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猎

　　凡德萨的校园几乎和圣泉山谷一样美，但是远比不上魔林布洛赛良德。始源躺在草坡上，望着天上的
　　云朵发呆。恍惚中，湛蓝的天空中浮现出熟悉的场景——雾气氤氲的仙女湖畔，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正在弹奏曼多拉，一只青色的长尾小鸟停在他肩膀上，唱着祝福之歌。风帽下那张绝美的脸乍现羞赧
　　之色，如同蜜酒一般令人心驰神往，这才是最美的风景。

　　“小庚……”

　　他情不自禁地唤出那个人的名字，心里如同有千百只虫子在撕咬一般痛痒难耐。

　　“小庚是谁？”

　　一个明晃晃的身影突然遮住视线，奇洛从树枝上倒挂下来，脸冲下俯视着他。始源已经习惯了他的神
　　出鬼没，随口附和着：“是谁？”

　　两人大眼瞪小眼，奇洛赏了始源一个爆栗。“妈的老子问在你！”

　　“问什么？”始源不怕他，英勇的挺起小胸膛！

　　“问你刚才思春一样的在喊谁？”

　　“去去去！你才思春！你全家思春！”

　　“我全家都死光了。”奇洛满不在乎地掏耳朵，“你不想说就算了。小小年纪就学人装忧郁，不好啊
　　。下次注意点儿。”

　　他从树上跳下来坐在始源身边，从他脑袋下面抽出一本厚厚的羊皮卷，是魔界史的第一卷。

　　“啧！你怎么还在看这个没用的？”奇洛用力敲打始源的脑袋，见他毫无反应，干脆把他拎起
　　来用力蹂躏他肉嘟嘟的脸蛋。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你这小子到底有没有紧张感啊！不学好会被那些讨厌的家伙看不起的，这我
　　可绝对不允许。这学校里就咱俩是人类，你可不能给我丢人知道不？”

　　“哦……”始源撇了撇嘴，心中腹诽自己并没替低等的人类争气的义务，他留在这里，说到底只是听韩庚的话而已。

　　始源来到凡德萨已经快一个月了，因为还没开学，校园里十分冷清。那个叫做马奇的侏儒老学监在他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拎起来讲解校规，凡德萨是血猎学校，说白了就是其他各族联合对付血族的训练营，这里集中了除血族以外的所有生灵中的精英，为了不必要的争端，如同编年史一般多达一千四百三十条的校规便产生了。

　　“我知道你是人类，智力比不上侏儒体力比不上巨人，但你起码要把这本校规记牢，这一千多条规则里有八百四十三条都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脆弱的人类制定的，这东西等于是你在凡德萨的护身符，在开学之前务必给我记得倒背如流！”

　　马奇说这话的目的其实有一大半是在报复，由于奇洛当时在场，他特意着重强调了“人类”一词。血族是所有族类中最高傲的，看着那个小血族亲王脸色忽明忽暗马奇大呼过瘾。

　　不过这种好心情只持续了一个下午，晚饭之后始源便把那本几乎跟他一样高的校规搬回马奇的教职工寝室，一字不落地将那一千四百三十条校规背出来。当他眨巴着大眼睛解释“倒背”并不能让他对校规更加熟悉只是浪费时间时，马奇才醒悟过来这小家伙是在给自己好看的，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血族可不好惹。

　　于是第二天，马奇用推车把多达三百分册的魔界史堆到始源和奇洛的寝室里。奇洛嘴巴张得都能放下一整只拳头了，“马奇老头儿，我们不是只用学简史的吗？我记得你在我们刚入学的时候就说只需要记住大法师梅林归隐之后发生的事就可以了。”

　　“你们这两个小鬼反正闲着，不如多学点儿有用的东西！不指望你们毕了业能对付吸血鬼，所以考虑一下往别的方向发展不是也很应该吗，比如文书？”

　　“切！”奇洛双手抱头，偷偷溜到马奇背后对着他油腻的大光头竖起中指。

　　但马奇此时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个“人”身上，始源在他的“热烈注视”下拿起最顶面那卷羊皮书，摊开一看，不由皱眉。

　　“怎么了？”

　　始源缓缓抬起眼，看了看他忍笑的欠揍模样，一咬牙，默默把书还回去：“我看不懂……”

　　马奇的笑更明显了，他装作恍惚的样子大声喊到：“哦！差点忘了，这魔界史是用古希伯来文写的，古希伯来文是来自天堂的文字，阅读这种文字能使我们更接近神。我差点儿忘记了除去被神遗弃的吸血鬼以外，不知进取的人类也对古希伯来文没有兴趣。”

　　始源看着奇洛对着墙壁狠狠殴打侏儒的影子，平静的把书又拿了回来。

　　“我会好好研究的，老师。”

　　“一推车对你来说确实有点儿困难，这样吧，你先看一本好了。”马奇抽回始源手里的羊皮卷，从书堆里找出另一卷更旧的丢给他，然后得意洋洋的往外走，奇洛在他后面忙不迭地叫道：“马奇老头儿，你忘了这个破推车！”

　　“就留在这儿吧，希望你们毕业之前能看完。”马奇头也不回地走了。

　　奇洛咬牙切了一声，抢走始源手中的羊皮卷拉开看了两眼，又沮丧地丢回给他。

　　“抱歉我不能帮你，这些蚯蚓文看着就恶心。”

　　“没关系。”始源把上面出现的每一个不同符号都记下来，试图找出其中的变化规律。奇洛劝说其实他认识的其他族类的同学也都不认识这破蚯蚓文，马奇老头儿很可能是在故意整他，但始源并不在意。他也确实需要找一点儿事情做做，好让他的脑袋不会一直停留在回忆里。

　　马奇自从那天之后便很少出现，始源跟着奇洛很快就在凡德萨混熟了，他甚至还找到了一个奇洛都没发现的好地方。在天文教学楼的背后山坡下，有个被乱草掩盖的山洞，往里走也有一个不大的地下水潭，跟之前他们家后花园通往圣泉山谷的那条密道很相似。有时候奇洛聒噪得太厉害，始源便会捧着那本魔界史跑到这里躲起来。当然，更多时候他不得不跟奇洛绑在一起，在他的强迫之下学习入门咒语。奇洛交给他的全部都是攻击类魔咒，没几天下来，始源的脸上身上便得像没放干净血的猪肉一样。

　　“难道就没有什么治愈系的咒语吗？”又一次被速闪咒攻击之后，始源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无奈地抱怨。

　　“嘿嘿……”奇洛大大咧咧地看着他，“抱歉，我只会攻击咒。”

　　“啊？为什么只会攻击咒？”

　　“因为没兴趣学其他的。”奇洛掏出白手帕塞住他的鼻孔，再次挥舞手臂，“这不就止住了？再来再来！”始源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在奇洛近乎地狱式的训练下，始源终于挨到了开学。这一天从大清早起就陆续有“异常现象”发生，那些个骑着独角兽来的精灵和驾着南瓜车来的侏儒就不用说了，在天空中到处飞窜的大家伙究竟是什么？传说中的龙？为什么一看到他们与庞大形体相比过于“轻巧”的翅膀，就觉得十分担心呢？不知道坐在上面的鬼骑士会不会摔下来，算了，就算摔下来也不会怎么样，反正他们都已经是鬼魂了。

　　始源从小生活在圣泉山谷，从来没见过血族以外的生灵，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同学十分好奇。他和奇洛趴在窗台上看着来自不同种族的同学从眼前经过，仿佛看了场免费的马戏表演。一天下来，始源发现血猎中最多的跟他们差不多的家伙，可奇洛不是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事实上是一个）是人类吗？那么这些家伙——是狼人，奇洛如是回答。始源撇了撇嘴，切，原来是冤家路窄。

　　鉴于他们两个的“极少数派”身份，大部分学生对他们两个都视而不见，甚至有些家伙还专门走到他俩面前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始源多少有些明白奇洛之前所说的，要为人类争脸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奇洛显然是看管了这些家伙的嘴脸，平静的多。直到一个白白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时，始源在他眼里看见从未有过的复杂。

　　“嗨，奇洛。”

　　这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跟他们打招呼的，这少年看上去跟奇洛年龄相仿，但两只尖尖的耳朵和过于精致柔美的五官都在提醒着始源，他是个精灵。一天下来始源见到的精灵不超过十个，每个都前呼后拥有一大群的仆役，很明显，精灵的地位相比其他族类来说要高出一大截。可这个精灵身边一个仆从都没有，但当他穿越人群向两人走来时，同学们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四周无比安静。

　　奇洛对眼前这位精灵的态度可说是相当恶劣。他恶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转身走开了。

　　精灵少年一直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把目光转回到始源身上。

　　“嗨，我叫始源，很高兴认识你。”

　　“我知道，你是那个新来的学生，奇洛的直属学弟。”

　　始源很喜欢他这种含蓄的方式，直属学弟什么的比起直接说他是人类要好得多。再加上他真诚的眼神，始源对他的好感度瞬间上升了不少。

　　“我替奇洛向你道歉，他可能是中午吃了太多洋葱不消化，嘴巴比较臭。”

　　“没关系，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哦？”

　　“奇洛不想见我，”精灵少年狡黠一笑，“因为他从来没赢过我。上学期结束时他跟我打赌连内裤都输掉了，光着屁股在校园里跑了一天。”

　　“光……屁股……”

　　“没错，屁股上还写着我的名字，内特。”

　　精灵少年在始源呆滞的注视下淡然笑道：“你好，我叫内特·桑尼亚·瑞威，希望以后相处愉快。”

　　“……”

　　开学第一天就在震惊与羞愤中度过了，第二天正式上课之前所有学生到广场集合，始源由于还没有经过测试，跟其他新生一起每个人都套上了蓝色的长袍，手臂上别着一个金色的字母Ａ。始源看了看奇洛，他的袍子是绿色的，字母是Ｄ。

　　“嗯……这是什么？你上次考试的成绩？”

　　“切！”奇洛由于昨天的事还在生气，不悦地把头扭到一边。

　　“是能力等级，Ａ是雅客的意思（Ａｒｃｈ），没有经过测试的人都被分在这一组。”内特从广场另一边走过来，他身上穿着跟奇洛一样的绿色袍子，不同的是除去臂章之外，他胸前还别着一枚水晶胸针。他对始源笑了笑，站到奇洛身边：“我们的集合地在那边，别像个新生一样到处乱跑，我还得照顾你。”

　　始源四下看了看，有许多跟他这样穿蓝色袍子的，但最多的是红色和土黄色，也有少部分人穿着棕色，数量不多只有十来个，大部分都是精灵。而穿着绿色长袍的，看来看去也只有眼前这两个人而已。

　　果然很快就听到奇洛的吐槽，“谁想跟你这种卑鄙家伙站在一起，离我远点儿！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领域者，老师们一眼就看到了还集什么合！”

　　“奇洛……”内特眼色一沉，低声道“粉色的。”

　　奇洛的后背猛的打直，像只触电的猫儿一样毛发倒竖。

　　内特微微一笑，继续说：“加小号。”

　　声音虽小却像一个炸雷劈在奇洛头上，他涨的满脸通红，愤怒的吼声让站在他们周围的学生都忍不住倒退三步。

　　“够了！”他看了看莫名其妙的始源，表情很是尴尬，“你跟新生们在一起吧，会有老师领你们去接受测试，这样就能定下等级了。不过通常就只有两种结果，换上土黄色那件或者是红色的。我很期待你会换上红色。”

　　“那是什么意思？”

　　“土黄色是权士（Ｐｒｉｎｃｉｐａｌ），一般学生测试后都是这个等级，但是那些天赋出众的会成为力者，人数很少，不过我对你有信心。”

　　“天赋跟种族有很大关系，一般来说入学测试里直接升级为能力者的只有精灵，许多巨人族一辈子都是穿土黄色，所以凡德萨经常要订购大批土黄布料。我记得奇洛刚进来的时候也是权士。”

　　“别忘了我现在跟你一样。”奇洛冷笑着抬起臂章。

　　“所以天赋并不是全部，后天勤奋也很重要。奇洛是我所见过的学生中最勤奋的一个。”

　　内特的这句恭维显然不怎么有效，甚至有些讽刺的味道，奇洛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万一我不在这两个级别呢？”始源有些担心起来，毕竟他跟这里的其他学生都不一样，他是血族。

　　“我想可能性不大，到了贤者级别就要进行咒语考试了，没可能有新生一进来就通过。至于雅客，如果你毫无天赋的话凡德萨自然不会录取，所以可能性也是零。”

　　内特的解释让始源心里多少好受了一点儿，奇洛还想跟他交代点儿什么，但是在内特的眼神攻势下还是无奈离开了。始源这才发现其他那些穿蓝袍的学生都在躲着他，一边对他上下打量一边小声讨论着什么，眼中充满惊讶，但更多的是不屑。

　　来领他们去参加新生测试的是老熟人，学监马奇。他领着新生们走进教学楼，那些刚来的孩子都觉得新奇不已，一路上东摸摸西看看，马奇也不阻止，只是慢悠悠的走在最前面。始源故意溜到队伍的最后，既然别人都不搭理，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尤其是，队伍里还有他最讨厌的狼人。

　　始源的心情很复杂，血族的孤傲让他对眼前这些陌生族群都多了一分敌意，但又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小庚一定期待自己能融入进来。说到韩庚，自从来到凡德萨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倒是赛巴斯丁来过两三次帮他带换洗衣物。他正是最顽皮的年纪，通常一天下来就满身泥点，有时衣服裤子上还会被弄出几个破洞。始源以前从来没意识到换衣服有多麻烦，因为只要他摔倒或是被树枝挂住，韩庚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而他要做的只是一头扎进他怀里，然后什么事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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