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

　　格兰特的事算是僵在一旁，同时两人的流言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越传越盛，甚至传遍了整个联邦政府。
　　韩景顶着众人的眼光，想到莫里斯对自己的期望，始终没有向莫里斯流露半分，反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工作上，以自己的方式，回应同事们的各种想法。
　　当他端着餐盘，又一次出现在中午的餐厅，神情从容，可内心的深处藏着敏感，聆听见四周的低声窃语。
　　“听说了吗？前两天，格兰特将军在伯林疗养院大发雷霆！”
　　“说是莫里斯上将真带了那个韩景？他是什么背景？好像才入职不到一年？”
　　“谁知道呢？反正能攀上冰山莫里斯，手段肯定比我们高明百倍！相貌应该也不错？”
　　“攀上又怎样？格兰特将军那一关可是铁打的山！听说，他被打得很惨！”
　　“真的！？”
　　“是真是假，我不确定。不过这两天的流言可是各种各样，我看莫里斯外表冷漠，骨子却很变态！否则，堂堂的四星上将怎会喜欢被男人压！？我可受不了！”
　　“你小声点……”
　　“怕什么？现在大家都在说，我不信他真能和莫里斯上将结婚？”

　　“韩景！？”隔着三排桌子的距离，韩景的新同事肯特正津津有味地聆听着同桌人的讨论，无意间抬头，忽见韩景朝自己笑着走来，忙直起身，脸上的笑容略带僵硬。
　　其实韩景没有注意他们的谈笑，但通过肯特的牵强反应，立刻明白过来。而旁边，听见正在谈论自己的其他两桌陌生人，悄然闭上嘴，有意的低下头。
　　“我们这还有位置！”肯特挥手招呼，心虚微笑。
　　“今天的菜好像很不错？”韩景顺势附和，笑着走了过去，忽觉自己孤零一人。坐在桌边，场面一瞬间冷寂下来，大家都略带拘束，仿佛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打破了最初的欢笑气氛。
　　韩景主动寻找话题，想要融入大家，但情况依旧没有缓和，说不出的沉默，尴尬……直到熬完这一顿中午饭，大家，甚至韩景，都在心里如释重负。

　　“这是你的申请，虽然你父亲非常动怒，但我还是顶住压力，帮你顺利通过。”安德烈坐在办公室内，将桌上的报告递到莫里斯面前，又特意命露丝关上房门。
　　“最近的流言越传越盛，我想他的压力应该很大？”
　　“韩景虽然不说，可我能想到他的难处。他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总喜欢把事压在心里。”看完手中的申请批准，莫里斯抬起头，清清淡淡的含笑中透着感激，“谢谢你，长官。在家里的几个月，我会更尽责，不会松懈手上的工作，卡戎星的事宜。”
　　“我对你很放心，倒是担心你太忘命，会影响你的身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可以安排叶夫根尼去做，他可是你亲自提拔的下属。当然，这一点仅仅是我的建议。”安德烈和蔼笑道，打量着莫里斯，发现大半个月过去，莫里斯的气色很好，整个人圆润了不少，似乎被那人养得很好？
　　莫里斯道：“我已经安排过叶夫根尼，自己休假的那几日会让他协助，而且他也是亚特兰蒂斯的意外者。”
　　安德烈颔首：“不过…你真决定坚持？不理会你父亲的勃然大怒？”
　　莫里斯蹙眉：“长官与我父亲相识数十年，想必是深知我父亲的性情，没有几年的功夫，他的怒火是绝不会消的。而且现在流言四起，越发不可收拾，我想直接面对，毫不遮掩，堂堂正正地告诉众人，这样反而更容易平息下去，让推波助澜的人没有机会可寻。”
　　“这样虽好，但难免会落人口实……你最近锋芒毕露，难免冲动了些，幸好有亚特兰蒂斯。你将是探索超级文明的核心，联邦政府，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你的地位。我相信，这些流言，对你不会是问题。”安德烈托着下颚，若有所思。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韩景便接到Cathy的电话，说是莫里斯命自己抽空过去一趟。他从六楼的Nordic部门，坐上电梯，收敛着心情，以最佳的一面，走进十六层，来到了莫里斯的办公室面前。
　　“将军就在里面。”Cathy轻叩房门，请韩景走了进去。
　　“将军。”韩景背脊挺直，向莫里斯行了一个军礼。
　　示意Cathy离去后，莫里斯敛去了脸上的严肃，温和道：“今天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公事。”
　　“如果是私人的事，我想…我们可以回家再谈？”顾忌四处的流言，韩景婉转地提出建议。
　　莫里斯淡淡笑道：“现在是午后的休息时间，而且我想见见你，你看看这个。”
　　莫里斯将批准的申请递到韩景的面前。
　　韩景双手接过，目光一扫，登时激动得有点窒息。上面竟是莫里斯的婚假申请！
　　“我让Cathy核实过近一个月的安排，只有最近几天比较清闲，后面要跟进Cymo的情况，以及卡戎星的信息反馈。我想在这几天休假，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登记结婚？”韩景的心扑通直跳，从激动中渐渐抽回一丝理智。
　　“可是你父亲怎么办？他的身体不好，前两日刚…痛打了我。担心他会受不了？”
　　“父亲的脾气，我很清楚，就算孩子生下来，等到女儿学会走路，他也不会答应我们的。不过…情况不会像你想象中那么差，Marco早上给我打过电话，他把亚特兰蒂斯的事跟我父亲说了，我想父亲迟早会接受事实的。“
　　“既然Marco帮忙，我们可以等到你父亲接受再……？”
　　“我是说父亲迟早会接受，但时间，想必会拖上很久……到时候，你母亲那边怎么回答？她好像催你催得很急？”莫里斯淡淡打断，决定结婚，主要的因素是由于不容再拖的流言，另外还有韩景的难处。韩景虽然闷声不吭，但他敏锐察觉，好几次，韩景都避开自己，面对着家里的一通通电话。
　　韩景想要隐藏心烦，偏偏莫里斯的耳力惊人。
　　见韩景忽然哑住，莫里斯又道：“我的意思是，先低调的登记结婚，一方面缓和我父亲的情绪，一方面也能答复你的家人。至于流言，结婚与不结婚，纠结的意义不大。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事情就敷衍不过去，必须面对，尽快处理，否则拖到后面，众口铄金，将越来越麻烦。”
　　“我仍然担心你的父亲……”韩景非常迟疑，他深知那一杖杖打得有多狠，格兰特有多恨自己。
　　“我知道，但我们不结婚，你会很为难，我不想这样……而且，流言会风声越盛，不是合法的，总让人有机可寻，煽风点火，无法平息。”
　　莫里斯想了想道：“父亲那边，我会再想一想办法。”

　　两人商量下来，终是依从莫里斯的坚持，韩景提交了婚假申请，次日，这消息便在联邦政府传得沸沸扬扬。不管外人的想法如何，韩景依旧尽心工作，星期四的例常汇报，他完成得很出色，从数学家的角度，提出了数个严谨入微的观点。
　　时间，在两人忙碌的工作中转眼就过，莫里斯开始在家里办公，同时迎来期盼已久的婚假。
　　此时，春暖花开，正步入暖意浓浓的四月初，连夜晚的气温也稳定在18°以上。
　　两人相守在温暖的卧室，外面月光皎洁，倾洒在娇艳欲滴的蔷薇花上，还有那被晚风吹拂，泛起一圈圈细碎涟漪的温泉水池，折射出湛蓝的光影。
　　莫里斯坐在靠近露台的软椅上，眉目宁静，看着手中的《怀孕百科》，一页一页，细细阅读。平日太忙，几乎没空看过，趁着休假，算是彻底放松下来。而韩景，正抱着光脑笔记本，坐在一旁，目光专注，思考着Nordic星的知识体系。
　　“难得两周的婚假，现在过去了一半，你真不想去蜜月旅游什么的？”莫里斯揉了揉酸沉的腰，六个月的身子，几乎难以久坐。
　　“你有想去的地方？”韩景抬起头，见莫里斯隐隐不适，忙放下笔记本，伸手帮忙按摩。
　　“我觉得哪里都好，就是怕你为了我，勉强自己。”
　　“没有。从SG-I回来，我好累，想守着你，两人温温馨馨的好好休息一下。趁着这几天，你可以养养身子，再说了，明日的事我已经预定好了。”深知莫里斯很介意自己的身体，如今这个样子，连家里的钟点工都不想撞见，何况是度假胜地的无数陌生人？
　　韩景说得很委婉，搂着莫里斯，暖暖道：“舒服吗？我在孕妇班学的，你按这个穴位，对，就这里。慢慢揉，会缓解尾椎骨的压力，你觉得怎么样？”
　　“嗯…好像有点用？”莫里斯慵懒地依着韩景，“知道你是为了我，等孩子生了，我们去木星的Cynthia度假？那里很美，拥有在地球看不见的绝美奇观。”
　　“我听你的……”吻着俊美的容颜，两人耳鬓厮磨，帮莫里斯揉了好一会，韩景方抽离了手，起身拿来一封准备已久的信，外面没有密封。

　　“给亲爱的莫里斯？”接过封信，莫里斯笑意浓浓，发现韩景的骨子里很守旧，喜欢传统的东西。
　　信封里有两张银行卡，以及一封亲手书写的信。信纸很精美，上面的字迹十分清秀，但让莫里斯感到无比温暖的是，上面的每字每句，对自己的誓言，肉麻得不好意思说出口。
　　莫里斯看了好一会，从头至尾读了好几遍，方抬起眸，如水的目光凝注在温柔的人上。
　　“谢谢你。”莫里斯不善表达，心底的深情化作了内敛的三字。
　　韩景吻着莫里斯笑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明天我们就要真正在一起了，永不分离。”
　　莫里斯阖上眼，封上淡淡的唇，情难自禁，两人一阵缠绵的吻后，方指着情书中的一段话。
　　“这一条我不接受，我的就是你的，而且你把自己的工资卡，银行卡都交给了我。我还以为…你以前是开玩笑的？”想到前一次，自己坚持将银行卡还给韩景的情景，莫里斯又一次提出了异议。
　　韩景温柔解释，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我们两的感情，自己心里清楚，但在外面，我不想让你再为难。怀孕结婚的事，你就做了很大的牺牲，这一点，我一定要补偿你，应该是我让步。”
　　“而且，我不想让你父亲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为了你的地位，或则财产，才有意跟你结婚。”
　　“我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自己是真的很爱你，没其它的任何因素，是最纯挚的感情，想要和你相依相守，白头偕老。”
　　“所以你不许反驳。”韩景坚定而温柔的笑道：“再说了，我不善于理财，又想给我们女儿最好的，这个困难的任务，你帮我担当着好不好？”
　　见话说到这份上，又顾及韩景的自尊，莫里斯接过了卡。
　　“我也不懂理财，不过诺曼家族有专门的理财师，我都是交给他们运作。”
　　“有专家管理，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像小公主样生活。“
　　“孩子不能太娇惯，还是严厉些好。”莫里斯想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军事化教育。
　　“你说的是男孩，我们的可是女儿，女孩是要富养的……”

　　两人有了分歧，说说笑笑，谈论起女儿的培养，美好的未来，但彼此都悄然避开了一件事，明天将要登记结婚，格兰特那边始终僵持，没有任何松动。为此，考虑到莫里斯的心情，韩景连家人那边都只是透了风，暂时隐瞒，想明日后，再告诉父母。
　　“是不是累了？”看看床头柜边的时钟，已过十点，韩景体贴道。进入怀孕的后期，莫里斯的身体检查依旧完美无瑕，但精神却越来越疲倦，几乎熬不过晚上的十一点。整个人睡得很沉，连韩景守着他睡后，偷偷爬起来工作，都从未察觉。
　　“嗯。”莫里斯懒懒地撑起身，“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觉得累累的？”
　　“那是因为孩子长得很快，我帮你放好了热水，小心脚下。”韩景立刻扶住莫里斯，他的紧张，比起当初的罗杰尔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次拒绝后，莫里斯已不再推开韩景的手，知道没用，在这一点，韩景是异常的固执。

　　浴缸的水温总是温度适中，触手可及的干净毛巾，以及防止打滑的细密毛毯……莫里斯习惯着韩景的体贴入微，就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在骨血里。
　　当他走出浴室，床已经铺好了……
　　躺在温暖的被窝，柔软的枕头，莫里斯的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幸福，很自然的笑意。
　　韩景从楼下端来了红枣黑米粥，送到莫里斯的手边。
　　“刚才说得高兴，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天天喝，自己好像胖了不少？”
　　“哪里胖了？只是下巴不尖了而已。”韩景宠溺道，内心非常满足。前日的产检，Marco终于说孩子发育得很好，莫里斯的气色也被自己伺候得很不错。
　　“你喝了吗？这东西应该对你的背伤有帮助吧？”不太了解东方的食补，莫里斯倒是很配合，韩景翻着花样做，怕他腻着，莫里斯毫无怨言地喝。无论口味如何，已不再孕吐的他，总是称赞韩景的手艺。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信，等会你检查就是。”
　　“你把衣服撩起来，让我看看。”莫里斯捧着粥碗道。每夜的恣意缠绵，自己的意识总被疯狂的浪峰击溃，涣散……就算看过，从慵懒后的余韵中醒来，记得并不清楚。
　　韩景撩起衣服，曾经交错背上的淤青，几乎窥不见踪影。
　　“别忘记了，我也是亚特兰蒂斯的意外者，比常人要恢复得快。”
　　“我知道……”莫里斯淡笑回应，放下了心，思绪有些飘散。亚特兰蒂斯的意外者，是指闯入Alteran的遗迹，沉没在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第一批的人类。人数不多，全部丧失短暂的记忆，包括自己，都记不清是如何闯入了深海下的亚特兰蒂斯，但经历亚特兰蒂斯幻境的只有自己与韩景。
　　而其他的人，后续的救援者，或是此后的亚特兰蒂斯研究，没有人再受到亚特兰蒂斯的神秘辐射。这种辐射现象，仅限于第一批人，或多或少影响着身体机能，奇怪的是，拥有明显感应的能力，只有自己和韩景。特别是自己，完美无瑕的身体，不应该存在的信仰之力……仿佛有一团浓浓的迷雾，笼罩住自己？

　　“在想什么？”韩景温柔开口，拿过空空的粥碗，神采奕奕。
　　“跟你说件高兴事！下午你休息的时候，我接到学长的电话，格莱恩生了！是一对很可爱的龙凤胎，学长他在电话里笑得要合不上嘴！”
　　“是吗？”莫里斯拉回心绪，“格莱恩是在家里生产的？”
　　“是。”韩景知道莫里斯的心思，想到学长的谈话，忽蹙起了眉，“虽然平安无事，但听学长说，过程非常艰难，熬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我想…我们还是去医院，破腹产或许更稳妥些？”
　　“我是军人，格莱恩能坚持生下来，难道自己还比不过他？”莫里斯果断拒绝，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有件事，怕你紧张，一直没告诉你。”莫里斯想了想，又缓缓道：“我的身体完美无瑕，不适合破腹产，Marco建议我最好自己生。”
　　“为什么！？完美无瑕不是好事吗？”莫里斯说得婉转，韩景仍不可控制地紧张。
　　“说是伤口愈合得太快……”莫里斯淡淡微笑，正琢磨着怎么回答才能让韩景宽心，床头柜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韩景帮莫里斯拿了过来，看见莫里斯笑意一沉，竟微微直起身，接通了电话。
　　整个通话时间非常短暂，莫里斯几乎不容开口，对方已迅速挂断。
　　“是我父亲的……”过了好一会，莫里斯方稳住心绪，望向关切自己的容颜，“我们的事很可能要拖延一下？父亲想要见我们，就在这周末。”

《普罗米修斯》
后续《普罗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