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

　　徐祎在第一个出场。
　　“他……”苏洛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疯了吧？”
　　徐祎开场第一个动作，并非H组的“贝尔转体540度”，而是E组的“挂臂前摆上转体360度成倒立”。
　　“这不是他以前的编排吗？”沈天麒也惊愕道，“他在干什么？”
　　元捷同样看不懂：“这……他很久没练这套了吧？”

　　这一瞬间，许知霖万念俱灰，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问，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为什么要抹掉与我有关的一切？下一步呢？你还想做什么？先把自己毁了，再用另一种方式把我毁了？
　　许知霖衣衫遮盖下的四肢微微发僵，唇色也因突如其来的惊恐白了几分，脸色更是少有的阴沉。

　　“哎，知霖。”元捷伸手在许知霖眼前晃了几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许知霖心神恍惚，看着徐祎完成下法——前团两周180。许知霖揉了揉已然泛红的眼眶，悄悄背过身。
　　苏洛文见势不妙，把姜城叫了过来。
　　姜城快步走到许知霖面前，一握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别站着，先跑两圈。”
　　许知霖无动于衷。

　　“快啊。”元捷轻轻推了推许知霖，“很快就到你了。”
　　许知霖攥着拳头，往大屏幕上看了一眼，徐祎的难度是6.7，完成分8.8。
　　见许知霖没有动作，姜城对他说：“你是你他是他，他做什么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把自己的难度拿出来就行。”
　　许知霖那张好看的脸此时有些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情绪爆发。

　　“知霖……”姜城焦心地喊着，“他都不在意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被他影响？”
　　真的不在意了吗？许知霖心想，他就这么不想跟我有瓜葛？
　　“许知霖，你怎么能被他影响？你不能被他影响！”姜城摇晃着许知霖的手臂，试图把他摇清醒，“清醒一点，这是比赛不是儿戏。”
　　许知霖麻木地搓了搓手掌，脱掉外套和运动裤，做了简单的热身。

　　“想动作，别想其他。”姜城再三叮嘱道。
　　“你不能输给他。”
　　“守好自己的位置。”
　　“知霖，没有什么比做好自己更重要。”
　　姜城紧跟在许知霖身旁，不断劝说他，想用最短的时间把他的状态调整过来。

　　姜城心底也对徐祎有怨言，主要是他的行为令人发指，赛前热身抢双杠，练了一堆高难度动作，结果正赛不做，反而把旧成套翻出来，搞得许知霖心神不宁，自己却作壁上观，真他妈欠揍。
　　6.7的难度，8.8的完成分，也只有许知霖能把他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拉下来。

　　许知霖热身完以后，在心中默数了十下，换上较为平和的面容。
　　第三个出场的严旭彬一比完，姜城就跑上场帮许知霖打杠。许知霖一站到场上，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举手向裁判示意后便开始动作。
　　许知霖想的确确实实是动作没错，但致命的是，他脑海里时不时地浮现出徐祎的身影，扰得他思绪混乱——谁叫方文之前总是让他们俩交叉拉成套呢？

　　“……别急，下法稳住！”姜城在场边大喊，“站！”
　　许知霖站得很勉强，膝盖向下压得很厉害，险些跪地，还好他做了掩饰，让这个失误看上去不那么明显。
　　“没弄到膝盖吧？”许知霖下法失误，着实让姜城紧张了一把，“太危险了。”
　　“没事。”许知霖说，就是因为想着徐祎，他差点比乱套，亏得他内心强大，没被大脑从中作梗。

　　难度7.4，完成分8.6。
　　纵有瑕疵，也抵不过许知霖难度高，他在已出场的选手中排名第一，徐祎暂列第二。
　　没有赛前热身的元捷，上场前在场边小跑了两圈，最后发挥正常。苏洛文和沈天麒笑称，这可能是袁以桐给元捷的力量。
　　最终，许知霖蝉联双杠冠军，徐祎获得银牌，沈天麒摘得铜牌，苏洛文、元捷、严旭彬分列四到六位。

　　*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韩峰把徐祎扯到安静无人的角落，质问他，“你能不能成熟点？”
　　“你对我的成绩不满意吗？”徐祎扬起嘴角，微笑着问，“我再拿下单杠，就能满足你们的要求了。”
　　韩峰痛恨徐祎错不自知：“怎么？翅膀硬了？觉得自己很厉害？”
　　“随你们怎么想。”徐祎懒散地说，“我一点都不在乎。”

　　“你……”韩峰被徐祎堵得没话说，真的不在乎吗？这么假的话也说得出口？
　　“你不想管就不要管，何必勉强自己对着我这种人？”徐祎偏过头，不再直视韩峰，“我能给你们拿成绩不就好了？各取所需。”
　　“徐祎！这是成绩的问题吗？你有想过这样做值得吗？”
　　“随便，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徐祎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走开了。

　　等待单杠决赛期间，姜城陪在许知霖身旁，寸步不离。然而静坐了半个多小时，许知霖仍是状态不佳，冷着一张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
　　姜城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只能把方文叫来。
　　方文不讲废话，直接训人：“没了他你会死吗？以前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一直都好好比赛的吗？他对你狠心你就不能对他狠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怎么会教出你这只蠢猪！”

　　姜城：“……”这年头，骂人等于劝人了？
　　“起来，别死气沉沉的。”方文一把拽起许知霖，掐他的肩膀：“你再想他试试？回去我就把你的动作都废了。”
　　姜城的眼皮狂跳，方文被韩峰传染了？说话这么冲？
　　许知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轻吁一声，将思维集中到动作上。
　　“你给我注意点。”方文恐吓道，“别以为我不敢罚你。”

　　“真废啊？”等许知霖走开了，姜城问方文，“你舍得吗？”
　　“瞎扯，吓唬他的。”方文像看傻子一样看姜城：“你也变蠢了吗？”
　　“徐祎呢？真废？”姜城又关心起事情的始作俑者，“你不是很宝贝他吗？”
　　“扯，继续瞎扯。”方文连连点头，“不行，我得去盯着你养出来的那只蠢猪。”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带的……”姜城不满道，倘若许知霖真是蠢猪，他不就成了养猪专业户？

　　“我再强调一遍，想好你的动作要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方文突然出现在许知霖身后，严厉警告道，“我说的出做得到。”
　　方文盯得许知霖发怵，让他无法分心，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默念动作要领。
　　“做7.0那套。”方文说，“把动作做好，下法站稳。”
　　许知霖：“……”

　　徐祎在许知霖前面出场。
　　方文提前把许知霖带出内场，不让他看场上情况，和他在过道处等待徐祎比赛结束。
　　“不准抬头看大屏幕，也不准偷瞄，更不准听别人讨论。”方文领着许知霖回内场，“错一个，回去把成套做五十遍。”

　　许知霖在第六个出场。
　　或许是方文的施压起了作用，或许是许知霖猛然醒悟，总而言之，顺下来了。
　　“回去做二十遍。”虽然许知霖的动作成了，但方文并不满意他的表现，“比全能那场差，你说你今年有没有比过这么烂的成套？”
　　“哦。”许知霖不敢有意见，“知道了。”
　　……

　　最后，许知霖摘得金牌，这也是他在全锦赛上的单杠四连冠，苏洛文获得银牌，徐祎获得铜牌。
　　颁奖仪式结束后，韩峰走到徐祎旁边，损了一句：“这种发挥，连铜牌都不配拿。”
　　韩峰认为，单杠前三，只有苏洛文的质量称得上“优质”。同样是7.0的难度，许知霖被方文强行回神，拿了7.966，徐祎像在杠上梦游，拿了7.633，苏洛文的6.3加8.433夹在两者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奈何徐祎的难度跟许知霖一样高，就算发挥不好——好歹没掉杠，也比第四名的6.3加8.266高出0.067。
　　“不拿也拿了，你想让我交回去还是咋滴？”徐祎随手把奖牌塞到裤袋里，“金银铜都有了，你看我不顺眼又能怎样？”

　　韩峰恨不得踹徐祎一脚，神气什么？还不是靠平时练得多练得好，形成了肌肉记忆？没有方文的悉心指导他能练出来？不和许知霖互相学习他能练出来？怎么不干脆自立门户？
　　妈的，这人还有没有救了？
　　大家带着满腔怒火结束这次全锦赛。

　　比赛期间，韩峰白天盯着徐祎，晚上回到房间跟姜城大吐苦水。
　　现在比赛结束，韩峰把姜城叫出去吃大排档，边喝酒边数落徐祎，姜城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我说他他还顶嘴！要不是还在馆里的，我早就抽他了。”韩峰吃一口凉拌土豆丝喝两口白酒，“你说他带没带脑子？带没带脑子？啊？没有方文和知霖，他能练出来？一点都不懂得感恩……”

　　“……”姜城已经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老韩，还有一群小的要你管呢，都回来了你还操心徐祎，方文会谢谢你的。”
　　“呸……我才不操心他，这个臭小子……”韩峰说得很大声，引得邻桌侧目，“方文爱管管去……”
　　“你再说，别人都知道你在骂谁了。”姜城看到邻桌食客充满疑惑的眼光，立刻提醒韩峰，“别大声嚷嚷了。”
　　“……”

　　方文敲开许知霖和徐祎的宿舍门的时候，徐祎正准备去洗澡。
　　徐祎怕方文对他进行思想教育，迅速把浴室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听到浴室里响起水声后，方文才对许知霖说：“把他的手机和iPod、两个iPad，钱包和银行卡找出来，你的kindle也拿出来，电脑键盘和鼠标拆下来，全部没收。”
　　“啊？”许知霖当即愣住，“你说什么？”

　　“钱和电子产品我收走，没听懂吗？”方文指着电脑说，“动作快点，别让我动手。”
　　许知霖找到徐祎的手机和iPad，磨磨蹭蹭的不肯上交：“真的要收吗？”
　　“手机关机，拿袋子装好。”方文催促道，“你再帮他求情，我连你的也收走。”
　　“要是家里人找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管，我会说。”

　　许知霖把收拾好的一袋东西递给方文，不死心地问道：“不收不行吗？”
　　“不行。”方文翻了翻袋里的物品，“可以了，齐了。”
　　许知霖垂头站在一旁。
　　“别想偷偷帮他买新手机，什么时候拿回来我说了算。”方文趁徐祎还没出来，开门走了。
　　许知霖眼睁睁地看着方文收走徐祎的钱和电子产品，却不敢有任何阻挠。

　　徐祎洗完澡出来，没找到手机，便没好气地问许知霖：“喂，我手机呢？”
　　许知霖默然不语。
　　徐祎四处翻找，书桌、沙发、背包、衣柜、床上……
　　“我iPad呢？银行卡也没了……怎么回事？”徐祎很烦躁，扯着许知霖的衣领问，“说话，你藏哪儿了？”
　　“方导收走了。”
　　“搞什么……”徐祎抓了抓湿答答的头发，“我早该想到的……烦死了。”
　　徐祎随便吹了吹头发，躺回床上。

　　归队第二天，队里对集训队队员进行最后一次测试，测试后将决定留在国家队的队员。

　　“……对，注意他的安全，别让他受伤，任何新动作新编排都不考虑，他现有难度够用。”方文站在馆里的一角，跟陈敬低声交谈。
　　“方导，徐祎到底怎么了？”陈敬不明真相，他只知道徐祎在全能决赛后的状态就不好，他也没看懂徐祎的鞍吊双单为什么会比成那样，“你们怎么……”

　　“别问了。”方文把手搭在陈敬肩上，“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如果他心志坚定，这些难度足够他顺利比完亚运会。”
　　“好。”陈敬应下了，方文不让问必定是有原因的，他只要保护好徐祎的训练就行，“有什么问题我会跟你说的。”
　　“嗯，这段时间可能你要辛苦一点了。”
　　“这是我的职责。”

　　徐祎挑了个场地练跳马，陈敬在一旁看着。
　　“陈导，我自己练就可以了。”徐祎跳完一跳，对陈敬说。
　　“你练吧。”陈敬说，方文要他保护好徐祎，他怎么敢开溜？“别看我。”
　　见支走陈敬无果，徐祎又回到助跑道上，他不想有人看着，感觉像被监视。

　　陈敬在保护徐祎的过程中，又在想他的状态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得那么差。按理说，拿了全能冠军应该很开心才是，可现在，徐祎、方文、许知霖，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另有隐情？
　　为什么方导一面关心着徐祎，另一面又不愿意亲自带他？
　　这样下去可不好备战亚运会和世锦赛……

　　徐祎练了四十多分钟，打算休息十分钟。
　　要不要问元捷他们借钱再买一个手机呢？徐祎心想，假如方导跟他们打过招呼，必然是借不成的。
　　万一呢？他转念一想，他们也不清楚我和臭师兄具体闹了什么矛盾，借几千块，应该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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