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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三
蜃楼
炼丹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着,两个五丈高的人像相对而立,相对抱着一个大丹炉,那丹炉无时无刻不在燃着暖黄色的火焰,烧的上方的炉子扑哧扑哧的冒着热气,房间的石壁上满满当当的刻着繁复的花纹以及站在祥云上的仙人,只是那仙人们各个面色冷淡,衬着昏暗的光亮以及炉子冒出的声音,竟多了一些谴责的意味。
不过没人在意,来来往往的童男童女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端药,倒药,加火,取药,按部就班,静的只能听到炼丹炉的声音。
而云中君此时正陪在前来视察的嬴政身后,旁边还有个低眉敛目的中车府令——赵高大人。
三人像是漫无目的地在这丹炉周围散步,但没过多久,嬴政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阵明显竭力掩饰却未能如愿的咳嗽声,声音本是不大,不过在针落可闻的炼丹房内听着,活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嗽出来了。
赵高忙上前扶住嬴政,又朝云中君使了一个眼色,云中君会意,将手中握着许久的一个木盒子拿了出来,双手递到嬴政面前:“陛下,这是刚炼出来的仙丹。”
那盒子是规整的正方形,长宽各一指,上面只有边角上刻着一些祥云图案,简单极了。嬴政将那木盒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枚半截拇指大小的棕褐色丹药,几乎没有犹豫,他直接拿出其中一个,张口便吞咽了下去。
赵高适时地递过去一杯水,等那人喝完了,正要上前扶着,却见那人摆了摆手,他便顺从的退了下去,不过还是说道:“陛下,纵然寻找仙山是大事,但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嗯,”嬴政没有回头,沉沉的说道,“朕自有分寸。”
他一只手摩挲着手里的半块玉佩,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前方走的很是悠闲,不过身后的云中君却没有那么轻松。
他怀中揣着刚从嬴政手中接过来的装着一枚仙丹的木盒,心道:
这陛下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其实意识到这一点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自国内焚书这一大事过后,嬴政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对仙丹的依赖性越来越强,寻找仙山也越来越急切,没事便要到这炼丹炉走一趟,要么是询问云中君如今的路线,要么是过来查看炼丹的情况,弄得他天天都要紧绷着一根弦,以免哪句话没答上来惹着天子不高兴。
云中君看着那人青丝中越来越多的白发,心中不免唏嘘。
也曾是一代英雄啊……
嬴政站在丹炉前面,跳动的火焰跃入他的双眼,不知是否是错觉,他觉得手心里的半块玉佩因着环境的缘故愈发的烫了,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比如初见她的绝世美貌,他心脏猛烈跳动,带起周身血液都跟着热了起来;比如自己强要她的时候被扇的一个耳光,似乎现在还有些火辣辣的疼;比如自己待她的儿子视如己出,不惜将铜盒玉佩的一半给了那个孩子,换回了她以一支舞蹈作为报答,观舞时饮酒,似乎连肠胃的变得滚烫了起来。
他曾想着,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纵然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又怎么样呢,自己终归也是会待他好的。
可是,她为什么非要和那人生死相随呢?
哦,是了,那柄长剑刺穿她胸口时候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液,也是滚烫的。
这么想着,嬴政手里不禁握紧了半枚玉佩,那就像是一个笑话,讽刺着他所有的用心良苦在她看来都不如另一个人的临死前的一个笑容。
他不甘啊,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甘心?
握着玉佩的手青筋直露,似乎是强忍着什么,不过突然,嬴政放松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兀自喃喃道:
“丽姬啊丽姬,你已离开许久,却为何还能影响到我呢……”
云中君抬眼时正瞧见前方那人似乎是开了口,不过声音被隐藏在了丹炉的轰隆蒸汽中,听不太清。
他正欲上前询问,就见那雷打不动的赵高大人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他那一步立刻就迈不动了。
嬴政才不管身后的小动作,他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佩,像是对待自己的爱人,温柔而小心。
良久,他突然将玉佩收了起来,迈步朝炼丹房外面走去,边走边道:“听说当年七国的乐舞都是跟赵国学的?”
赵高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不慌不忙的答道:“正是,当年的赵舞冠绝天下,远近闻名,常有六国之人远赴赵国只为看这一支名动天下的舞蹈。”
“不知如今还能否有机会再看一遍这举世无双的赵国乐舞呢?”嬴政依旧是慢悠悠的步子,语气中似乎颇有慨叹。
赵高目光一闪,说道:“只要是陛下想看,总会看到的。”
嬴政:“嗯。”
云中君还没意识到始皇帝这意味不明的“嗯”是什么意思,就见刚刚还在旁边走着的赵高大人已经悄悄退下了,不过一个眨眼之间,便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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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道家雪霁之战如期而至。
这场比试是在太乙山关妙台举行,太乙山与函谷相隔并不算太远,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
太乙山上的关妙台是一个高约五尺的、半径约为三尺的圆形石台,周身用墨汁以小篆写满道家经典书籍,台面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八卦图,十分庄重正式。关妙台一周以木桩为界,圈出比试范围,木桩之外的地方,是所有道家弟子观看比试所在的场地,周围场地极大,或可容纳千人。
白芷一入场,便发现逍遥子早已持剑立于关妙台一侧了。
随着道家弟子逐渐入场,场中气氛也一点一点热烈起来,这时,比试的另一位主角终于出现了。
那人持一把秋骊缓步而入,一步一步,走得淡定优雅,精致的眉眼中是古井一般的平淡无波,仿若这世上没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不过,她的步伐突然被途中的一个女弟子打断了,那女弟子面带忧色,低头对着晓梦悄声说着什么。
离得太远,白芷看不清晓梦的神色,且她昨夜被一场梦折腾半宿,今日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此时也懒得去猜测了,直接出声问道:“她会去吗?”
虽然明面上没有承认,但天宗确实和朝廷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章邯是其中桥梁这一层原因暂且不说,单说张良得到的消息中所言的“两人交情不浅”以及那日在迷魂阵中所见,就可以看出天宗与朝廷之间的关系。
如果得知章邯出事,想来晓梦不会放任不管。
……但也说不定。
毕竟晓梦此人向来冷情冷性,况且天宗弟子也并非全部知晓门派与朝廷的联系,为了道家安稳放弃章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白芷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被身边的一个人宗弟子打扮的人做了回答,那人看着晓梦的方向,勾起嘴角,坚定地回了二字:“不会。”
白芷侧头,这弟子其貌不扬,唯有一双眼睛深若寒潭,轻易就能让人弥足深陷,正是易容之后的张良。
她收回了视线,心道:还是师兄原来的脸好看。
她这一转头,也不知怎地,对方好似能透过那副假面直接看到她的神色,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就是没睡好,没什么事。”白芷摇了摇头,想到刚才张良的回答,又问道:“为什么说晓梦不会?”
对方又盯着她看了两眼,确认只是因睡眠引发的疲惫后,这才慢慢放下心,解释道:“桑海一面,足以看出,此人年少有为因此傲慢至极,对人对事不屑一顾,十分无情。而且,她在前往东郡途中与逍遥子有过一战,扬言‘要当着人宗所有弟子的面夺走逍遥子手上的雪霁’。因此,于情于理,她都不会在此时去救章邯。不过……”他话音一转,“在某些情况下,或许就不一定了。”
白芷:“什么情况?”
张良笑笑:“她无法掌控局面的时刻。”
如若事情已经到了她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决的时刻,那么她就不得不再次依靠她的盟友了。
一个两个弟子她或许可以直接抹去生命,但十个、百个呢?
她能将整个道家弟子都灭绝于此吗?
“师兄,”白芷慢慢道,“你觉得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当真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似乎是想要迫切的印证白芷的想法,远处的天宗掌门只对着那女弟子点了点头,便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朝着关妙台走去。
只是这一次,她用上了和光同尘。
张良看着她的动作,淡道:“存在过,必会留下痕迹。”
不论是脑海中,还是记忆里。
更甚者,胸腔之内会因此鼓动着的陌生情绪。
台上二人相对而立,各站八卦黑白中心。
逍遥子持剑握拳算是礼节,可晓梦已然长剑出鞘,淡道:“繁文缛节,浪费时间,我就免了吧。”
话音一落,一招和光同尘人已经到了逍遥子面前,抬剑便刺,逍遥子也不慌张,提起雪霁,连同剑鞘“当”的一声挡住了晓梦的攻击,不过他内心深处却是有些怀疑。
众所周知,道家重在内功心法,因此与人为战皆用内力,并不怎么短兵相接,更没有晓梦这般一上来就开始横劈竖砍的情况。
难道……她内力不足?
不过下一刻,晓梦就以实际行动否定了他的想法。两把名剑相架,她并不着急拿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直接释放了一招天地失色,霎时间,以晓梦为中心,包括逍遥子在内,四周逐渐褪变为黑白颜色,眼看这波攻势就要危及到关妙台下的弟子,可那些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挪不动脚步,有的甚至已经发起抖来——
突然,那颜色褪变到较近的一个弟子脚边,却没有再前进一步,那名弟子疑惑之间,一股内力袭来,并不强劲,反而柔和如同春时东风,缓缓地将他推远了一些。
众弟子抬头,便见雪霁周身泛起了金黄色的光芒,那光芒逐渐发亮,转眼笼罩逍遥子全身,而四周黑白色的天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万物回春!
晓梦收回秋骊,转瞬移到逍遥子身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剑直指那人后心,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虚影。
再看另一人,他一招万物回春刚刚将天地失色所波及的范围清除完毕,自知回身躲避已来不及,此时,雪霁终于出鞘,他手腕一转,原地不动,竟直接在身后挡住了秋骊剑!
逍遥子轻轻一拨,秋骊从他身后划开,他猛地转身向后退去,同时长剑携着内力向那人砍去,这一击内力深厚,晓梦没有硬接,秋骊剑柄上拂尘一扫,轻易扫开了攻势,只听“咔啦”一声,剑气将关妙台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四周顿时尘土飞扬。
观战的弟子们看不清楚台上的情形,只能看见紫色与金色光芒交相辉映,兼有兵器交接声传来,只能凭声音猜测,这么一小会功夫,二人交战不下数十回合。
纷纷扬扬的尘土终于渐渐消散,只见晓梦一招和光同尘追上那人身影,毫不犹豫当胸一刺,顿时间,只听众人抽气声此起彼伏,秋骊剑竟直接穿过了那人的胸膛——
可下一秒,逍遥子的身体直接化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梦蝶之遁——而在纷纷扬扬的尘土中,那人的身影消失了。
晓梦面色不动,一招万川秋水将四面八方的气流都控制起来,片刻后,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她猛地跃到空中,朝下一看,她原本所站的地方赫然有一招雪后初晴,她还没来及为躲过这一招感到庆幸,突然皱眉——下面没有逍遥子的身影!
她暗道不好,猛然转身,横剑身前,恰好挡住那人饱含内力拍过来的一掌。
可饶是晓梦内力不俗,挡的及时,奈何身在空中,不能由己,当即从高空中下落,落地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一贯无甚表情的晓梦此时终于皱了皱眉,她发现自己想要速战速决的想法似乎很难实现,
但那个人不能死……
她还有些问题没有问他,他必须活着。
立于晓梦对面的逍遥子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这一战打得并不轻松,看起来似乎是他游刃有余,但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内力所剩无几,每一个招式用的都十分困难。
正在两人僵持而立,内心各打着各的算盘的时候,关妙台入口处不知为何突然喧闹了起来。
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不多时,一名弟子飞掠至台下,朝关妙台上的二位掌门抱拳行礼,随即扬声道:“掌门,影密卫说人宗劫持了他们头领,要求速速放人。”
话音一落,人群中的张良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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