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梦时刻

　　威廉把格威迪恩的头盔戴上，然后扛进了副驾驶，爱德文被昂斯诺扶进了内舱，威廉从驾驶舱走过来，从昂斯诺手里把爱德文架稳。

　　爱德文虽然还在惦记威廉隐瞒强制剂的事情，但也没有非常抗拒他，昂斯诺还小，一路撑着爱德文也是满头大汗。

　　“伤口怎么样？”威廉问，他把爱德文的头盔取下，就去调整爱德文的防护服。

　　“昂斯诺，把止血喷雾拿过来。”爱德文坐在座位上，慢腾腾地把防护服脱下，拉起染血的内衫。

　　他的手背都是汗水，脸色也很苍白，格威迪恩确实让他很不好受。如果不是不能杀了他，真想把格威迪恩就埋葬在空间基地。

　　昂斯诺赶紧从急救箱里把止血喷雾递过来，威廉拿了过去，他蹲在爱德文面前，皱着眉仔细地看着不断渗血的伤口，被缝合钉重新处理的伤口略微肿胀发红，在爱德文不怎么见光的皮肤上显得非常刺眼。

　　鲜血的颜色简直能把威廉刮伤，爱德文腰上的肌理非常漂亮，因为强忍着疼痛，喘息就变得非常急促，冷汗从皮肤渗出，和血液驳杂在一起。

　　“给我！”爱德文咬着牙伸手，“你不弄我就自己来。”

　　“……我想重新处理一下，我觉得出血的状态不对。”威廉躲开了爱德文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能忍到空间站。”爱德文喘了口气烦躁道，“威廉！”

　　威廉把止血喷雾喷在伤口上，他的表情有点可怕，昂斯诺在旁边不敢说话。
　　他看到诺曼先生腰上的血了，他也觉得现在应该重新处理，但是诺曼先生不愿意。

　　“可以了。”爱德文在止血喷雾的镇静效果下稍微冷却了一点，“去空间站吧。”

　　威廉站了起来，把爱德文座位上的安全带和安全杠都弄好，“一旦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他也不奢求爱德文会答应，所以转向昂斯诺说道，“你看着他，万一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叫我。”

　　昂斯诺点了点头，“好！”

　　爱德文陷在椅子里，完全不想动弹，昂斯诺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想说什么？”爱德文问。

　　“……不重新处理真的没关系吗？”

　　爱德文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没事，这还是小伤。”

　　昂斯诺知道这不是小伤，但是爱德文这么说他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又闭着嘴担心地坐在那里皱眉头。

　　运输机已经用格威迪恩的指纹启动，他们飞快地往布朗的空间站赶去。

　　格威迪恩因为强制剂而清醒过来，慵懒地靠着座椅，“你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吧，坦尼亚？”

　　威廉冷着脸沉默。

　　“回到空间站后我会按照我的标准去给爱德文提供治疗。”他的嗓音沙哑，听起来很没精神，“奥斯洛已经联系我好几次了，但我都没答复，我觉得现在是聊聊这个的时候。”

　　因为格威迪恩的脸颊肿得厉害，口腔黏膜破裂，每次讲话都疼得发麻，所以偶尔还会有点吐字不清和轻微的吸气声。

　　“把昂斯诺留给我，我会把‘创世神’的样品和你们拷的文件都还给你们，还帮你们隐瞒联盟，提供最好的医疗设备，保证你们安全回到奥斯洛，怎么样？”

　　威廉直视前方，对格威迪恩很费劲才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这很划算了，坦尼亚。”

　　威廉终于态度冷慢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带着昂斯诺来空间基地？”

　　格威迪恩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我不可能答应你。”威廉也不再看他，“而且就算我答应你，对于爱德文和昂斯诺而言这都是没有效力的。”

　　-

　　医疗队等在了空间站门口，一从运输机上下来，威廉就阻拦了要去看格威迪恩情况的格林，“镜魔让你们用跟他一样的条件去治爱德文，所以先这么办吧。”

　　格林一听这情况就知道是格威迪恩不仅没有干掉爱德文和威廉，反而现在还被威廉控制住了。
　　他紧张地点点头，对医疗队说道，“先把诺曼先生请去治疗。”

　　昂斯诺忧心忡忡地跟着爱德文下机，又跟着医疗队动作很快地推着爱德文往手术室跑。

　　威廉看着他们进入电梯才对格林说道，“他在副驾驶。”

　　格林小跑到副驾驶那边，把内外舱门打开，看到格威迪恩的脸差点尖叫起来，“天呐！布朗先生！”

　　格威迪恩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对格林的反应很不满，“我知道不太好看，但你的反应真的很伤人，格林。”

　　格林一脸愁容地扶着格威迪恩下机，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

　　格威迪恩在大厅看了几眼，“昂斯诺呢？”

　　格林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跟着医疗队去爱德文动手术的那边了。您到底怎么被打成这样的？”

　　“我想杀爱德文。”格威迪恩语气平淡地说道，“没成功。”

　　“您不能详细一点吗？”

　　“我脸很疼。”格威迪恩叹了口气，但是因为脸又肿又麻，连叹气听起来都很奇怪，“威廉呢？”

　　“刚才先坐电梯上去了吧。”格林搀扶着他走到电梯前，“现在您打算怎么办？”

　　格威迪恩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我想留下昂斯诺。”

　　格林深深吸气，有点颓靡地说道，“这很难，您还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

　　-

　　威廉和昂斯诺坐在手术室外，昂斯诺担心地抬头看向威廉，“诺曼先生身上为什么会受伤呢？”

　　“他自己返回空间基地的时候受伤的。”威廉后靠在墙上，表情有点低落。

　　昂斯诺着急地问道，“是不是很严重？刚才有好多血，可是诺曼先生跟我说没事。”

　　“他被撬棍伤到腹腔了，但没有伤到内脏，本来再一段时间就能好，但如果要防御的话就会弄到伤口，就变成刚才这样了。”威廉叹了口气，“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但我看到很难受。”

　　昂斯诺松了口气，把头垂下，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坦尼亚先生？”

　　“嗯？”

　　“格威迪恩那么做……是想把我直接留下来，是吗？”昂斯诺好像不敢把这句话说得太大声，仿佛格威迪恩的阴谋一说出来就要应验了一样。

　　“对。”威廉缓缓点头，“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没有别的选择。”

　　昂斯诺静静坐了一会儿，脸颊有些苍白，然后他下定决心一样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威廉微微侧头看着他。

　　“我要去找格威迪恩。”

　　“你不怕他直接把你绑了送到圣德纳？”威廉问道，“还是我跟你去？”

　　昂斯诺摇了摇头，虽然脸上还是有些克制不住流露出来的惧怕，但神色却很坚定，“您留在这里，如果诺曼先生好了就通知我。诺曼先生做完手术肯定是想直接离开，那时候再商量的话我怕他又要生气。”

　　威廉点了点头，看着昂斯诺紧张地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格威迪恩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对象，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总是迫不得已要和他合作。

　　-

　　格林站在格威迪恩的对面，看着他上司一侧的脸都是深红淤血，肿得极其吓人，“您确定您的牙齿、眼睛都没事？”

　　“相比于脸。”格威迪恩疼得紧皱眉头，医疗队正在处理他脸上的伤口，有些地方因为威廉的拳头都已经出血了。

　　“等一下眼睛和牙齿也帮布朗先生检查一下吧。”格林吩咐道。

　　医疗队的护士点头。

　　“爱德文和威廉不会让昂斯诺留在这里的。”格林说道，“而且在现在的情况下我觉得您无论做什么成功率都很低。”

　　门被敲响了，刚要说话的格威迪恩停了下来，用没有肿的一边眼睛看着格林。

　　“请进。”格林说。

　　警卫推开了门，昂斯诺怯怯地往里面看了进来，格威迪恩看到他之后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但其实他本意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他现在整个脸又疼又僵，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很奇怪。

　　“……格威迪恩。”昂斯诺像是金发的小动物，乖巧又畏惧地走了过来。

　　格林让开一点位置，示意昂斯诺可以坐下。

　　昂斯诺谨慎地坐了下来，望向格威迪恩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很冷静，但发白的面颊还是泄露出他害怕的心理。

　　“想说什么？”格威迪恩低缓地问道，声音听起来很有耐心，和刚才要杀爱德文的样子判若两人。

　　昂斯诺拘谨地垂下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眼前坐着的不是那个圣德纳女人们的梦中情人，而是一个会在面具后向他的监护人拔刀的疯子。

　　他很想说什么，但是真的坐到格威迪恩对面，他又因为害怕而说不出话了。

　　“你们都先出去。”格威迪恩说道。

　　昂斯诺浑身紧绷，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场好还是不在场好——格威迪恩会趁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对刚才伤害了他的自己动手吗？

　　“可是……”格林皱了皱眉。

　　“等一会再处理也没事。”

　　格林深吸了口气，然后点点头，“都先出去吧。”

　　医疗队放下工具，人先出去，格林跟在医疗队后面带上了门。

　　空气变得安静、稀薄，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昂斯诺不敢抬头，但悠闲坐在对面的格威迪恩存在感是那么强，强得让人害怕——

　　“昂斯诺。”

　　昂斯诺抖了一下，轻轻地吸气。
　　他抬头，因为格威迪恩的脸受伤了，做什么表情都不合适，所以现在他看起来根本就面无表情。

　　没有笑意的过渡，格威迪恩那种冷蔑的薄情感变得凌厉起来，昂斯诺的紫色眼睛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慌，他抿着嘴唇说不出话。

　　“坐到我的身边。”格威迪恩说道，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带着迷人的深沉感，但现在有些沙哑，听起来格外疲惫。

　　昂斯诺僵硬地坐着，几秒钟之后，在眼泪涌上来之前，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格威迪恩的身边坐下。

　　他走过来的时候格威迪恩没有看着他，而是盯着眼前的空气，感觉到昂斯诺和自己之间的隔阂，他微微叹了口气。

　　昂斯诺因为格威迪恩的叹气几乎要逃开了，好像现在格威迪恩无论做什么都会给昂斯诺带来十足的恐慌感。
　　格威迪恩伸手把他揽进自己的臂弯，让他靠到自己的身边，他能感觉到昂斯诺的害怕，还有不敢挣扎的恐惧。

　　“甜心。”格威迪恩突然看到水滴落在昂斯诺的裤子上，低垂着头的小人鱼在掉眼泪，他静静地呆在格威迪恩身边，就像是受伤的漂亮娃娃。

　　格威迪恩托起昂斯诺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昂斯诺那双异常艳丽的紫色眼睛被泪水打湿，格威迪恩不得不立刻抹去他的眼泪，差点直接开口求他不要再哭——
　　但他只是皱起眉头，微微靠近了昂斯诺一些，“我想把你留下来，你也知道，对不对？”

　　昂斯诺的哭声哽在喉咙里，淡金色的眼睫像是软嫩无害的翅膀，他的泪水淌下来，碰到了格威迪恩的拇指。

　　“我太想把你留下来了，我想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把你关在布朗的主宅里，既然联盟不愿意给你身份和自由，那我就在圣德纳把这一切都给你，还有无数的财富，你想要的飞行器，什么都是你的。”格威迪恩看着他，认真地低声说道，
　　“我拥有的一切，我的家族，那些都是我的，如果那些元老敢把意见放到我的眼前，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昂斯诺惊惧交加地看着他，“镜魔”，这个人在华丽的镜面后是不知道多少人的噩梦，现在他是如此真实，危险得让人恐惧。

　　“如果是这样，你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吗，小鱼？”

　　昂斯诺的眼泪汇聚到下颌，泪水变得冰凉，被格威迪恩发烫的指腹擦去。

　　即便格威迪恩没有拿出任何真实的魄力，他都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深不可测的极端锋芒，他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发抖，但还是细弱地忍不住在抖。

　　昂斯诺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没有办法。”格威迪恩用额头靠了他一下，“如果我不杀了爱德文和威廉，你无论如何都会离我而去的，对不对？我只能用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而且还不能让你知道，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昂斯诺露出微微困惑的神情，“……就因为我是人鱼吗？”

　　“也许之前是。”格威迪恩说道，“我可以让莱尔再弄出一条人鱼，可是我没办法让莱尔再弄出一个昂斯诺。你来空间站的时候莱尔就已经答应我了，他不会再用实验做第二条人鱼。”

　　“……为什么？”

　　“因为人鱼只能属于布朗，但我要的人鱼只有昂斯诺·诺曼，如果莱尔再弄出一条人鱼，那就不是你了。”

　　昂斯诺安静地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

　　“我本来觉得，杀了爱德文和威廉，不要让你知道，你没有办法就会留在我的身边了。而且普特要和我做交易，你是他的筹码，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格威迪恩说道，“但你不想留下来，你明明应该留下来。”

　　昂斯诺摇摇头，“我想跟诺曼先生回去，你想杀诺曼先生。我不想……”

　　“我知道。”格威迪恩说，“我现在也杀不了他了。而且我还得救他，最后再把你们送回联盟，还要告诉联盟议会，是我突然变卦，要他们在这里消失一段时间。”

　　昂斯诺惊讶地看着他，表情稍微显得轻松了一些。

　　“因为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昂斯诺？”

　　昂斯诺犹豫了一下，点头。

　　“那些只是单纯见过我的人，都觉得我很好，很迷人，充满魅力。”格威迪恩低声在昂斯诺耳边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镜魔，我不是好人，可能比你所见到的那些人都更可怕。爱德文他们，跟我有打过交道的，都觉得我是疯子，是变态，是罪犯，你现在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昂斯诺疑惑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格威迪恩突然觉得自己很狼狈，如果昂斯诺立刻点头，他还能怎么为自己狡辩？

　　“我知道你是坏人。”昂斯诺垂下眼睛，“你要杀我的监护人，他们是我的家长，你明明知道他们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格威迪恩的呼吸变得寂静，心脏似乎被微不可闻的细碎声音悄悄撕出不太严重的裂口，只是在搏动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又不可忽略的刺痛。

　　“但你好像又没那么坏，如果你真的很坏，你是不是根本也不会带我去空间基地？或者回来之后也不会救诺曼先生，还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我留下。”

　　格威迪恩深深地看着他，昂斯诺太年幼了，年幼，且没有獠牙，不会伤人，即便他是一个实验产物，却也真正像个半大的孩子被保护着在逐渐成长。

　　“……如果有一天，他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办法照顾你，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昂斯诺抿了抿嘴唇，眼里的泪光消失了，仿佛有绚烂的星辰坠入眼底，“你还会再伤害诺曼先生和坦尼亚先生吗？”

　　“我不会了。”

　　“……我会回来的，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