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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真相
北京的夏天闷热,人在室内,就能看见外面的滚滚热浪。祁飞扬和马朝峒一南通的,一南京的,都没有过过这么热的夏天,现在人都还没走出校门呢,汗水就从他们的额头上流到脖子上了。
要不是为了去爬长城,谁想出来?
出校门后,等在路边打车时,见贺之洲戴着帽子,穿着运动外套,挎着她那个幼稚极了的小熊挎包跟在他们后面,马朝峒觉得自己更热了,一边用手机壳给自己扇风,一边语气不是很好的问她:“喂,你不热吗?”
“还好?”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出汗。
“你大夏天的穿外套啊!”
“防晒。”她并不是很想和他多说话,说完就把头低下了,假装自己在数地砖。
马朝峒顿时如鲠在喉。他洪水猛兽啊他?
“切。”见他脸色不好,祁飞扬表示出了嘲讽。他就知道这个小学生不好惹。看他,都不和她说话。
滴滴很快来了。时令上了副驾,示意他们仨去坐后排。马朝峒和祁飞扬都碍于贺之洲是女生,让着她先上车了,随后他俩才上去,还默契的相互挤着,与她隔了好些距离。
时令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好笑。不过很快,想到一些往事,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第一次代表师门参加全国青少年比武大会是在他十六岁那年。那时候,他还没有引炁入体,正式拜入武当,只是寒暑假会去武当修习,权当锻炼身体,算是外门弟子。
北京的高考也有体育特长的加分,于修行一道上,他本来就天赋高,那时候也表现好,师父很宠爱他,还不像现在这样连随意瞅他一眼都觉得他不顺眼,便想着让他去这种全国大赛上露个脸,长长见识,看看能不能混进决赛,给高考加个分。
哪成想,靠着一手太极,他还真进决赛了。
决赛场上争夺冠亚军,他代表武当,谭语颂代表咏春,因为赛前他见谭语颂是个女生,松了口气的小动作被她看到了,比赛场上,他被她打得鼻青脸肿。
这种大型比赛不是切磋切磋,点到为止就行吗?哪成想这娘们玩真的,招招到位,拳拳到肉。评委席那围了一圈大人,个个看热闹,谁都不制止。
赛后,两派私下相聚,师父和咏春那边的长老相谈甚欢,就他们俩小辈各自顶着伤,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太想和对方说话。
最后,他们打车回去时,也是这样的。他和谭语颂坐在后排,隔得远远的,谁也不理谁。
老谭曾经对他们说过,等剿灭了默门,她要成为这百年来第一个执掌咏春的女掌门人。
但现在,她却长眠在了西藏。
“老师,老师。”祁飞扬在后座叫他。
他回过神来,把头往后撇,睨眼问他:“怎么了?”
“老师,你爬过长城吗?”
“爬过啊。风景挺好。”他和谭语颂不打不相识后,碍于门派之间的情面,开始相互走动,交流学习。每次咏春那边派人来北京做交流时,都是他带人苦哈哈的游故宫,爬长城,逛圆明园,搞得那些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
“南一楼有个好汉碑,上面写着‘不到长城非好汉’,我可以给你们拍照。”手机在振动,是宋局发来消息,问他们在哪里。
[宋局,我带三个小的去爬长城呢。是有什么事?]
他回完消息,就听祁飞扬又在问了:“爬到终点要多久?”
贺之洲在旁听了,默默撇了下嘴。
八达岭只是长城里其中的一段,哪有终点这个说法?要说长城有终点,那得到甘肃嘉峪关那边了。
[任局带了一特级教师过来,准备给你减轻工作负担,到学校了没看见你人。]
“八达岭这段的终点姑且可以说是在北十一楼。我们从南一上去,爬到北十一那边,最快也得俩小时吧。”他一边回祁飞扬,一边给宋承安回消息:
[对不住,宋局。那我们现在回去?]
[别了,玩去吧。周老师和杨老师在招待他们,你回去也麻烦。那祁飞扬和马朝峒的成绩你有信心不?]
信心都是人给出来的。
宋局这是在给他找事做呢,防止他东想西想。
他回:[拿不准。]
祁飞扬和马朝峒课上的实际表现如何,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贺之洲的跳级上,没去旁听过,只能片面的从周老师和杨老师那里得知,现在不太好给宋承安打包票。
说实话,他必须要承认一点,有王倦一在前,现在又有周老师和杨老师的发愁评价在后,他对祁飞扬和马朝峒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实在有失师德。
身为老师,怎么能就此定义上学生了呢?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消息刚发送出去,祁飞扬和马朝峒就开始拌嘴了。马朝峒说他用不了俩小时就能到北十一,祁飞扬讽他这小身板在异想天开,最后话赶话的,他俩开始打赌,赌谁能先到北十一,听得贺之洲无语极了,干脆去看外面的风景。
时令在前面听得发笑。老王和老谭就是像他俩这样的,说三句就拌嘴,一见面就掐,彼此幼稚得都像个三岁小孩儿。老王看不惯老谭凡事都要请示上级的官僚做派,老谭则瞧不上他打人非要打人脸的街头混混样。有时候,他俩在街上碰上了,都能不约而同的假装不认识。
现在,老谭没了,也不知道老王他在西藏……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八达岭景区。时令在网上买了票,现在只需要刷身份证进去即可。进去后,见祁飞扬和马朝峒已经跃跃欲试了,他挥手示意他们自由发挥。
八达岭就这么一段路,只要不乱爬,还能走丢不成?
贺之洲跟在他身边,惊讶于他的放任不管,有些担心的问他要不要把他们喊回来。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反问她:“洲洲,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喊回来?他们都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主意。”
可是,她拧起眉头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理由,“妈妈说,小孩子一个人待在外面,很危险,需要大人陪在身边。”
“那你看他们像是很危险的样子吗?”
他们看起来像是会打人的样子。
“洲洲,你也去爬吧。”他示意她先上去,“看看自己能走多远。我在后面看着你们。”
贺之洲觉得他是想故意一个人独处。他在难过。他想要一个人难过,不想影响到他们,所以现在无论他们说什么,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答应。
她看向他,点了头。妈妈说了,难过的时候,陪伴固然重要,但也要给对方一个安静的空间。而且,她也要爬到北十一才行。
不过,这个flag立得快,倒得也快,在她爬到四分之一时,望着绵延向上的石梯,和祁飞扬、马朝峒已经看不到的背影,她有点畏怯了。
长城上的风景绝好,山林翠茂,连绵数里,隐有磅礴之意,但她靠在城墙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往梯子上坐下去了。
时令慢悠悠的站在她下面,拧开一瓶水,让她小口喝一些。见她喝了,又掏出湿纸巾给她,让她擦汗。
“老师,你不累吗?”
“不累。”时令朝她摇头,指着自己的腹部给她示意,“你肚脐下面第二根手指的地方,叫丹田。洲洲,你可以深呼气,想象你体内的炁从丹田那里通过肠道,经过腹腔,一路向上,到达你的脑子里,在你的大脑里绕一圈,最后从你的鼻子里呼出来。慢慢的,慢慢的,你再吸气,吸进来的气原路返回,回到你的丹田里。”
这个过程有些长,要经过体内的好几个地方。贺之洲每次吸到一半,都感觉自己憋得慌,会中途断掉。在接连做了几次吸气和呼气后,她苦恼问他:“老师,一个呼吸要这么长时间吗?”
这么天真的发问,就像当初入门时的他。
时令摸了摸她的头。她现在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快到耳垂了。因为爬出了汗,她早就取下了帽子,连同防晒外套一起,栓在了小熊挎包带上。见她头发打湿,都团在一起了,他顺手给她拨开散汗,讲解道:“正常呼吸当然要不了这么久,但运行一个周天,就需要这样的过程。洲洲你每晚睡觉前可以慢慢练,练着练着,你就会发现,你平时吸气、呼气就会像这样了。”
呼吸,不单单只是为了活着。
她似懂非懂。
祁飞扬和马朝峒累在了北一口。这里有个烽火台可以遮凉。他俩的衣服后背都湿透了,坐在这里休息,非说是在看风景,顺便等他们。
时令没有拆穿,只是把刚才对贺之洲说的话又给他们复述了一遍。他俩觉得有趣,照猫画虎的呼吸了几次,发觉这不就是王倦一引导他们破掉炁感屏障的那个方法吗?顿时就融会贯通,有模有样了。
甚至,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先后爬起来向前冲,扬言一定会到终点。
经过刚才那一遭,贺之洲已经知道自己追不上他们了,也不去暗自跟他们比了。她迈着步子跨石阶,有点明白为什么要到长城才是好汉了。光是爬这么一段,她都有些感觉脚不是自己的了。看来,想要做一条好汉还是很困难的。
见她爬一梯就喘气歇息一阵,时令慢下来脚步等她,和声道:“洲洲你可以爬慢点。你看周围,风景是不是很好?”
是很好。壮丽。磅礴。他们几乎是站在了山上的最高点,放眼望去,群山连绵,长城蜿蜒,草木青翠,葳蕤生姿。古时候的人们是得有多大的气魄啊,才能修建出这么伟大的防御工事?
城里的风吹到脸上是闷热的,山上的风吹到脸上却很清爽。在风里,她还能闻到林间草木的清香。她喘气问时令:“老师,祁飞扬和马朝峒是不是就错过这些了?”
“但他们之间的比赛却会足以让他们印象深刻,不是吗?”
不必收获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她似乎明白了,问他:“那老师,我可以走慢点吗?我累了。”
或许,她走慢一点,老师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消化自己的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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