有束缚的世界，却想要用自己的死来束缚住我对旧世界的决裂么？」
　　这样的话语让叶岳有些苦笑不得，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如何反驳自己的叶程，又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哥哥所做出的事情仿佛在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变的淡漠了起来。第一次出于非本能的，叶岳对叶程感到有些愤怒。
　　叶岳觉得眼前的男人才是最狡猾的，叶岳明明就是为了斩杀叶程这个概念才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在哥哥所说的那种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叶岳诞生的理由也没有他活下去的意义！如果那个目的真的达成了的话，那么叶岳又是被谁束缚在了身边的幽灵呢？
　　「叶岳啊，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几分是人类，又有几分是来自于神造，但是我相信你是人类啊！只要是人类的话，就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只要是人类的话就能开创无限的未来……即便是现在，我也清晰的看到了那个未来啊！」
　　叶程仿佛明白叶岳在想什么一样抬起头，目光中充斥着无比的坚毅，叶岳一点也不怀疑哥哥所说的话，那只银白色的眼睛一定已经将叶程的视线带向了自己不可能了解的远端。比起那样遥远的未来，叶岳不过是过去世界的总和的代表，即便是能够根据规则和历史进行预测，但那也不过是对未来的预测而已。
　　——叶程所看到的，是叶岳永远不可能看到的未来。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叶岳，感到自己更加失落了。不过即便不是如此，他也从未能和哥哥站在一起过，与生俱来的对峙让叶岳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疏离。
　　「但是，真的是那样么……即便哥哥已经看到未来了的话，既然哥哥已经知道过去了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又是为什么呢？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桥梁真的存在么？即便是白神的力量也不过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是啊，说的没错，即便是拥有通晓一切未来的白神的能力那小子也没有因此而受到『世界规模』的追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拥有『世界规模』的追杀，那个人就是本大爷我啊！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享受着人格化规则的注视，那个人就是本大爷我啊！所以啊，弟弟……相信我吧，相信相信着人类未来的我吧，即便是将人类的全部未来（可能性）赌上，我也要从『世界（规则）』的手中将人类（你）解放出来！」
　　突然之间剧烈的疼痛从意识的深处传出，像是身体被撕裂一样的痛感让叶岳几乎失去意识。明明知道自己大意了却怎么也无法回复意识的集中，体内某种力量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怎么回事……？”
　　叶岳眯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叶程的双手已经分开，浑身大汗淋漓甚至浸透了西服外套。然而让叶岳真正不安的是在刚刚的那阵剧烈的疼痛，逐渐恢复的视觉里叶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似乎比刚刚稍稍偏离了一点。向着右边望过去，叶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那种仿佛心脏被人用手攥住的恐惧，身体像是僵硬了一般无力。
　　在自己的右边，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但明显不是自己的家伙正被吊在半空中。那个「叶岳」就像是圣者受难时一样，被无形的力量钉在透明的十字架上。轻轻的闭着眼睛，如同死亡又像是沉睡，仿佛这个世界的震动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这也就解释了刚才自己所感到体内的无力是什么……不，这根本就不能解释！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哥哥，放开我！」
　　叶岳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失去了“力量”或者说体内被压缩的“规则”被抽出来之后的叶岳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但是即便是普通人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能力一经觉醒之后的叶岳深知自己是如何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他不是附身于人类的神明，也不是神明与人类的子嗣，他是彻头彻尾的借用人类的身形存在的人格化的规则。他与体内的规则的关系就像是镜子与镜子前的苹果，影子和造成影子的实体。而现在，就像是将镜子前的苹果吃掉，将实体毁灭掉然后保留下影子一样。
　　「呵呵……」叶程干笑了两声，「怎么可能，都到了这种地步了。」
　　「究竟为什么哥哥要做到这种地步！」
　　叶程不再理会被简单束缚在一旁的叶岳，而是将身上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的西服脱了下来仍在一边，然后对着被封印在一旁的另一个叶岳开始「结庸。
　　但是，那却是叶岳从来没有见过的术式构成。
　　「叱陀你、阿迦罗、蜜唎柱、般唎怛啰耶、儜揭唎……」
　　「曩谟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罗耶俱琰参摩摩悉利，阿阇么悉底娑婆呵……」
　　「Asgard，Vanaheim，Alfheim……」
　　「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
　　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将混合在空气中的那些能量强压到叶岳身上，巨大的灵压之下叶岳只能分辨出片段的声音。勉强的支撑着眼睛，从灵力的风暴中望向叶程。
　　「四重代演……」
　　叶岳惊讶的张开了嘴巴，望着将四种宗教典籍同时具现化在空气中的样子，而叶程似乎仍有余力的样子，朝着叶岳的方向大笑着。但是叶岳却明显感到了自己哥哥体力的流失，对于叶程来说明明只要有足够的钱的话连那份疲劳感也是有可能的消除掉的，而此刻却没有那么做，而是自己亲自在进行术式的代演。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就连叶程也不确定这个术式在完成之时要消耗多少金钱，即便是赌上人类的全部未来也必须考虑到节省开支的问题。
　　「怎么啦……？」叶程的吼叫在狂风中变得模糊，「没有想到吧？这样的事情……」
　　「哥哥，快停手，这样你会被反噬的！」
　　同时代演多个魔法本身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这种原典级别的魔法。叶程的身形开始在灵力的风暴中变得模糊，轮廓都不再清晰如同古旧的电器中的影响一样频频的闪烁着，像是要将维持自己存在的那份力量也融入到术式之中一样。
　　「反噬什么的……神明……也不过是一堆数字罢了，要知道……人类的力量可是无限大的！」
　　叶程正在以极慢的速度进行二拜二拍一拜的动作，身上好像有无数的力量在拉扯着皮肤与肌肉向着反方向动作。叶岳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甚至感到身上的束缚也有些松动，但是却因为太过惊讶而无法动作了。
　　——叶程的哥哥正在试图创造新的原典级的魔法，那是只有创世级别的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而叶程不仅在做，而且还正在试图将旧世界神明的神格压缩在一起。
　　「给我……合起来！！！！！」
　　叶程怒吼着，终于向着身前的原典拜下了最后一拜。
　　将复数以上的规则、神明、星辰与能量集合在极小的一点上，从三维的概念到一维的像素，然后再一口气释放出来，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的虹光将一切吞噬
　　之后的事情，叶岳没有详细的记忆，而是在之后恢复了意识的时候从体内名为「世界」的如同日志一般的味如嚼蜡的知识中得知的。
　　在既不是宇宙，也不是海洋，更不是平原的空旷而辽阔的地方，叶程和披着人形却没有人格化的「规则」进行着无需语言的对话。叶程手中所握着的是一柄在这个世界上此前从未有过的概念武装，剑身的颜色通体靛蓝，剑刃之上宛若流淌于宇宙中的星辰大海，而剑尖上则绽放着如霞光一般的瑰丽光芒。
　　此刻的叶程仍然保持着被光芒完全吞噬之前的最后的动作，弓步向前的身体维持着只要向前一刻就能够将剑神刺进那已经从人格中剥离出来的「规则」本体，而他却半分也不能前进。就像是「前进」这个时间概念被停驻了一般，他只能保持着那一刻的运动态中的静止点状态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规则。
　　而那个原本沉睡着的「规则」也醒了过来……或者说，睁开了眼睛。没有表情，没有恶意，没有善意，与真正的叶岳那样对自己抱有的厌恶不同，规则的集合体只是简单并无特别意味的执行着自己而已。
　　然而，叶程却从那个表情中看出了疑问。
　　难道说这就是与「世界」交易的过程吗？
　　但是，要怎么做？
　　被静止在空中的叶程心中如此疑惑着，然后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在任何文化中，这种行为都是简单易懂的，一方开出价格，然后再提出自己想要要的东西，如果对方同意那么交易就可以成立。
　　叶程冷静下来，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个虚拟的交易界面，将自己想要购买的商品放了进去——「杀死你」，然后在数字盘上填入了一个数字。
　　——拒绝
　　明明「规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但是交易却被拒绝了。
　　叶程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所开出的数字加了一个数量级。
　　——拒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毕竟自己索要的东西可是对方的生命，而且是「世界」的生命……如果不拿出足够的诚意的话。
　　这么想着的叶程进一步的将数字提高了上去。
　　——拒绝
　　这样的话……这个数字。
　　——拒绝
　　再提高的话……新世界就。
　　——拒绝
　　被连续拒绝的叶程不断的将自己的筹码放上，但是交易的天枰却连哪怕一丝的倾斜也没有发生。直到注意到自己将什么样的数字填写在交易的界面的时候，那个数字已经相当于旧世界中全体人类在旧世界宇宙自然毁灭以前的全部可能性了。
　　——拒绝
　　没有表情，没有恶意，没有善意，与真正的叶岳那样对自己抱有的厌恶不同，规则的集合体只是简单的拒绝着来自名为叶程的商人所提出的交易邀约。
　　就在叶程考虑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一架全新的天枰被摆在了叶程的面前。
　　「交易物：
　　名为叶程之人的生命
　　价格：
　　……」
　　这样的概念被灌输到了天平之上，在叶程没有点头同意的情况下，一个金色的数字0被放在了天枰的另一端。
　　那个0的数字像是被压缩了无穷质量的铅块一样在落下的瞬间就将天枰砸成了粉碎。
　　而静止不动的「叶岳」此刻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只利刃向叶程袭来。
　　明明动作并不算是快，杀意也没有真正的叶岳那么强烈，就连手中的兵刃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要稍稍移开的话，就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但是……
　　那柄利刃却结实的刺在了叶程的胸口。
　　真实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连低头都不用，叶程一贯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自动治愈术式并没有启动。
　　「原来如此……『规则』在为了自保的时候，是可以放弃『规则』自身的啊~」
　　鲜血从呛的叶程猛咳了一声，周围的景色的回到了那个混乱的空间，而此刻握着插在自己胸前兵刃的叶岳，正是叶程想拼命拯救的那个弟弟。
　　「哥哥的近战真是一团糟啊……」
　　叶岳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是多亏这样，似乎是我们的胜利了呢~」
　　「是么？」
　　叶程笑了笑，虽然仅仅是拉扯脸部肌肉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他感到疼痛。不止是胸前的伤口，因为滥用了术式的原因，在被「规则」剥夺能力后的瞬间反噬的力量也让此刻的叶程感到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结果到最后，你和那家伙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啊~」
　　「是这样没错，这是我……诞生的使命，这次是我的胜利哦，哥哥。」
　　——你在装什么啊，混蛋！不是连手指都颤抖了么？我现在的心脏可是和你的指尖连接在一起的哦~
　　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在自己生命的尽头，这个被后世称为「从未存在过的伟大」的魔法师，「编造」了自己最后的诡论。
　　「不……」叶程一字一顿的说，或者说只是为了不让血沫淹没喉咙，「是我的胜利哦~因为你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我不是你的哥哥不是么？」
　　叶岳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但叶程却微笑着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的身体就像是每次被叶岳所轻易击溃的那些人偶一样逐渐的分解成了纸币燃尽的碎片，随着抽象空间的瓦解而消失不复存在。
　　就像是，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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