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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她居高临下旁观阿惹耐的狼狈,却没有痛快或是讥诮,而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冰凉的神色刺痛了他,如果不是他们之间互利纠缠,阿惹耐相信便是他在今夜被啃成一副骨架,白兰即也懒倦得来瞧一眼尸体。
他忽然将手边的匕首砸在她的脚面,怒道:“看够了吗?”
白兰即斜了他一眼,走过去弯下腰解他的腰带。
“你做什么?!”阿惹耐下意识推拒,立即牵制了她的手腕,被白兰即一脚踹在鬣狗的尸体上,踩着他的胸口强行摘了腰带。
“白兰即,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但现在恰恰相反。三王子,你这种时候你还在防范什么?”她朝着洞壁连射三箭,借力大步翻了上去。
腰带甩了下来,“自己爬。”
阿惹耐捂着胸口暗自咬牙,动作却听话,老老实实的往上爬。
白兰即冷眼看着,直到快攀上洞口时,他似乎力竭,小臂颤动几下有了向后栽倒的之势,她才终于出手将人提了出来。
阿惹耐刚一冒头,林中箭矢如暴雨砸头而来,白兰即迅速提起他的手,两三下扒掉他的外衣抵挡箭流,便甩便往后退,箭流却无意对她,一股脑朝着阿惹耐连射。
后者拼命挡下几下,朝着白兰即的方向连滚带爬,咬牙切齿:“你倒是躲得快!”
“自然,救你是互相利用,为你搭上命可不值得。”
话音未落,阿惹耐手臂便中了一箭,转身就想夺回坑里,小腿却跟着又中一箭,摔翻在地,脖子上的青筋暴涨。
他立即回头求助白兰即,“若是我死了,你就功亏一篑。”
这人性子实在别扭,对待那些看不上他的日日戴着谦卑的面具,刀刃对内,在白兰即跟前却毫不掩饰本性,要死了还求命令一般不肯低头。
淡淡斜了他一眼,白兰即并不接话。
阿惹耐的刀被钉飞,先急道:“那些中原的奴隶并非是我不肯给你,我已经问阿吉求了,哲旗格却不肯放人,说什么外族人聚众不是好事,其心必异。”
白兰即眉眼微动,替他挡去了飞来面中的一记利箭:“中原人和军队,我都要。”
“什么?”阿惹耐荒唐道,“我都没有军队。”
“你会有的,到时候我要同样的指挥权,我要做主将。行还是不行?”
阿惹耐:“一军怎可有两位主将?”
“不答应我,你此生都不会成主将了。”白兰即也不着急,把衣服往他脸上一扔,走到一旁作壁上观,瞧着阿惹耐挣扎苦挡。
几轮箭流过后,林中忽然没了动静。
阿惹耐脱力躺在地上,却另有急蹄朝他奔袭过来,他原已力竭到动弹不得,这一刻却生出莫大不安,动了动手臂想要爬起,两根弯钩临空射来,左右抓入他的双肩。
“——驾!”的一声,大马掉头,拖着阿惹耐遁入林中。
风水轮流转,这样的法子,白兰即来到乌赫的第一日就见识过了。
图图烈尔部族的狠毒还真是一脉相承,即便是三王子,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是如奴隶一般可以随意作践的东西。
可是即便自己吃过那么多苦,他却还是将那些苦都倾斜在比他更弱的人身上。
阿惹耐的手胡乱抓着,身体被铁钩拖着急行,浑无支撑,骨肉拉扯得整张脸狰狞可怖。
原来是这个滋味,想死却痛得神思清明,想跑但抓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
“——白兰即,我答应!”
他用尽全力喊出来,心里却打鼓,白兰即真的会救他吗,又或者,从旁痛快的看他受尽折磨,拖到他快死的那一刻再出现。
阿惹耐不断深呼吸,摒弃杂念,却已经忍不住泄气。头顶却传来“铮”的一声,一双钩绳被凌空而来的佩刀拦腰截断,阿惹耐猝不及防得朝着下坡滚去,被一双手平稳地托住。
“白兰即,我们奉七王子之命,叫他付出点代价,看在你是王子师父份上,饶你这次,速速离开!”
她却俯身蹲下:“还没死吧?”
阿惹耐咳笑一声:“还不能够。”
白兰即将随身的帕子扔在他手边,终于看向来的护军:“他是我的丈夫,七王子尊重我,就必须要尊重他。他心中不好受,你告诉他,我有办法让他出征。”
阿惹耐神色微动,仰头却只能见到她分明劲直的下额角,同从前一样瞧着毫不退让。
夜风将她高马尾吹得飘摇,可是她站定从来端稳,像是扎根入地,那些柔软的飘动反衬出坚毅辉光。
那护军不忿,可是思及伊拉对白兰即的态度,又举棋不定。
白兰即:“如果他死在今夜,你们就为他陪葬。”
她说得冒犯笃定,护军们唧唧哇哇地讨论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回去禀告,弓箭手并不曾撤退,反而从林中出来,将二人远远围住,只等令下。
白兰即俯身把阿惹耐拽起来,扯了他的一双袖子简单地压住伤口。
他猛地一阵咳嗽,浑身撕扯得整张脸扭曲到一块,嘴角地血混杂着口水直淌,断断续续道:“你竟然会舍命救我?比起我,伊拉更加有价值。”
他伤势太重,白兰即蹙着眉,勉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他地衣服给他擦了嘴角:“他自然比你有价值,可是他却是第二个厄今,你我才是同路人。”
阿惹耐费力扭过头去看他:“伊拉视我毁了他的青云路,恐怕难以善了,要是今夜你我死在这里……”
“你死了我也不会死。”白兰即睨了他一眼,“我在这里,你也不会死。”
阿惹耐虚弱地咧开嘴:“白兰即就是白兰即,救人性命也反其道而行。这样天大的恩情,至少也应该嘘寒问暖,把八分说成十二,叫人千恩万谢痛哭流涕地感恩吧。”
白兰即哼笑:“若我关怀备至,只在乎你的性命,你信吗?”
阿惹耐顿了顿,也自嘲一笑:“当然不信。”
护军很快去而复返,与去时不同,如今气势汹汹,直逼白兰即面前:“七王子问你,是否要拼死护他?”
阿惹耐用力撑坐起来:“我是霍讷耶的第三子,你们真敢杀我不成?”
护军却只盯着白兰即又问了一遍,阿惹耐也下意识望向她,见她毫不犹豫点了头,站在他身前,心中骤然一松,眉眼又沉了下去。
护军却忽然让开:“七王子说,既然师父如此看重他,那就留下,还请师父过去见他。”
白兰即把阿惹耐提起来:“我要带着他一起。”
护军同意后,她将人扶上马,一路赶去毡帐。
伊拉早在门外等候,见到白兰即,立即亲切迎了上去,牵住她的手往里走,看也没看重伤的阿惹耐:“让师父受惊了。”
白兰即:“小七真的愿意放他一命?”
“自然,师父希望他活着,那他就得活着。什么时候师父厌弃他了,我就帮师父换一个丈夫。”
伊拉甜甜一笑,白兰即也淡淡勾唇,相贴的掌心却窜上一股寒意,直攀上她的脊背。
“那还请小七找人治一治他。”
伊拉乖乖应了,叫人把阿惹耐从马上抬入帐中诊治。
白兰即刚坐下,他便奉上茶来讨好道:“师父说有办法让我继续打仗,是什么办法?”
“其实也不难,很寻常的法子,只是要委屈小七一日,随粮草车夹层出行,只要离开了乌赫,没有了狼主的阻拦,还怕不能立功吗?”
伊拉有些失望,没想到竟真是个普通的法子,一时犹豫起来:“祈月部易守难攻,没有良策,回来后阿吉定饶不了我,他会把我丢进山里存活数月,或者寄住在普通牧民家中干活的。”
如此竟然算严惩,那还真是偏爱。白兰即的目光从躺在一旁的阿惹耐身上轻巧掠过:“可若我有法子赢下此仗呢?”
“祈月部的地形就是一道天然的防守,两边山谷遮挡视线,一旦近攻,除非有攻城武器,否则前锋就成了移动的活靶子任人宰割。而想要通过更不现实,他们只需要派出十人都足够将我们拦在甬道之外,还会发生踩踏。”
“迂回后方,赤那已经尝试过,这算是一条明智的选择,所以他们一定严防这里。”
白兰即复盘着战事,伊拉聚精会神听着,赤那也被请来,他性子勇猛自傲,此次输得难看,听到白兰即有办法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更有些不快,不过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就连阿惹耐也叫人把自己抬到了沙盘边上,浑身是血的趴着,又被伊拉嫌弃,拖开些距离。
潜北人行军打仗并不会像中原那样准备大量充足的粮草,而是带上大量的牛羊马匹这样的活粮草随行,并通过劫掠补充资源,以战养战,而是如狂风过境一般掠夺。
如此,遇到祈月部这样的地势便被难住。
伊拉感叹:“要是小侄子在就好了,阿吉说菩疑能做非常大的攻城重器,肯定能直接炸了祈月部的谷口。”
白兰即神色微动,又很快回神:“不需要他也能破。中原兵法有一条叫声东击西,几位王子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们提防着我们,那就做给他们看,”白兰即在下方圈出来一块地方,也是因为这个地形,我们在下面点火,浓烟顺着风向往上,他们只能平白承受,这时候地形困住的就是他们。”
伊拉骤然振奋,“师父好计策!”
“但是风向并不可控。”赤那狐疑,“你有完全把握吗?若是他们忍住烟熏,就是不出来你又当如何?”
“此其一而已,这是是假象,吸引他们的注意。”
白兰即又迂回划出一条路线。
几人立即围近,阿惹耐也撑着起来,率先琢磨出:“你想造栈道进去?”
白兰即摇头:“此其二也。一旦我们开始烟熏,对方的精神回高度紧张,更加咬住我们的动作不放,这时候想要做什么都难以瞒住他们,更何况没有遮挡,修栈道很容易被发现。”
赤那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让他们发现。等他们自以为掌握我们的目的和动向,开始松懈和准备应对,这时候我们就真正可以进攻了。”
白兰即的麾棒落在谷口:“他们仗着地形,把人马放在身手和山腰的伏击,谷口反而不会做多部署,唯一值得顾及的就是他们的弓箭队和投石兵,把人除掉,乌赫兵马没有了顾及,可长驱直入。”
赤那率先提出质疑:“哪有那么简单,祈月部的狗崽子很警惕,入夜之后每晚都回往下面射几箭,要是中招被发现,前面布置全部作废不说,这么高的峭壁如何爬上去,谁来爬上去?又有谁能保证,上去之后能够除掉他们?”
白兰即看向他,轻声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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