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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事后，夏池偶尔想起韩郢的掌心，略微有些粗糙，也许是因为好动的缘故，很暖。然而也会想到初次合掌时心头微微的一些怪异，在顺着他的指尖看上天空的时候就已发觉：那时，是他唯一的左手握住自己滞在半空的右手的。迎面之下，握住就有些别扭起来，于是韩郢的手肘也是有些架起的，像是微微张开的翅膀……
这样细微的动作，对于韩郢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也许是本能，夏池却清楚的印在了眼中……
这一只微微张开的翅膀……
……
想要养成一个好习惯很难，想要忘掉一个好习惯却要容易许多。可是对于那些并不是很好的习惯，却很容易就刻在了身上，即使忘掉之后也很容易就又拾起……
夏池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其实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总是在走过一些熟悉的路或者看到那些熟悉的画面时一下崩塌，然后试图紧紧的闭起眼睛，不再去看……
于是这些年就时常就躲闪着……
很多事情，他不再去想……
很多路，他不再去走……
指尖有着淡黄色的痕迹，夏池蜷了蜷手指，将那浅色的印记藏在了手心，他的烟瘾不重，却总是习惯于在那些有些寂寞的夜晚燃起，在记起的时候用力的吸进一口，含在口中，任由自己有些抗议的味蕾舔舐焦油微苦带着辣人的气息，这股气息就这样在胸腔中弥散开，却没有半丝眷恋的味道……
然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发着呆，也许只是片刻，有时也会等着烟卷慢慢燃尽，指尖似乎乍然被烟火烫到才慌忙掐灭……
许是由于韩郢引着路，夏池渐渐的这才发觉，即便是这么多年没有再见，也许韩郢也根本没有离开过，一直和自己一样，在自己固有的道路中重复着自己的步子和记忆……
夏池还隐隐可以记起，韩郢一向爱走小路的……
夏池隐隐记得，这条的路他来过的，甚至可以记起韩郢那时带着些神秘的眼神，信手指向前方，笑道，“前面就是这个区的小学了，你可以再回去温故知新了……”
也许只是相似罢了，夏池将信将疑的抬起头来，似乎多年前的那个少年还指着不远处并不是很高的围墙，让他隐约可以听到墙内传来熙熙攘攘属于孩子嬉闹的声音……
和早已消失在记忆中那指尖微微闪出的玉石光芒一般，夏池极目望去，路的尽头是一面半新不旧的围墙，墙体悉心贴上的面砖已经被岁月和雨水染上了灰色的痕迹。
围墙很高，再不是踮起脚似乎就能看见里面的世界的那面……
围墙很高，不仅是自己，连一向比自己更为灵活许多的韩郢都是断然攀不过去的！
韩郢似乎早已知晓，抄着手从夏池身边轻轻的擦过，略略扬起了头，信手指了指前面很是陌生的围墙说道，“听！”
于是，和很多年一样，韩郢说听，夏池就已经不自觉的张起耳朵，捕捉着周遭的点点声响……
依然是些欢快的笑声，一定是里面的孩子们还在做着那些简单的游戏，似乎这许多年来都乐此不疲……
夏池转眼又哑然失笑起来，游戏依然是同样的游戏，然而人呢？
也许当年自己攀在围墙上偷偷看着的那些孩子早已长大，也许像当年的韩郢和夏池一样在那些有些紧张又茫然的时间中偷偷跑出，在外面不是很宽广的世界中找寻着自己的容身之地，也许是攀在树上，也许是脚下垫起几块砖头，从偶然发现的低矮围墙中看着曾经属于自己却不再属于自己的欢乐……
墙里的孩子已经走到墙外，墙外的孩子再也进不去墙里……
似乎很多年前一样，夏池总是会输给身手很是灵活的韩郢，往往只攀到一半就已经力竭，却不甘心就此落下，手指抠住有些毁损的红砖，悬挂许久。再没力气攀过……
“你就那么想看？”韩郢会在墙上俯视着带着挫败和不甘的夏池，然后轻轻翻下，扶着腿蹲下，笑道，“我托你上去！”
于是夏池便踩着他有些宽阔的肩膀看着那墙里。
“哟，这是丢手绢呢！”夏池叫着……
“现在的沙包做得真精致，那时候我做的沙包总是会漏沙子，往天上一丢再接到手里时总会轻上不少！”夏池笑言……
“走吧……”夏池隔着围墙听着墙里的熙熙攘攘，拍了拍已经依着墙俯下身子的韩郢，“这墙太高了……”
“我托你上去！”
于是鬼使神差着，夏池轻轻的踩上了他的肩头……
围墙是太高了，以至于即便是踩着韩郢的肩膀也不能看到里面的世界，夏池松了松气道，“还是看不见，放我下来吧！”
“别说话，扶好……”韩郢嗓音略低，似乎是在摒着气息。夏池只觉得原先还有些渺小的自己似乎渐渐的高了起来，似乎就要触及了，似乎就要望见了，便又开始期待，期待着里的世界，期待着里面的人，期待着里面的光景，期待着里面的换乐……
“看到了吗？”韩郢轻轻喘息着抵住了墙。
“还差点……”夏池伸手攀住了围墙，“再高点……”
当自己的目光越过围墙的时候，夏池似乎一下子明白什么是豁然开朗。
尽管操场已不是记忆中用那古老的煤炭渣滓铺就，草皮也变成了没有性格的万年长青，好在玩耍着的孩子还是孩子，好在还有稀稀散散的几只沙包没有被遗忘，在天空中越过，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还有，还有记忆中的游戏，那种并肩作战时的彼此信任……
“看到了吗？”韩郢的声音似乎有些得意，压着有些粗重的气息，“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是不一样的……”夏池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细细的解说着，“草皮和跑道都换成塑胶的了。好在还能看见丢沙包……”
“沙包里的黄沙是不是像你当年做的那样，在天上飞行着，落成昏黄的痕迹，让自己的衣服清减不少……”
“还有……”夏池索性用力一撑，坐上了围墙，像许多年前在墙上坐着的韩郢的架势，居高临下的看着韩郢缓缓的直起身子，仰着头看着他，熟悉却已略略有些陌生的脸，“有‘并肩作战！”
“怎么还叫并肩作战。”韩郢仰头笑了起来，“不过是二人三足。这么多年还没改口？”
【上半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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