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痕传

　　此言一出，大殿内众人无不骇然。在这佛门圣地，庄严法相的眼皮底下杀人？疯了吧？

　　神机淡淡一笑道：“非是老朽要杀人，而是有人要血溅佛堂。”他边说边从背后解下一幅画轴，小心地铺在地上。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观瞧，活像一只只争先恐后抢食的白鹅。神机先生能奉若珍宝的东西就一定不是凡品。

　　但那画轴展开来却让白鹅们大失所望，仅仅是一张宽大的白纸，上面连个墨点都没有。

　　神机笑眯眯地对项明宇和云浩然说道：“此画有一个神通，那就是在佛骨舍利的映照下，会让血脉至亲看到他们家中亡人以前发生的事。比如秋灵可以看到项九霄，楚痕可以看到老巫王。再比如还可以看到黄叶岗。。。”

　　他的语调轻松自然，就像在介绍一件得意的作品。但眼神中却隐含着无限的深意。

　　项明宇的头上冒出了细汗，他高声说道：“前辈！项某这次来正是为了那妖女！说她是项九霄的女儿有何凭证？说楚痕是巫王之后又有什么依据？还说是我杀了项九霄更是无稽之谈！”

　　神机听他义愤填膺地说完连连点头，“没错！这种市井流言岂能相信？我还说我是你爷爷呢！能相信吗？”

　　殿内一阵哄笑，项明宇的脸气得发紫。他没想到传说中如仙人一般的神机先生，说出话来竟会是这样！但依神机的年龄和辈份做他的爷爷绰绰有余，所以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泼皮！”项明宇心中暗暗骂着。

　　神机却不理他，兀自笑呵呵地指着画轴问道：“你方才的问题都能在画中得到答案，你可敢一试？”

　　项明宇踌躇了，自己做过什么他最清楚。但这会不会是神机诓骗他呢？目的就是让他知难而退自讨没趣？

　　“有何不敢？”旁边的项采薇柳眉倒竖恨声道。在众人面前，她不想失了霞宗的颜面。连一幅画都不敢看，别人会怎么说？

　　“好！”神机瞥了她一眼，抬手招呼秋灵“你过来。”

　　秋灵和桃儿对视了一眼，将花鞭交给桃儿，走了过来。

　　“躺在画上。”神机吩咐着。

　　秋灵顺从地躺在白纸上。大殿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想“这是真的吗？”

　　“楚痕！”神机朗声叫道，声如洪钟，在殿宇内回响。

　　秋灵心头一颤，虽然和楚痕分别才几日，但思念却如绵绵细雨一直笼罩在她的心头。

　　门外缓缓走进一人，黑色的长衫被午后的阳光照得蒙上了一层光晕。

　　秋灵侧目看去，楚痕一步步地走向她，脸上没有了嬉笑，只有凝重。但望着她的眼神却依旧是那样的关切、那样的专注。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似乎都在一刹那的凝视中。

　　“躺下。”神机指了指秋灵旁边的白纸。

　　楚痕躺下来，歪着头依旧看着秋灵。在世人眼里，这本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两人，却含情脉脉地躺在一起相互注视着对方。没有一丝的仇怨和愤怒。仿佛他们就是在这里展示彼此的情爱，周围的人都是空气。

　　天哪！

　　神机咳嗽了一声，有些难为情地说：“呃。。。好了，你们先别互相对着看了。我怕一会儿佛光都没你们的眼神亮。”

　　楚痕和秋灵这才不好意思地把头摆正。

　　“请出佛骨舍利。”

　　苦恨应声走到佛像前双掌合十默念一番，打开了放在香案上的一个木盒。木盒的造型极其简单，没有什么装饰点缀。盒盖打开之后，里面摆放着一小截晶莹的骨头，静静地躺在红绒布上。据说是佛祖的无名指舍利。

　　苦恨跪倒在地，向佛骨舍利行礼之后，起身走到香案前凝神静思。片刻之后，念出了一段梵文佛经。只见佛骨舍利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圣洁的白色显得剔透无比，映照着垂目俯视众人的佛像。

　　渐渐地，佛像的眼中绽放出五彩的光芒，直射到画轴上。躺在上面的楚痕和秋灵周围漾起了一圈淡淡的彩雾。众人一片惊呼，在这匪夷所思的光环里，楚痕和秋灵仿佛一对金童玉女。
　　佛光从两人的身上折射出去，映到了大殿的顶上。在那里，众人将同步看到楚痕和秋灵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神机拿起准备好的毛笔，蹲下身去在楚痕身边白纸的空白处写下了两个字“草塘”。巫王之死就是在那里。

　　“闭上眼睛，随心所想。”神机和蔼地对楚痕和秋灵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多年前的恩怨能否就此解开谜团？谁也不知道。

　　秋灵笑着冲楚痕点了一下头，“无怨。”

　　“无恨。”楚痕微笑着回应。此时，世仇在两人的心中已如风中的云，飘散、远去。

　　当楚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心中突然疼了一下，宛如锥刺一般。他皱着眉，恍惚间却似来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

　　一池碧水，草木葱葱。蝴蝶飞舞，鹰翔九天。淡淡的花香随风吹来，忍不住想踏歌而行。

　　“这是。。。草塘！”楚痕曾经查访过这里，但却没有发现任何与巫王之死有关的线索。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沿着官道而来。

　　“爹！”楚痕惊叫着，立刻向那人扑了过去。但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依旧迈着稳健的步子从他身边走过。

　　这是在梦里？还是幻象？楚痕惊愕地看着老巫王一直走到湖边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对面高耸的华山思索着。

　　“巫王。”一个声音从楚痕身后传来，他猛得回过头去，看见的却是比现在年轻许多的项明宇！

　　老巫王转过身来，俊朗的眉眼，气宇轩昂。古铜色的皮肤和健壮的肌肉显出男人的力量。

　　“你不是说项宗主约我到此吗？他怎么没来？”老巫王犀利的目光看着项明宇。

　　项明宇谄笑着走过楚痕身边，在他惊恐的注视下走到了老巫王的面前。

　　“项宗主临时有事要晚来一会儿，嘱咐我先来照应巫王。”项明宇低头含胸行了个谦卑的见面礼。

　　老巫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在他看来，项九霄和项明宇是一家兄弟，情同手足。项明宇完全可以代表项九霄来迎接他。

　　“这里的景色不错！”老巫王颇为喜欢地赞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恶形于色，爱恨不遮掩。

　　项明宇急忙接话道：“这里的景色还是稍逊，不如旁边的‘观山览海’来得壮观。”

　　“哦？”老巫王来了兴致，“带我去！”

　　“巫王请。”项明宇恭敬地一伸手，指向一旁的窄道。那是一条幽僻的小路，蜿蜒通向山上。

　　老巫王大步走了过去。楚痕却似乎有一种不祥之感，他拼命地跑过去呼喊着“不能去啊！”

　　但他的声音就像一阵风刮过，只留下几片飘零的落叶。

　　项明宇跟在老巫王的身后，脸上显出来一丝狡黠。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拉开了和巫王只见的距离。

　　突然，他右手抬起向空中抓去，一道霞光似闪电般的现了一下又消失了踪影。老巫王身边的树藤忽然像活了一样往他的身上缠来。

　　老巫王一怔，立刻扭住两条如蛇般的树藤。他一声怒吼，两臂健硕的肌肉崩起，只一下就将树藤连根拔起。他挥舞着两条树藤一阵狂殴，将活了的树藤尽数打落。

　　“你！”老巫王回身怒目瞪着项明宇。

　　项明宇冷笑着指了指老巫王的手，“你抓着树藤的时候就没感觉到什么？”

　　老巫王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掌已变得黑绿，一层层的毒气渗入皮肤。这是至毒的“黯魂”，是从死尸身上提炼出的毒液，早已被项明宇涂抹在了树藤之上，专等老巫王用手去抓。一旦沾上，便无法动弹，如僵尸一般。

　　项明宇双掌合在一起，五指冲天，嘴里喃喃道：“霞光不再，恨满乾坤！”

　　随着他的咒语，天空中陡然劈下了一道霞光。五彩的颜色总是让人欢喜的，但在下落的过程中却突然变成了一道黑色的闪电！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恨和诅咒，直打在了老巫王的头顶上。

　　“霞恨。霞宗禁术之一。被打中者神魂颠倒，口不能言，全身如火烧、如冰冻、如虫咬，痛苦不堪，无人可受，无法可解。故，永封于霞宗禁棺，霞宗弟子不可窥伺习练！——太古仙师”

　　项明宇狞笑着，禁术又怎样？他偷了，还练了。就是要对付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至于苦不能受，与他何干？

　　老巫王抬起头，森然的眼中布满了怒火。他猛得扯开衣衫，两块如磐石一样的胸肌抖动着，一棵树影慢慢出现在他的胸口。树根遒劲，树干粗壮，枝条在胸膛延伸开去，就像一株立于天地间的擎天之柱。

　　“你要干什么？”项明宇一愣。

　　老巫王深吸一口气，将两掌贴在胸口的树影上。掌中的毒气一点点地被吸进去，那棵繁茂的树影忽明忽暗，像是在化解着至毒的怨恨，又像是在吸允着世间的邪恶。

　　项明宇慌了，他重启符咒，一连串地叫喊着“霞光不再，恨满乾坤！恨满乾坤！。。。。。。”

　　一道道霞恨接二连三地劈下来，老巫王勉强地躲避着，巫树树影虽然在尽力吸附着“黯魂”的毒素，但终究没有那么快。转眼间，又有几道黑色的闪电击中了他。

　　他摇晃了一下庞大的身躯，但却还倔强地站立着。满头飘散的黑发在随风飞舞，两道浓眉下的眼神坚定、不屈。

　　巫族没有倒下去的懦夫，只有昂头挺立的汉子。

　　而他，是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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