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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不是圈套的圈套
屋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秦老太太才开口道:“宝贝儿,你只叫我们尽快出城,可倘若我们真走了,你和你表哥又该怎么办?”
她看着罗成,道:“你到现在还没换上盔甲,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
罗成道:“舅妈,我和表哥是一定要回大营去见杨林的,盔甲也是要穿的,您别着急。”
秦老太太道:“可是……”
罗成道:“只要您今晚能离开济南,哪怕日后表哥造反的声名真传到杨林耳中,我们也不怕。”
他笑了笑,道:“到时我大可以说,这是响马为策反人心,专门演的一出‘离间计’。”
秦老太太道:“离间计?”
罗成道:“山东一省的百姓,提起秦琼秦叔宝,谁不得夸赞一声,说他孝顺母亲,爱交朋友?正因为表哥名声在外,才会被响马盯上。何况在□□上混的贼寇,总得时刻留意官府行踪,探听消息,想不知道他这个人也难。”
他慢慢道:“这帮贼人如果不需要表哥的名声造势,为什么现在还呆在贾家楼上不走?南门外就是杨林的三万大军!他们假借给您祝寿,从四面八方赶来济南,明面上聚会结交,暗地里商议谋反,旁人再想指摘,也找不到纰漏处。倘若错过今日,谁知道下一次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秦老太太道:“我早就和他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去做出头的椽子?不错,六十大寿一辈子只有一次,可也用不着这样大肆张扬,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看着一片热闹喜庆,到头来全是别人的,我这里只落得个担惊受怕。”
罗成道:“说到底,还是徐茂功他们心思不纯,想利用表哥成事,平时少不得话里话外撺掇怂恿,赶着他上架,答应大办寿宴,让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来庆贺一番,给您添福增寿。表哥就算再不想办,也耐不住朋友多,要给他们面子……”
他看了秦琼一眼,继续道:“要说表哥对您,那叫一个至诚至孝,天下少有。不然他为什么只在北平呆了不到两年,就非得回济南继续侍奉您?我娘本想派些用人过来,把您全家接到北平,我们两家并作一家,这日子难道不好过?可他就是怕您在路上累着,说什么也不肯。”
秦老太太皱眉道:“我的儿,你那天和我说的,可不是像你表弟说的这样。”
秦琼道:“我……我看这几年娘身体并不太好,大夫也说得尽量居家调养,不易劳神动气,所以我……就……”
秦老太太沉声道:“要能和你姑妈住在一起,路上受点累,那又有什么要紧?当年我带你从马鸣关到济南,难道路上就没受过累,吃过苦?还不是照样活到今天?”
她的眼睛里又有了泪光。
“南陈亡了国,你外公一大家子全没了,你小姨嫁到邱家,更没有一点消息。那时你爷爷和你爹也已过世,老秦家一脉的血亲,只剩下你姑妈一家。我从马鸣关逃来这里快二十年,还是时常会半夜惊醒,想起从前,想起你爹和你姑妈,我们一家人在金陵过的日子……”
罗成赶紧道:“舅妈,您可千万别和表哥置气,我若是他,也一样不愿意让您受累远行的。只是今晚形势紧急,这才不得不请您离开济南……”
他微笑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虽然迟了一年,可您不也一样要出发去北平,去找我娘?表哥又哪里做错了?”
秦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今晚是非出城不可了。”
罗成道:“您若不肯离开济南,我这一出‘离间计’的解释,在杨林面前也没法往下编。”
秦老太太道:“哦?”
罗成道:“那时您人已离开山东地界,贼人寻不到您的踪迹,万不能再用您来威胁表哥入伙,我和表哥又是一直随军行进,不理外事……您若是杨林,听了我的话,您愿意相信谁?”
秦老太太道:“我听你表哥说过,杨林这人性子十分强横,一旦认定的事,说什么也不会改……”
罗成道:“不错,只要他先入为主,觉得表哥是遭人陷害,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只想效忠大隋朝,之后就用不着我们再出面,他自然会下场替我们洗冤销案。杨林位尊皇叔,说的话有如圣旨,各地官员哪个敢不听从?”
他眨了眨眼,道:“何况表哥文武双全,在他十三个干儿子当中最得赏识,可惜认儿子的时间太短,还没能正式请封官职,只是个虚位爵主。倘若现在真有人起兵造反,杨林有心派表哥前去立功讨赏还来不及,岂肯自折臂膀?”
秦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让秦安他们去收拾行李,这事多一刻耽搁,就多一分危险。”
秦琼忽然道:“娘,您真要走?”
他问得很小心,似乎还带着点不舍。
罗成的脸色一沉,道:“表哥,你什么意思?”
“我想待会先回贾家楼一趟,把单雄信单独叫出来,和他说清楚利害关系。就算徐茂功有心要架着我和阿丑,他也不会……我们好歹兄弟一场……”
“你要找单雄信?”
罗成的脸色变了。
“你是不是要说,想请他留个神,帮忙照顾舅妈,好在城中一片混乱时,不至于让人闯进家里捣乱?这样舅妈就不必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去北平了?”
他冷冷瞪着秦琼,道:“也对,毕竟你这一座大宅子,可是他专程找人来帮忙翻新重盖的,平时又没少接济你金银,连各色花样的潞州绸缎,都堆满了两间屋,其他东西更没有缺的。”
罗成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已结冰。
秦琼道:“我……”
罗成道:“你请他帮忙,和请徐茂功帮忙有什么区别?你以为让他派人来守着家里,舅妈就不算是人质了?”
秦琼道:“他不是……”
“秦琼,现在说要走的人是我,你为难你表弟做什么?”
秦琼一怔。
秦老太太很少有叫自己儿子全名的时候,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就代表她老人家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很严重。
“我知道,这几年你没少欠你那些朋友的人情,特别是单雄信的人情。自打你和他认识后,我们家可是越过越阔气了,花钱真如流水一般,甚至我在马鸣关当总镇夫人时过的日子,也远不如现在惬意舒服。可是……可是……”
秦老太太看着秦琼,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金银是怎么来的?这些人情是怎么欠的?你对外是个破落的商户子弟,无钱无势,只有一身勉强过得去的武功,和一点无用的虚名,为什么他们还愿意和你结交?无非就是看上了你的命!”
她颤声道:“你还不起金银,还不起人情,和他们的交情又越来越深,等他们打算闹事时,你怎么办?你不能劝,也不敢拦,只能拿命去赔!”
秦老太太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成人,出门办事有你自己的主意,爱交什么朋友,也不是我能管的。他们虽然是绿林好汉,和我们出身不同,但也一样跟大隋有仇,跟杨林有仇,你若能借他们的手起事报仇,那也算是各取所需,算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你现在……”
她慢慢道:“你为什么放着正经亲戚不认,不找自家人帮忙,反去麻烦外人?你这样做,别说你表弟看着寒心,我也……”
秦琼抢着道:“一切都是儿子无能,让娘受委屈了。””
他忽然跪了下去,跪在秦老太太面前。
秦安赶紧上去搀扶,可秦琼硬是不起来,只道:“做儿子的有错,甘愿受罚。”
秦老太太流着泪道:“罚你?我能罚你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南陈亡了,就可以不讲规矩,只认金银?是不是觉得跟着□□上的朋友混日子,远比跟着你姑父正经做事要强得多?”
秦琼这下连话都不敢说了。
秦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向来是什么道理也听不进的,他若真出了声,无论说什么话,那只会让自家母亲气得更重。
他不敢说话,罗成却敢。
“舅妈,表哥这个样子,您为什么要哭?您应该高兴才对。”
“他这个样子,我还能高兴?”
“表哥他对朋友向来是真心交付,断不会因为听了旁人几句话,就去怀疑朋友用心,足见他为人品性。”
“什么旁人?你是他表弟,我是他娘!”
“所以您更应该高兴。”
罗成正色道:“表哥为什么找的是单雄信,不找别人?因为他知道,贾家楼上这三十几个人,只有单雄信还稍微懂点礼数,就算在乱军之中,也短不了您一日三餐,拿您当人质,当面也得尊称您一声老伯母。”
秦老太太嗔道:“一声老伯母,就能让我高兴?”
罗成道:“让您高兴的是,表哥他就算做了糊涂事,为的还不是怕您旅途劳累,行动不便?而且他知道,过了今晚,非但是济南城要乱,整个大隋都一定会乱起来。这是件大好事,您可不能为这场祸乱掉眼泪。”
秦老太太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虫?他不说你也知道?”
罗成笑道:“徐茂功他们不但手辣心黑,闹起事不管不顾,而且一定能成事,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他们毕竟有四十八万两皇杠银……那时济南城一乱,以唐璧那几手三脚猫工夫,多半也是要逃走求援的……”
他缓缓道:“我们北平府虽然民生安稳,可临近几省百姓的怨言,我爹可是没少让手下收集,我也有所耳闻。这次徐茂功他们一闹事,又借着表哥和咬金哥哥的名号,必然是希望闹得越大越好……那些积怨已久的光脚汉,多半是要跟着这场祸乱,趁势结盟起义的。”
秦老太太道:“可是……”
罗成道:“难道您希望他们不成功?难道您希望大隋朝长长久久,这天下始终是杨家的?”
秦老太太道:“我担心的是,他们到时真成功了,起义军规模越来越大,杨林势必要派你表哥出去镇压。以你表哥的性子,若不当场和杨林翻脸,岂不是还得像今天这样,跪在杨林面前?”
罗成道:“舅妈,你是不是想让我找个好理由,趁早把表哥从杨林军中捞出来,跟我回北平?”
他故意装作不解的样子,道:“您为什么不想让他继续跟在杨林身边,给舅父报仇?一旦离开登州,离开杨林的管辖范围,以后再想找机会杀他,可就难了。”
秦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们都得先活着,才能去给你舅父报仇。不然我这小二十年的苦熬日子,到头来岂不是又成了一场空?”
她看了看跪得笔直的秦琼,继续和罗成道:“你爹是要反隋的,到时扯起反旗称王,你和你表哥自然要随军出战。那时如若遇到杨林,请你爹派你表哥出去,让他和杨林堂堂正正打一场,无论生死,总要比……比当个刺客来得强……”
秦琼突然抬起头,看着秦老太太,道:“娘……”
他的眼圈已红了。
罗成也叹了口气,道:“舅父是个英雄,表哥自然也要做个英雄,才不算辱没了秦家的忠烈家风。”
他接着道:“您放心,我知道分寸。您就算不和我说这件事,我也会去做的。这天下要真乱起来,我难道就忍心看着表哥投身到别的反王旗下,去给陌生人卖命?从来战场上只认刀枪不认人,在别人眼中,他无非是个普通将领,死就死了,哪里像我们两家,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
秦老太太叹息着道:“宝贝儿,也不知道我们家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遇到你这么个玲珑心肝。有你这话,我就算死也安心。”
她不待罗成开口,就朝他努了努嘴,道:“还不快去拉你表哥一把,多大岁数的人了,这样跪着像什么话。”
罗成却道:“那不成,表哥他跪的是您,得您亲自过去,他才肯起来的。我要过去把他拉起来了,他面上不说,心里也会怨我。”
秦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面上却带着笑,道:“净瞎说。他要敢怨你,我替你打他。”
她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等着舅妈答应出城,等着把家里所有事都处理好了,才肯穿盔甲?”
罗成笑而不答,只道:“算算时间,我那两位副将和十二位旗牌官哥哥也该回来了。有他们帮忙,戴盔穿甲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秦琼一怔。
罗成在贾家楼上,明明是叫杜差带着手下人,随柴绍他们一同出城的。
难道他们在那短短两句话中,就已经打好了暗号?
秦老太太道:“你倒是好排场,不过穿个盔甲,也得十四个人伺候你一个。”
罗成道:“替我穿盔甲,两个人伺候也已足够。他们回来,主要是给您收拾行李,护送您和秦安大哥他们一同走的。”
秦琼又一怔。
罗成做事,当真是又谨慎,又小心。这十四个人一旦到了家里,无论秦老太太想不想走,今晚都是非走不可的。
秦老太太道:“宝贝儿,听你这话,怕是还没到家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我今天若真打算留在这里,你们是不是用抬的,也要把我抬出济南城?”
她突然板起了脸,沉声道:“怪不得先前又是夸你舅父,又是夸你表哥,迷魂汤似的好话灌了一大堆,原来是在这里设了圈套等你舅妈。”
罗成咬着嘴唇,慢慢垂下了头。
现在需要他开口替自己辩解的时候,他反而什么话也不说了。
“娘!”
秦琼这下无论如何都已跪不下去。
他赶紧站起来,上前扶住了秦老太太,劝道:“娘,您既然已愿意去北平,阿成也把话和您说明白了,您还冲他生气干什么?”
秦老太太一怔,顿时笑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个人啊,就是一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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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算是重写后的重写,今天6个半钟头一口气写下来,定稿4K7。当然我爽了,您爽不爽我就不负责了,请勿殴打作者。
【因为是原著向if线,走向始终是清水粮食,表兄弟1V1,但欢迎想歪,只要不和我讨论就行】
【另外舅妈的六十大寿,之前记混成七十,是个bug,我忏悔。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错漏,等回头完结修文时再改吧。激情摸鱼要的就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