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

　　屠城站在那具还算完好的尸体面前皱着眉沉思，那人面目全非，但看得出来死前处于一种极其惊恐的状态。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上前用手撩起那人的衣服查看，身上都是刀伤没有错，可这些刀伤的排列很明显都有规律，仿佛行凶者早有预谋，想要在其身上刻下什么。

　　石眼图腾。

　　屠城心里笃定道，说不定是临天阁还未来得及刻完这图腾就突然被打断，急急忙忙之中才留下了这具“未完成”的尸体。

　　他蹲下身来，把手放在尸体的颈部查看，行凶者没有下狠手，但刀伤也有一定的深度，十分精准正好割开了大动脉，导致尸体周围都是喷涌而出的血液。屠城看着他惨白惨白的脸，又看到他皮肤上呈现出来的花斑，估计他应该是失血过多而亡。

　　屠城站起身来朝着死者鞠了一个躬，将手中的手帕扔到一旁。走出屋子，如因正在外边的树荫下等他，见到屠城的一脸凝重，如因上前问道：“看出什么来了没？”

　　“我猜测这具尸体是行凶的最后一具，但是凶手在行凶时不知撞见了什么，图腾还未刻完就匆匆离去。”屠城回答，“加上这具，尸体的总数一共是十六具。”

　　“是在暗示什么吗？”

　　“不知道。”

　　如因说：“去酒肆看看。”

　　屠城对皇城不甚了解，但如因却熟门熟路，笔直走过一条街，右拐进入一条小巷，穿出再左拐，两人就看到了那被衙门封起来的酒肆。

　　酒肆周围驻守着一圈侍卫，个个持着长枪挺立在原地。屠城和如因走进，刚想进入，只见两人的面前忽然就横了一把枪。

　　驻守的侍卫不让他们进入，屠城和如因就待在门口眺望。

　　那十五具人皮早就被人取了下来，依次铺在地上，用一块大麻布遮盖着。盯着看得久了，忽然从酒肆里走出一名头戴高冠的男子，朝着两人说道：“二位一直在这，可有什么高见？”

　　如因附耳在屠城左侧，说道：“大理寺正卿，姓白。”

　　屠城点了头，学着这里人的模样朝着那正卿作了一个揖，回答：“并无高见。”

　　那正卿向着两人走来，同样也作揖回礼：“在下白宗，不知两位是......”

　　“屠一。”

　　“如因。”

　　白宗兀自上前，说道：“刺客刀法犀利，若非经过反复的训练，绝非练不到这般境界。”

　　屠城心里知道答案，可就是不说，他不清楚这里有没有类似国办委的机构，怕将真相说出来后吓着别人，也不知别人会不会以为自己脑子有病。

　　他不停地点头附和着，听着那大理寺正卿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说的都没错，唯一不对的地方，便是那凶手不是人。

　　听了一会，屠城便拉着如因离开了，两人走在集市上，如因问：“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

　　“你看刚刚那个正卿，平白无故地和我们透露那么多东西，无非就是想试探试探我们的反应。”屠城说，“若是再久待下去，我们怕是会成为他们抓捕的对象。”

　　“那我们就这样直接走掉？”

　　“当然不是。”屠城说着，将腰间系着的锦囊解下，“今晚十二点......子时集合，我们夜探凶宅。”

　　说完，他从锦囊里掏出几枚铜币，握在手心掂了掂分量，又走到一旁的小摊处挑选了一点新鲜的时蔬。

　　等到结账的时候，他看着手中的铜钱，忽然有些面露难色，这是多少钱来着？

　　屠城转头看向如因，问道：“一枚铜币几钱？”

　　如因一脸吃惊地望着屠城，感叹道：“你还是人吗？”

　　屠城懒得和他解释，直接催他快说，如因从他手中挑了一枚大铜币和一枚小铜币交给商贩，屠城这才讪讪地离开。

　　虽然连允说还想吃顿鱼宴，但屠城秉着吃饭要荤素营养搭配的原则，挑了一些他可以吃的蔬菜，又在河边的渔夫这买了几条刚刚打上来的鱼，条条都十分得肥美。

　　两人再一次回到连允的住处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屠城走进东院，看见连允正坐在一棵树下小憩，他闭着眼，歪着头靠着树干，再平淡无奇的画面，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屠城慢慢靠近，离连允还有五步远的时候，连允忽然转头过来盯着他看，看见来者是屠城，他才放下了所有的警惕。

　　“你来干什么？”连允问，“你不是和如因出去了吗？”

　　“没什么，正巧路过这里过来看看。”屠城说，“刚刚回来，现在正要去准备晚饭。你怎么睡在这？当心着凉了。脚伤好点了没？”

　　连允刚刚睡醒，还有些睡意朦胧，迷迷糊糊的他并没有回答屠城的问题，而是眯着眼轻声道：“你昨天说的，晚饭全是鱼？”

　　屠城摇头：“不是，今天会有新的菜，我等烧好了来叫你。”

　　连允“嗯”了一声，又撇过头去闭上了眼，待屠城离开之后，他才慢慢清醒了意识，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竟没有发现有人在靠近。

　　五步的距离，只要屠城想，甚至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看来最近自己的状态真的不大好，连允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早在屠城他们回来之前，连允体内渐生的魔气就死命折磨了他一番，次数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他每次都会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若是魔气再这么滋长下去，要么爆体自亡，要么堕落成魔。连允死死咬着牙，他心中的执念太深，完全控制不了那些魔气的飞速增长。

　　恐怕他没有多久了，连允心想道，一只手扶着树干，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腿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于是一瘸一拐地往西院走去。

　　屠城在正院旁的灶台处，如因则一个人回到了西院的客房。如因没有想到连允回来主动找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在门口足足愣了好几秒。

　　“师，师傅？”

　　连允跨过了门槛，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如因关上门，面对面和连允对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收徒吗？”连允让如因坐下，继续道，“一为你修的是妖法，我不甚精通；二则我实在是没法对你负责，一个什么都教不了你的师傅算什么？我漂泊了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有我的事情，这件事未了，我分不出其他的心思。”

　　如因刚想开口，连允又说：“我说你到底看中我什么了？你这一身道行都是你哥教的，如今你不跟着你哥，反而老来找我，要是我是你哥，我心里肯定也是会不悦的。”

　　“别说你哥今天找这人来找我茬，明天又派那人来我这挑骨头，我不过是这尘世中不起眼的一份子，实在受不起你们这等厚爱。”

　　如因沉默着不说话，知道连允是在故意激怒他，好赶他走。若不是屠城提前和他说过，说不定此时的他就直接转身走人。可如今，如因看着连允，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屠城会执意留下、这般情深了。

　　待连允说完，如因慢慢抬起眼，直接说道：“不认我可以，我也可以不拜你为师，我知道你是想赶我走，我会走，但是必须在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才走。”

　　“你留着只会给我添乱。”

　　“我留着也能成为你的助力。”

　　连允哑口无言，殊不知屠城和如因早就串通一气。两人聊了好一会，见自己拗不过如因，连允心里也是干着急，又劝了好一会仍不见起效，他干脆故作生气直接被摔门而出。出门时不小心带动了腿上的伤口，连允一个前冲，差点摔倒，还好被迎面走来的屠城一把扶住。

　　“找了你好久，原来在这。”屠城说，“都烧好了，一起去吃饭，如因也一起来。”

　　如因朝着屠城使了个眼色，屠城立马就会意，猜出了连允到西院来的目的。一顿饭吃得气氛十分压抑，连允只管一个劲儿地扒菜吃，连半个眼色都没有分给如因和屠城。

　　如因也不觉得尴尬，甚至依旧在夸屠城做饭的手艺好。屠城看着很快见底的空盘心里一阵满足，心想着回去了以后也可以试试这法子去虏获人心。

　　他偷偷瞄了一眼连允，见对方的脸色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于是问道：“今天怎么样？”

　　连允说：“不错。”

　　屠城沾沾自喜起来，满脸的得瑟样看得如因都想撇过头去。正当他轻飘飘的同时，旁边又忽然冷不伶仃地传来一句：“屠一，你手艺好这没错，但并不代表我就会接受你，你别高兴得太过了。”

　　屠城愣在原地，和如因面面相觑，连允见怪不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

　　屠城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连允会直接点破，直接问道：“那你还有什么不知道？”

　　“没有。”连允说，“既然我轰不走你们，你们又不肯听我的话，今天晚上就不准擅自行动，我和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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