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下午在河岸边钓了一下午的鱼，晚上又跑到山顶上吹了风，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家里人都睡了，但还是给他俩留着门，小黄狗坐在门口，一看见他俩回来就一个劲的摇尾巴。
　　苏沐带着人轻手轻脚的进去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听见正在卫生间里洗漱的高鹤，一阵接着一阵的咳嗽。
　　频率明显比早上的时候更高。
　　等到高鹤洗漱完，陪着苏沐躺在床上的时候，说上两句话都会忍不住咳嗽两声。
　　苏沐看着不得劲，又将中午说的让老苏给把把脉的提议提了一次。
　　高鹤却还是坚持拒绝了，只说这么晚了，大家都休息了，吵着老苏也不合适。
　　于是苏沐只得大半夜披着衣服起来，在客厅的茶几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出了一包感冒灵冲剂，用温水给高鹤冲了喝下去，才拉着人睡觉了。
　　惦记着高鹤的身体，夜里的时候苏沐睡得并不安稳，一晚上醒了好几回，侧身想看看高鹤的情况。
　　见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没什么事一般。才微微松了口气，贴心的替他掖了掖被角，迷迷糊糊地躺下睡了。
　　可他却没看到，在他睡下的那一刻，高鹤随之睁开的眼。
　　那时候高鹤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小小的感冒，发这么重的烧。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苏沐被刺眼的阳光晃醒了眼睛。
　　揉了揉明显困倦的双眼，伸了个懒腰缓缓坐了起来。
　　正想着叫高鹤起床。
　　转头就能看见睡在自己旁边的高鹤紧紧皱着眉头，额头上满是薄汗，面色更是显示出不正常的驼红，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什么。
　　苏沐凑近了竖着耳朵仔细听，也没听个明白。伸手往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一摸，才惊觉他的皮肤滚烫得吓人。
　　怪不得自己昨晚上睡梦中总觉得热，原来竟然是抱着自己这家伙发烧了。
　　看来昨晚上的那包感冒冲剂并没有发挥作用。而高鹤对自己保证的那些诸如喉咙痒之类的话，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苏沐这时候还是有些生气，但一切还是以高鹤身体为重。
　　于是他赶紧起来将正在院子里晨练的老苏薅回来给高鹤号脉，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老苏当然不会推辞，不过号脉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自己儿子身上。见他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猜想在一点一点得到印证。
　　但他并没有选择这时候说出来，只是轻车熟路的报了高鹤的病情，说是风寒感冒，吃点药把烧退下去也就好了。
　　苏沐原本是一直皱着眉，听见老苏这个话，才算是稍稍放心了些。
　　想起老苏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备着好些退烧的药，赶紧去老苏房间里拿了过来，准备喂高鹤吃下去。
　　高鹤这时候还睡着，额头上冒着汗，嘴里还是迷迷糊糊地说着些什么。
　　但苏沐也管不了那么多，拍了拍高鹤的肩膀，一直到看着烧得迷迷糊糊的高鹤微微睁了眼，才赶紧扶着他坐了起来。
　　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水递到了他面前，“来高鹤，把这个吃下去，吃下去就不难受了啊。”
　　苏沐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诱哄的成分。
　　高鹤的目光仍旧有些迷茫，看见面前人是苏沐，先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可在看到苏沐手上的药的那一刻，目光忽然变了一变。
　　“不，我不想吃这个。”他条件反射地将苏沐的手往外推了一下。
　　苏沐没想到他突然有这么一个动作，也是没防备，手上的玻璃杯啪嗒一声就掉到了地板上。
　　强烈的玻璃破碎声，竟惹得高鹤身体随之轻轻颤动起来。
　　老苏端着酒过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也是有些微微怔住。
　　但他还是赶紧放下碗，上前拉住高鹤的手掌，拇指放在高鹤手腕关节和小指之间的一个位置，轻轻按了起来。
　　苏沐则在一旁一边轻轻拍着高鹤的背，一边轻声安慰他，“没事儿…没事儿。”一边眉头紧锁，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高鹤的脸。
　　一直到看他紧皱的眉头轻轻放开了些，目光渐渐澄澈起来，甚至嘴上都能老苏说“谢谢叔叔”。
　　身上的颤抖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持续了下去。
　　按了估计有七八分钟，高鹤才算是完全平静下来。
　　手上的颤抖止住了，他像是有些脱力似的，靠在床头微微喘着粗气。
　　“孩子，你前天淋了雪，昨天又吹了风，风寒入体，现在还发着烧。最好还是先把药吃了，能好受些。”老苏说着，将苏沐手上的药递了过去。
　　高鹤伸手接了，直接就将那药片丢进了自己的嘴里。连苏沐接着递过去的水都没喝上一口，就直接咽了下去。
　　见着苏沐重新端着水杯的手愣在那里，又伸手接过喝了一口。
　　老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说话。只吩咐苏沐拿那碗里的酒给高鹤擦擦手腕和脚踝，就自己率先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苏沐和高鹤。
　　“吃完药就赶快躺下，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别又吹了风，待会儿更难受。”
　　苏沐说着，将垫在高鹤腰上的枕头取下，示意他赶紧躺下去。
　　高鹤看着那仍在地板上摆着的碎玻璃渣子，拉住苏沐正欲扶着自己躺下的手，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沐听在耳朵里，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跟我还说什么道歉”，苏沐说着，顺手拿指尖挠了挠高鹤的掌心，故意冲他眨眨眼，“我还不知道你？”
　　高鹤因发烧而略显干裂的嘴唇，浅浅地勾出一个弧度，紧绷的身体这才轻轻放松下来。
　　苏沐则依着刚才老苏的话，拿着酒精棉球给高鹤擦拭其手腕和脚踝来。
　　“这是……？”
　　“土办法，帮助你散热的，擦一下烧能退的快些。”
　　高鹤点点头，默默躺在那边看着苏沐，不说话了。
　　“你不喜欢吃药吗？”苏沐抬头看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问。
　　很奇怪，刚才自己喂他的时候，他看见药就无意识的抗拒。可是这样一个人又愿意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甚至能不喝水就直接将药咽下。
　　实在是有些矛盾。
　　“应该没有吧”，其实高鹤自己也有点不太确定，只能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或者是根本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件事。
　　因为他的家里人甚至身边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在长期吃药。
　　苏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最近，还在吃那些药吗？”
　　高鹤的手突然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恢复正常。
　　“最近吃得少了，只有偶尔特别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吃点。”
　　“药还是按疗程吃才好，不能自己停知道吗？”
　　“我知道。”高鹤点点头，没敢直视苏沐。
　　“你是不是在二医院那边看的医生呀？我记得之前在那边遇到过你一回，赵雨欣也说在里面看见过你。”
　　高鹤没说话。
　　苏沐换了个棉球沾了酒，重新擦拭在高鹤的脚踝处，才接着说，“下次你去医院，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知是因为酒冷还是苏沐的话，高鹤有些习惯性的缩了缩脚，却被苏沐一下子稳稳抓住。
　　“高鹤，我们俩现在是……”苏沐说着，看了看身后虚掩着的房门，没敢直接将那几个字说出口，只是继续说道，“我希望知道关于你的这些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不那么好的。”
　　高鹤没说话。
　　苏沐却继续补充道，“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知道。”
　　“你看，昨天我说让老苏给你看看，你拒绝了。今天早上起来就烧得不省人事了，如果今天我爸不在，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高鹤还是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嘴唇。
　　“让我多担心啊。”
　　“如果我能知道你的情况，这些事情就可以尽量地避免。你不用难受，我也不用那么担心。”
　　“你说是不是？”
　　苏沐声音压的很低，语气却异常诚恳，像是终于将压抑在自己心中很久的话脱口而出，带着些小心翼翼与释然。
　　高鹤哪里能看得苏沐这个样子，目光注视着他微微低垂的眉眼，心中微微一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下次你跟我一起去。”
　　其实这不是高鹤所愿。
　　高鹤希望自己在苏沐的心中能永远是那个完美的人，而不是一个表面光鲜，内里却被混乱的家庭和抑郁症折磨到腐烂的人。
　　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苏沐，于是他答应了。
　　“好！”苏沐很高兴，回头看了一眼，见门口没人，起身就朝着高鹤的脸颊亲了一口。
　　“是不是傻？我就生着病呢，传染给你怎么办？”高鹤有些受惊地微微侧过头去，像是害怕苏沐心血来潮地再来一次。
　　“没事儿！我才不怕呢！”苏沐微笑着，继续拿起那酒精棉球给他散起热来。
　　“其实跟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我自己已经感觉好多了。”怕苏沐太过担心，高鹤还在出言找补。
　　“那很好啊。”
　　“但是我们还是要追求更好！”苏沐说着，趁机挠了挠高鹤的脚板心。
　　痒得高鹤立刻缩了缩脚脖子。
　　“好了，差不多了。你自己盖着被子睡会儿，估计睡醒就会好很多了。”
　　高鹤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你呢？”
　　“我在客厅陪我奶奶看电视，你醒了不好意思出来，就打电话叫我，知道吧？”
　　苏沐站起来，将高鹤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窝里，还贴心的替他掖了被角。
　　一直到整个被子将高鹤严丝合缝的裹起来，才拍了拍背面让他安心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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