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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三寸君心侬不争
“想什么呢?这般不开心。”薛逾之进了内室便听见林浅这一声幽长地叹息,遂上前拥住她问道,“可是府上修缮得不如你意?”。
林浅摇摇头,冲他回眸一笑,“还能想些什么?不过是忖着王爷何时回来。你同父皇怎聊了这么许久?我还当你今夜要在宫里留宿了呢。”
薛逾之扯了薄薄的丝被盖子林浅身上,搂着她躺下,嗔道,“你呀,已入了秋,天渐凉了,你仍是这般不留心,怎能不让我挂念。父皇找我商讨边疆布防图,岂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谈完的。你想,咱们大襄东有秦疆,西连西夷,南有尧苏,北有蒙答,边境线蔓延万余里,这布防图怎能不经心?今日还是父皇疲乏了,明日一早我还要入宫,你到时也与我同去,陪陪母后。”
林浅叹息着伏在薛逾之胸前,听他心跳平稳沉静,懒懒应了他的话,道,“你又对我说这些,我闺阁女子哪里懂得?我只知你能被父皇召去商议军机之事,可见父皇对你上了心,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忧心,只求你和母妃都能平平安安的,也便心满意足了。”
薛逾之吻了吻林浅的头发,神色凝重地道,“这些话我与你说说何妨?你不懂也没什么关系,只当同我说说话解解闷。不过,你说的倒是,这回得父皇青眼,我观着竟和往日不同,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不过想着若我能安心办差,父皇能多多顾念母妃,令她搬个好居处,也能好好将养将养身子,也是好的。”
林浅便又长叹了口气,“只盼母妃有福,能得咱夫妻两个多几年孝敬。”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似是把话都说完了,又似有千言万语欲说未说,薛逾之轻声哄着林浅道,“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入宫,你身子可经不住这般折腾。”
在薛逾之身边,林浅总是格外安心,已是困倦地不行,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猛想起一回事,遂又转身推了推薛逾之,极不甘愿地道,“父皇今日斥我了,让早日把杨奉君接回府来。”
薛逾之听她说这话,睁开眼睛看她,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父皇虽是随口说说,然也是金口玉言,我终归不能抗旨。”林浅手指在薛逾之胸前划着圈,闷闷答道,“想着日后得跟她同住,心里总不大情愿。”
薛逾之哑然半天,才揽紧了林浅道,“你总是这般不放心我。我说过,与她无情意,自然是真的。”
林浅也觉得这时候还纠缠这个没甚意思,反损了他夫妻的情谊,遂反手拥紧薛逾之,喃喃道,“你也知我不是任性的人,不过,你,我却再不肯让给她的。”
天快明的时候,林浅朦胧中听见耳边有人轻声唤她,微抬了眼,见是薛逾之已穿戴完备,俯着身带着笑意看她。林浅也起了玩闹之心,只是闭目不肯起身,薛逾之见她如此,伸了手指去呵她的痒,林浅方慌忙躲着坐起身来,又揽着薛逾之的脖子缠他,撒娇道,“困得很,可容我再睡一会儿?”
薛逾之哄她,“你若再耍赖,早膳便没时间用了。”
“那便不用了。”林浅懒散着,依旧不肯下床。
薛逾之见她如此,叹笑着摇摇头扯开她环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径将未儿捧着的衣衫取在手里,吩咐她去打水,准备早膳,自己亲自帮林浅更衣,边佯作了怒容轻斥她道,“果不能纵容了你去。快些起身,乖乖地与我一同去用早膳。”
那礼服本就繁复,薛逾之又是头回自己动手,寻不到头绪,不由微微蹙了眉,林浅偷偷一笑,这才乖乖起身,自己穿好了礼服,就着未儿端来的水和薛逾之净了面。未儿便帮林浅梳头,林浅看见妆奁台上放着的眉笔,想起张敞画眉的典故,遂回头调笑薛逾之道,“你若觉等得无聊,不若帮我画眉吧。”
薛逾之看了未儿一眼,略有些不自在地道,“描眉这种闺阁之事,岂是男儿可做的?”
林浅见他不愿,软软唤了声“王爷”,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垂着眸的未儿道,“此间又无外人,王爷就当哄哄离儿不成么?”眼神流波,是薛逾之最不能拒绝的无辜可怜相。
薛逾之移不开眼去,只得叹气过来接过眉笔,问道,“那,画个远山眉可好?”
“只要是你画的,什么模样都是好的。”林浅顿时眉开眼笑。
薛逾之是认真的性子,连画眉这般小事也能令他收敛了全副心神,只一心放在那两弯蛾眉上,林浅自镜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由有些痴了,待薛逾之长出一口气收了笔,她仍在痴痴端详镜中自己的模样。
薛逾之见她欣喜一时不舍唤她,倒是已替林浅梳好头发立在一旁的未儿低低赞叹,“王爷竟画的这般好看。”
林浅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拧了未儿一下,嗔道,“你这死丫头,难道往日我竟不好看么?”
未儿掩了口笑,道,“王妃自然是好看的。便是戏文里唱得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及王妃呢。”
“你怎不说我是广寒仙子,洛神在世?便知你是敷衍我。”林浅没好气地点了点未儿的额头,起身挽了薛逾之的胳膊到外室用膳。
两人用了膳,许阶驾了车送两人入宫,因去宣德殿和履门宫的宫道一向西一向东,遂在待舆司分了开去。薛逾之的肩舆先到,他嘱咐林浅道,“午膳我许陪着父皇用,下午我去履门宫接了你一起回府。”
林浅点点头,却见薛逾之凑到自己耳边轻轻说道,“未儿并未说错,你确是极好看的。”
林浅面上微微红了,轻轻推了薛逾之一把,“她是个孩子,说话不过脑子,怎么连你也来哄我。”
“我何时哄过你的?”薛逾之挑了挑眉,被林浅推着上了肩舆。
林浅一回头见身后立着一名女官,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遂问道,“我入宫这几回都是你接的?”
那女官慌忙点头,应道,“回王妃的话,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入的宫?”反正肩舆尚未到,林浅索性坐下同那女官聊起了家常。
女官垂手恭敬答道,“回王妃的话,婢子名叫宛原。五年前遴选宫女时入的宫。”
林浅玩着自己的指甲,疑惑道,“咦,你怎么入宫五年仍在肩舆司?看你做事也利落,怎没被选到各宫去?”
那女官沉默了一会儿方颇郁郁地答,“婢子原也不是在肩舆司,只因洒扫时,不小心将晋王殿下心爱的优昙花弄断了一枝,才被贬到此处。”
“你原在青阳宫当差?”林浅暗道这世间真是无巧不成书,遂多了个心眼问道,“那原本在此处当差的蓼心姑娘呢?”
那女官的脸色倏然白了,频频叩首道,“王妃请恕罪。婢子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求王妃饶了我吧。”竟至涕泗横流。
林浅心下更是大惊,刚想去扶她,听有人在门外禀说,“宛姑姑,北苑的肩舆到了。请姑姑伺候王妃上肩舆吧。”
那女官遂仰起首来看林浅,小心翼翼地问,“王妃?”
林浅唤她起身搭了她的手,一径往外行一径道,“原是我多嘴问了两句,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竟把你吓成这样。你也不必回我,我且派你个差事,你若办好了,今天这事只当未有过。可使得?”
“王妃尽管吩咐,婢子自当尽力。”那女官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急点头。
林浅淡淡一笑,道,“也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是我想吃栗子糕。听王爷说御膳房的严冬做栗子糕是极好的,你令他午膳时做些栗子糕送到履门宫也就是了。”
“是。婢子立刻就去找严公公。”那女官万想不到竟是这般简单的差事,忙绽了笑颜答应下来。
林浅笑眯眯上了肩舆,看着那女官同身旁的人安排了几句便匆匆往御膳房的方向行去,一颗心未放下,却吊在半空,薛瑾之如今认定了自己便是孟林浅,又发落了自己宫中的人替了蓼心,莫不是已晓得了前因后果,这回聆贵妃之事,难说他就未参与其中。
想到薛瑾之若为了自己,同薛逾之为难,林浅口中不由愈发苦涩起来,揣着满腹的心思到了履门宫,见来迎门的敏敏双眼肿得如同核桃,心下一沉,问道,“怎么哭成这般样子?可是母妃病势不好?”
敏敏只咬着牙不说话,比昨日愈发恭敬地引了林浅到卢妃寝宫,见卢妃穿着绣着素色云纹的水色衫子斜倚在榻上,正止不住地咳,林浅遂将敏敏的异常抛到脑后,匆匆上前,轻抚着卢妃的背,“母妃可是难过的紧?敏敏,还愣着干嘛?快去禀了父皇,传顾太医过来。”
卢妃却唤住了敏敏,拍了拍林浅的手背,轻声道,“老毛病了,并没什么大碍,况且昨日顾太医已经开了药,照样煎了来就是。他日夜操劳的,何必再去惊动他?若被宫里一传扬,倒显得我借病生事了。”
“母妃与父皇也是怪异地紧。一个是苦苦挂着心却只在门外守着,一个是万事都替他着想却一个字也不肯说。”林浅只能随了卢妃的意遣敏敏去煎药,自己替卢妃整理着靠枕,轻声道,“这般两厢猜疑着,何妨让父皇来看看,也好放下心,自去忙公事?父皇昨日还跟我说,母妃但凡肯将心思说出口,也不至于今日。”
卢妃愣了半晌,方道,“我如今已是黄土半埋之人,那三寸凉薄君心,不争也罢。”又转面对林浅道,“我听敏敏说,昨日你和逾儿都来了,感情倒是好。你心中可还怨着逾儿?”
林浅扶了卢妃躺下,才道,“我如今也想开了,王爷也有他的不得已。他看重我一天,我便跟从他一天。若哪一日他的心凉了,我也同母妃一样,宁得一隅清净地,再不争的。”
“傻孩子,我是此生将近,才冷了心肠,你还年轻,怎说这般苍凉的话?逾儿虽有他自己的考量,却不见得就是对的。”卢妃自被中伸出手来,攥住林浅的手,爱怜地道,“也果真难为你了。凭逾儿娶了谁,母妃却是只认你一个,也只盼着你早早为逾儿添了子嗣。母以子贵这话,虽则说着伤人,到底还是有用的。”
敏敏端了汤药来,林浅一勺一勺喂给卢妃喝,且劝道,“母妃说这话,可见着是真心疼我呢。母以子贵这话不假,既嫁到这天家门第,有个子嗣傍身到底是有依凭。王爷如今颇得父皇看重,连军国大事都召他商议,母妃便安下心,好好养好身子,往后的福气只多不少呢。”
卢妃轻咳了两声,又笑笑,“正说你呢,怎又扯到我身上。无聊得很,你取了琴来,给我弹上一曲,许久也未曾听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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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了一生,也怨了一生,如今,黄泉已尽,她可将怨恨放下,却依旧不屑与他那些姹紫嫣红一起,费尽心机夺那三寸君心。
她更加不愿自己的儿子,儿媳,再走上自己的老路。
相伴一生,亦相伤一生。
这漫漫宫廷,她已走得太累,或许,这回,便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