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十九章
这些事不止是魏星辰可以想得到,艾莫诗当然也想得到。她太了解魏星辰,他虽仍和往日一样单纯,但正因他心思单纯,在经历了父母关系急剧恶化,父亲蛮横干预感情生活,女友几乎清白不保,经济来源骤然截断种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变故后,他的心才更加敏感而多思,所以她才害怕,才那么恐惧他亲眼见到真相。
在这个世上,她最怕伤一个人的心,那个人是魏星辰。
“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你该去问你的父亲,轮不到你来评断!”缪文雯恨然地瞪着她。
“我其实并不在意,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沉缓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牵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韩风,当然是韩风,他才是今日这一出戏的主角,只是他方才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没有出声,而这里的戏又太热闹,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神色与平时没有分别,他只是一步步走近,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说话的声音就像老和尚敲钟般平稳无波:“你早就知道,和他相亲的人是她?”
艾莫诗的脸色苍白如雪,她紧紧咬着唇,慢慢点头。这就是事实,她一向都相信,做过的事就要负责,不管这背后的原因是怎样。
当日她在魏成峰手上看到缪文雯的照片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克制缪文雯最好的机会。她在这一场意外里偶然得知了缪文雯的一个秘密,而且这秘密还和她关系匪浅。她很早之前很知道,缪文雯出身不凡,却不料竟可匹配得上魏星辰。她也很相信,缪文雯早就知道魏星辰是她相亲的对象,却一直假作不知,反而和韩风来往日益密切。
自她认识缪文雯以来,她一直看不透她的心思。撇开之前帮助陆琬婷接近魏星辰的事不谈,那次她把自己带到钱连河畔,致使自己重伤受辱,这件事她却万万不可原谅。后来谣言种种,致使她的名声在T大一落千丈,只怕与缪文雯也脱不了干系。尤其是缪文雯显然是在与郝锦岚联手合作,她如今受制于郝锦岚,挣扎不得,若想找寻一个反抗的突破口,自然只能从缪文雯身上入手。可是这个女孩也并不容易对付,她所能了解到她的弱点只有韩风,如果不借助韩风的力量给她震撼一击,她怎能瓦解掉缪文雯的信心,又怎能进而摆脱她受制于人的宿命?
何况,从缪文雯的行径来看,再加上何望期之前提供给她的信息,缪文雯并非善类,韩风若能心痛之下与她分手,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坏事。
她先前就是用这些理由来支持自己的信念,迫使自己去恳求韩风,恳求他代替魏星辰去相一次亲。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他既然肯答应她之前更为难的请求,又怎么会拒绝这件事?
可她不能否认,这一次,她对韩风是狠心的。她要彻底摧毁魏星辰和缪文雯发展的可能性,毁去魏成峰撮合他们的希望,不仅仅是因为缪文雯对她造成的伤害,更是因为她绝不能让这样的女孩接近魏星辰,对他给予伤害。
为了做成这件事,她的确颇费心机。她先是告诉魏成峰,她会说服魏星辰去和其中一位女孩见见面,并让他向缪文雯发出了邀请。她知道,缪文雯绝不会拒绝的,从当日缪文雯偶遇见魏成峰的反应可知,她绝不敢拒绝。
再然后,她隐瞒住了魏星辰,又欺骗了韩风,安排他和缪文雯“偶遇”。
她的确没有料错过程,也没有猜错结局,缪文雯果然深受到了打击。这其中,她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白秩幽,这个年幼的女孩轻易地把魏星辰带到了这里,来见证这一场滑稽的闹剧——本要去相亲的人一无所知,却偶遇见了要和他相亲的女孩在和她的现男友相亲,而这一切却都是他的女友安排的,这件事怎么听怎么荒谬。
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处于震撼之中,唯有白秩幽,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在一旁默然欣赏着,不言不语,那嘴角柔媚的一丝笑却已有杀人摄魄的强功。
艾莫诗此刻茫然地直视着韩风,不错,他开始恨我了,他的确应该恨我,在我为了维护我想维护的一切时,对他的设计连自己都觉得恶毒,他又会如何看我?
她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山上面对那位老人的循循善诱时,她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做出了这么自私的选择,后悔自己以总角之交的痛苦为牺牲,来交换她想要的一切。那一刻,她情愿牺牲所有,来填平这一个她亲手设下的陷阱,可终究是错过了。
她常常逼迫自己承认她的血是冷的,可惜她的血虽已冷,却仍有一丝心力想温暖别人。她这一生的悲剧是不是都在于,本以为自己只愿舍弃一切来投入一份地狱中的温暖,以为可以自私得忘掉所有,不惜牺牲掉旁人,却从来都割舍不下?
韩风慢慢点了点头,居然不再追问,看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瞥了缪文雯一眼:“你不必觉得难受,因为我也没有觉得难过,我们都不亏欠对方。”
“你这是什么意思?”缪文雯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你不怪我?”听她的意思,她竟似希望韩风生她的气才好。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像之前一样;如果你想分手,我也没有意见。”他说得好像在置论别人的事一样,居然还可以分类讨论,冷静地提供可能令她觉得满意的方案。
缪文雯咬着牙,突然上前一大步重重掴了他一掌:“你错了,你亏欠我,一直都亏欠我!”
四周的人看得都呆了,他们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逻辑,怎么意图脚踏两只船的女孩反倒言之凿凿地指责起宽容大度的男友起来?这世界是疯了不成?
艾莫诗震惊地看着韩风脸上红红的掌印,不自觉地深深皱眉,她下意识地要上前说话,却挣脱不开魏星辰牢固坚实的怀抱。这一刻,她感觉到他无言的用力。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连他的怀抱都是冰冷的,她又怎么触得到他的心?
韩风冷淡地瞧着缪文雯,如同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并无痛痒,也无关心情。
“你其实是难过的,只是这份难过,不是为了我,从来都不是为了我!”她炽热的眼里突然流下泪来,自脸颊滑落到地上的时候,她的背影已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艾莫诗怔怔站着,忽然觉得一阵心悸,她看到韩风默默地看向她,清俊端正的面目上一个极不和谐的手掌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就像是这巴掌打在她自己脸上似的。
她忘了,此刻,她脸上的确也有着一个巴掌的痕迹,拜同一人所赐。
他看到她无声地低下头,依然处在那个人的怀里,他目光淡淡看向那个一直以来都拥有着她的人:“再见。”
“再见。”魏星辰有点生硬地回应。
白秩幽这时也得体适时地微笑告辞,这么精彩的一出戏,她大约是终于看够了。艾莫诗静静瞧着她,丝毫没有掩饰眼里的冰寒之意,也无须掩饰。到了此刻,敌对之势已是显而易见,又何必再做假惺惺的姿态来彼此恶心呢?
她本不想对这小姑娘如何,是顾念她一直以来处心积虑对付自己也是为了她自己父母的缘故。可是如今看来,她实在深受她严父贤母的好调教,等再年长几年,手段必然更胜今日。她若再不想办法及时给这小姑娘个教训,来日要吃的亏只怕是不计其数。
“心痛了么?”白秩幽经过她身侧的时候,停留了一刹那,用口型无声地说着,笑意嫣然。
她低垂着的睫毛猛地一颤,再抬起眼帘时白秩幽已优雅地走远。
这样一场闹剧之下,他二人在那里自然再也呆不下去,匆匆结账之后便离开了。
他的神态非常平和,连眉眼间都没有丝毫牵动,开车的速度也很适中,不疾不徐,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可她却分明觉出有一种越来越重的压力横亘在空气中,将他和她的距离越推越远,她稍欲抵抗,却反而被倾压得更重。
一路默默无语,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家里,她下意识地反握住他,果然还是自然而温暖的手。
“饿不饿?你肯定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我去拿点吃的,你先坐。”他把懵然如梦的她安置在沙发上。
她紧紧拉住他的手掌,不放他走开,眼里有着一分莫名的惧怕,三分深切的固执,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不舍和眷恋,是为了我吗?”他迟缓地说出这句话。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一直最喜欢她的眼睛,却也最怕看到她的眼神。她的眼色里似乎总有着种他看不真切,却也不愿去明白的东西。这件事,让他更近地看进她的眼里,却更执迷地不肯去读懂。
艾莫诗怔住,这一刻,她没有迟疑地点头。
“从你走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开心,因此我可以变得无比勇敢,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变故。”他凝目于她的脸,“可你从来没有说过,在我身旁,你究竟开不开心。”
她不自觉地低了低头,喉咙有些沙哑,声音轻微:“开心,真的。”
“那我可不可以要求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
她握住他的手在瞬间变得冰凉,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他一向都在给予她温暖,可当他以另一种方式承诺给她永久的温暖时,她的手为什么下意识地隐隐发颤?
他把她的身子缓缓拥入怀里,她恍然地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只有真正心地纯良的男孩子才会有这样清新好闻的气息,他的心在阳光下透明发亮,却清透得让她不敢直视。
这样无瑕的男孩,这样爱她的人,即使明知她欺骗了他却仍然温柔如故,绝不逼问她缘由,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
“好……”
她沉沉伏在他手臂上,把心底那丝莫名深沉的哀恸湮没到更深处,矢志绝不让它肆意翻腾。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