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逃脱
半月前,质子府。
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从半开的门中飞进屋来,停在房梁上高叫了一声“三更”,从窗子离开。
花古酿与十五对视一眼,十五对常瑜耳语几句,常瑜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继续用膳。
夜深人静,院墙外翻进一黑衣人,朝同样一袭黑衣的三人招招手,十五带着常瑜跟上,花古酿断后。
两个守卫已经被放倒,轮值的还没到,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院子,又找个隐蔽处换了衣服,天亮之前就回到客栈,莫离扯了蒙脸布:“久违了,陈宇公子。”
常瑜喘匀了气才回话:“先前隐瞒了身份,实在抱歉。”
莫离打了个喷嚏:“陈祁呢?”
常瑜有些黯然:“他为保护我牺牲了。”
莫离倒了杯茶给他:“节哀顺变。”
常瑜轻轻点头。
莫离又打了个喷嚏,搓搓鼻子:“你房间在隔壁,陈将军的人守着,有什么不好公开的事可以找是非的人,那个十五是你近侍。要还缺什么就管陈将军要。”
常瑜颔首:“多谢,只是不知瑾太子还有什么安排?”
莫离抽抽鼻子:“这个不好说,你跟着陈将军走便是。”
送常瑜出了屋子,林染等在门口,朝常瑜行过礼,替莫离把雪白的狐皮大氅披上系好:“可还顺利?”
莫离拢拢衣襟:“很顺利,就是柏仁给那迷药效果好过头了,我差点也折那儿。”
林染送他到门口:“快歇息吧。”
莫离伸个懒腰,关了门。
过了两日,打探到容王府兵力所剩无几,莫离又出动,三两下劫出了在里面混饭吃的“常瑾”。
朱砂卸去易容:“你交待的我都说了,现在容王眼中你仅次于瑜公子。”
莫离点头,显出些笑意:“辛苦了。”
朱砂隔镜看他:“其实随便找一人去也能拖延许久。”
莫离看着窗外:“上次常瑜都进了朝云国境了,还是没跑掉。我去的话至少追兵不会追这么远。”
朱砂叹气:“这一去可能就是死别。”
莫离沉默片刻,取下颈上的玉佩递给朱砂:“木头拜托你照顾了。”
朱砂垂着眼,不去接:“你这样,他会恨我的。”
莫离又细细摩挲了几遍,搁在朱砂旁边的案几上:“他很懂事,知道这不怪你。再说了,我养你那么久,你帮我担个骂名也是应该的。”
朱砂终于还是收起那玉佩:“自己小心。”
“嗯。”莫离应下,出了屋子。
接下来就是陈将军的事,找了人手满大街传容王通敌叛国,直传到容王闭门不出。
城门又开了些时日,莫离易容成常瑜的样子,准备动身。
白晨眼眶红红的:“老大,我陪你留下来吧。”
莫离拍拍他的头:“别闹,跟你相好的回店里去,我给你们拨款成个亲。”
方丈单膝跪下:“恳请主上让属下陪同。”
莫离把他拽起来:“你别跟着掺和,学学朱砂柏仁,说啥做啥,都不用我操心。”
林染轻扣门扉:“该走了。”
莫离拍拍方丈的肩,出门:“就来。”
出了帐篷,马车已经备好,朱砂等在车前:“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莫离抬手遮挡着阳光:“我何时反悔过?”
朱砂撩开车帘:“那便走吧。”
莫离转身看着林染:“这次与往常不同,你不该去冒险。”
林染带着个小包裹随在他身后:“我不怕。”
莫离抬起手:“我怕,我总觉得若我让你去了,你爹要从坟里爬出来打我。”
林染微微皱眉:“先前已经说好了。”
莫离看着他:“我的错。”
林染意识到什么,还未及反应就脑后一痛,眼前一黑。
摇晃,摇晃。
眼前一阵明一阵暗。
耳边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嘶吼,以至于什么都听不见。
有光,似乎很遥远。
光里现出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林曦逆光站在门口:“小哥哥要走了,你去送一送他吧。”
林染觉得自己点了头,跑出了屋子,跑向另一头的小院,在廊脚一头撞上个人,对方一个踉跄,急急扶住林染,半蹲下身:“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呢。”
林染看着他:“哥哥要去哪儿?”
“可远了。”莫离从包裹里刨出个纸包:“拿着,聚全楼的烤鸭。”
林染懵懵懂懂的接过:“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莫离捏捏他的脸:“不回来了。”
林染不大懂:“不回来是很久吗?”
莫离歪头想想:“是很久,非常久,永远那么久。”
林染还是不懂:“永远又是多久?”
莫离又想想:“你知道死亡吗?比死亡还久,就是再也不存在那么久。”
永远真是很绝望的感觉,于是林染就被悲伤卷袭了,嘴一瘪,眼泪像洪水决堤。
“你这是这么了?”莫离手足无措,看到林染背后跟来的人,仓皇站起来,揉着袖口:“他自己开始哭,不是我惹的。”
“我知道,我看见了。”身后林曦将林染抱起来,指着他抱在怀里的油纸包:“你从何处得来的银钱?”
“你管我。”莫离挑眉:“反正没偷没抢就是。”
林曦皱眉:“你可有去处?”
“要你管。”莫离嘴硬,想想有些委屈,声音小小的:“反正你不要我了。”
林曦把林染放下,半蹲平视莫离:“你可懂那些都是性命?”
莫离瞪他:“我爹娘弟弟还有那百余教众就不是性命了?知不知道阑珊宫怎么暴露的?挚天派掌门失足坠崖,为阑珊宫所救,反咬一口恩将仇报!你们只管咬着你们的正邪善恶来量我的血海深仇吧,别与我提仁义道德,我就是把十八层地狱都历一遍,也要那仇人的血祭我阑珊宫在天之灵!”
宝剑出鞘,寒气直扫向莫离,险险悬在他颈侧,林曦沉声道:“若你执意如此,我断不会留你到那时。”
林染能看见莫离止不住颤抖的手和扬起的下巴:“那劝你趁早。”
林曦摆不出斩杀山匪强盗时那种沉稳,剑尖微晃:“我不愿杀你。”
莫离咬着牙,眼眶通红:“怎么?还想我自我了断?”
林曦长长叹气。
局面就这么胶着着,林曦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下不去手,带着林染离开。
林染回头看到莫离抱着瘪瘪的小布包,靠着廊角蜷成一团,不知道有没有哭。
回头看林曦神情,却是从未见过的悲伤。
木屐踩在地板上,吱呀作响。
吱呀。
吱呀。
吱——呀——
吱——呀——
间歇有马蹄踢踢踏踏。
马蹄?
林染终于挣脱梦魇,没有林曦,没有回廊,怀里没有油纸包,只盖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
朱砂把水囊递给他:“头痛么?掌柜下手实在太重。”
林染茫然了好会儿,渐渐想起前因后果。
林染很愤怒,出离愤怒,无比愤怒,平身第一次如此愤怒。
愤怒到摆不出表情。
灌下口水,林染冷静非常:“给我匹马。”
朱砂说:“我们已经出了钬耶,再难回去。”
林染重复:“给我匹马。”
柏仁说:“掌柜只想你平安,你别辜负了他。”
林染学会了莫离的固执:“给我匹马。”
朱砂叹气:“就知道我会落个两头不讨好的下场。”
林染说:“我不怪你,我怪他,我要当着他的面质问他,等他的回答教我满意了,我就由他去。”
朱砂问:“你的仇怎么办?”
林染说:“兴许我天生是白眼狼,我现在觉得报仇不重要了,只想是非好好的。”
朱砂揉揉太阳穴,把玉佩给他:“掌柜铁了心去送死,你又怎么栏得住?”
林染把玉佩攥入手心:“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试上一试。”
朱砂轻扣桌沿:“掌柜没有继承人,你再去送死,是非怎么办?”
林染把玉佩系到颈上,铁了心:“我不是去送死,是去接他回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