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又灿烂的鬼神

　　当初，南靖与司武的国仇家恨起因于一封勾结信件。

　　这封信，正是时任南靖丞相的窦青府上客卿，李兴阳所伪造。正因有了这封信，司武国才有理由出兵南靖，以至于南靖国迫不得已交出了窦青满门。

　　窦青还阳后，因肉身已毁，只剩下一缕魂魄，寻找李兴阳是他坚持漂泊人间的唯一理由。

　　这件事阎桑还是有点印象的。

　　窦青回忆道，西凉国败时，他终于找到李兴阳，并把他抓到了自己的老巢里。当时李兴阳对窦青提了一个请求。

　　在死之前，他想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窦青敛眸：“我当时以为他是想跑，没有答应他。”

　　那段时间，窦青和李兴阳二人互相折磨，却抛去不了多年的知己之情与惺惺相惜。

　　但显然，等他出去再去找琳琅时，却不知她早已香消玉殒。

　　两人恩怨已了，窦青在世上漂泊太久，早已心累，鬼气逐渐消散。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到时消散于天地间，就什么都剩不下。对于我们鬼来说，就是彻底的结束了。”
　　没有什么来世，更没什么未来。

　　窦青淡淡地说着这话时，阎桑感同心受。那时当他认为自己即将灰飞烟灭，也是万念俱空。要不是卫勋救了他……窦青更甚至成为了鬼域之主，想来也是有什么奇遇吧。

　　就听他道，原来李兴阳偶得一宝物镇魂铃，就将窦青即将消散的魂魄附在镇魂铃上，带上了清源山拜师。

　　因他天资聪颖，又有慧根，感于大弟子飞升，二弟子早逝，自己又成孤家寡人，太清天尊就答应收他为徒，悉心教导。

　　随着他的修为日益增进，窦青才逐渐修复了魂体。

　　阎桑若有所思地道：“以道长的修为，飞升指日可待……故你们是为了避历劫天雷，才躲进了鬼域里？”

　　窦青颔首，“当时他将我偷偷养在身上，靠吸收他身上的灵气生存，还未修炼得人身。而当时我为一鬼身，若遭遇天雷，必定魂飞魄散，这六界之中，也只有鬼域能够避那天雷了。”

　　刀身凌厉的寒气有所收缓。阎桑将匕首收回，盛于掌心，一缕紫红色的身影慢慢显现。

　　女子可能常年与兵器相伴，身上带着几分淡薄寒气。却在看到那个哭得像孩子一样，邋遢的大男人时，眼里多了几分动容。

　　她走上前，手在即将碰到他脸颊时，想到什么又收了回去。男人却没忍住要去抓她的手，却穿过她的胳膊，眼睁睁看她的手垂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

　　琳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描绘着面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容，既熟悉又陌生。“我记得，你以前是极爱干净的。”

　　那时在南靖，鞋履脏了，都马上要去换。每天坚持沐浴，受不得身上有一丝脏乱，衣冠服饰都得穿戴整齐，十分地讲究。

　　记得她还曾笑过他，比她这个姑娘还在意形象。可面前这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道士，跟她印象中的人，已经截然不同。

　　李兴阳赶紧背过身，不愿让心上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阎桑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刚才哭得毫无形象时，怎么没想到要掩饰一下？

　　琳琅也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低笑了声。

　　男人后背一僵。“你果然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琳琅：“嗯，是挺嫌弃的。”

　　一道天雷陡然降在男人身上，轰得他无地自容。

　　琳琅想到自己现在不过一个女灵，当时不过一丝魂识依附在了匕首上，借着阎桑的力量才修出了灵体，不过想要一具肉身，却是奢望了。

　　看出她心中所想，阎桑建议道：“不如，我再施请灵入体之术？”

　　这样一来，相当于他把身体借给了琳琅。只是此建议一出，元阳道长立刻转身否决道：“不可以！”

　　阎桑、琳琅：“为什么？”

　　李兴阳青着脸道：“他可是男人！”

　　阎桑挑眉：“我不介意。”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肉身对他们鬼来说，不过一具容器罢了，借给别人用用还是可以的。

　　琳琅：“他不介意。”

　　“我介意，我介意行了吧！”李兴阳简直要被他们的没心没肺气死了。

　　让琳琅附身在一个男人身上，他怎么想都觉得膈应，要是不小心碰到哪里，能说出清楚吗！

　　阎桑这才认真考虑了番，真让他在旁边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确实有点那啥。况且琳琅确实是个女孩子，有些地方是该注意。

　　“那这样吧，我有个办法。”

　　直到琳琅回到了匕首内，阎桑拿着匕首靠近李兴阳，揪着他胡子的时候，他才知道他说的办法是什么。

　　琳琅作为灵体没法直接接触到李兴阳，但是附在琳琅匕首上就可以了。

　　阎桑一把捧住他的脑袋，轻喝道：“别动！”

　　“你这胡子，都快成虱子窝了，那头发，鸟儿都能在上面安巢了吧。”阎桑边用匕首给他刮胡子，边嫌弃地吐槽道。

　　李兴阳不敢动，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窦青，却看他将脸埋在羽扇后面，肩膀一耸一耸的。

　　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在干嘛。

　　等刮得差不多了，阎桑看了眼降灵伞，后者默契十足地往李兴阳头顶一张。

　　李兴阳看着头顶的伞，懵逼道：“什么意思？”

　　阎桑不着痕迹地退出伞外，打了个响指，突然一盆水兜头把伞下之人浇了个透心凉。男人愣愣地眨了下眼睛，看着地上那只扑腾的鱼儿。

　　阎桑从地上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条鱼，兴奋道：“今晚有鱼肉吃了！”

　　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他抹了一把脸，发髻因为刚才被阎桑拆开，此时湿淋淋地垂在脑后，如同个落汤鸡般。

　　降灵伞像是恶作剧得逞般，快活地围着阎桑邀功，后者盯着李兴阳看了会儿，喃喃道：“还差了点什么。”

　　视线又盯在那柄挡在窦青门面前的羽扇，凑近他几分，趁他不注意一把抽走羽扇，熟门熟路地用了比刚才小了百来分的力气，往李兴阳全身上下扫了下。

　　一阵清风包围着李兴阳，吹得散落的头发开始舞动。等风渐息后，一个干爽白净的美男子赫然站在众人面前。

　　看到重新站在身边的琳琅，阎桑嘴角一勾，“怎么样，还是你心目中那个兴阳吗？”

　　琳琅两腮微红。

　　二人许久未见，应是有很多话想说，阎桑走到一旁没打扰他们。

　　窦青却在这时靠近阎桑，将扇子又抢了回来，睨了他一眼。

　　“我说，你不会惦记上我这宝贝扇子了吧。”

　　阎桑讪讪收回手，不置可否道：“你那扇子，确实是个好东西。”

　　想到之前李兴阳提醒的，窦青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你真是来抢鬼域之主的？”

　　“我对你这鬼域，可没兴趣。”阎桑摆摆手，却不经意看到其中一株藤蔓上的球球，眼睛亮了下。“诶，我对它感兴趣。”

　　说着对它勾了勾手，那株小藤蔓犹豫了会儿，慢条斯理地爬了过来。

　　它头顶的那颗小白球正是魅姬，此时被颠得头晕眼花，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到阎桑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忙喊救命。

　　她与血魔狼狈为奸，导致那些孩子无辜枉死，就这点阎桑就不能放过她。更可况她竟然还动了拿白童祭丹的心思，更是不可原谅。

　　窦青对鬼域的动静了如指掌，魅姬偷偷摸摸在他的地盘掀了这么大的动静，还把他歇息的小屋都给拆了，这笔账他自然不能善了。

　　“今日玄乌出了不少血，是该补补了，这个还算凑合。”

　　玄乌是鬼蔓藤王的名字，自被自家主人放了血，给卫勋整了那满满一瓶子的药引，就焉了吧唧的蜷在地上，此时听到这话，九双鬼火倏地从骷髅头里冒起。

　　魅姬只恨不得赶紧跑。

　　进了这东西的肚里，就真是彻底完了。

　　“你们不要杀我，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不是我要这么做的！”

　　阎桑：“你是想说血魔？”

　　魅姬脑中灵光一闪，正想说是，反正现在血魔死了，也死无对证，阎桑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说实话。”

　　降灵伞倏地在她头顶转圈。吓得魅姬刚升起的小心思也歇了，“是……是海大人让我这么做的！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海大人？”阎桑。

　　窦青却突然黑下了脸。“又是他。”

　　阎桑：“你认识？”

　　他当然认识，两人数百年间，都不知打过几回了。窦青道：“你可曾听过紫沙海？”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阎桑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在哪听过。

　　“你是说，赤水河？”

　　窦青：“没错，不过现在大家都习惯称它紫沙海。”

　　这件事阎桑听白玉提及过，赤水国破后，安阳城建立，而附近的赤水就更名为了紫沙海。自从在地府任职，也不知那里如何了。

　　时移世易，他倒开始有些怀念。

　　“只是没过不久，那里就被一鬼一妖占领了。”窦青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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