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避世的日子

　　其实她第一天回来的时候就想着去了，可那个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说，再等一等。小洛过来了，她反而觉得是时候了。
　　她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花店，在人家开店的第一时间进去买了一束花，是百合花。花店老板有些好奇的问道，“是给爱人的吗？”她笑笑，“是我自己喜欢。”店主也笑了起来，“这样啊。”
　　回去后她收拾出一个小瓶子放在随身的小包里，又拎了一袋东西，就这么出了门。
　　他们的目的地是在村东头，走过那一片厂区，来到了一片田地里。那里卧着几十个坟包包。是他们这个大家族的祖坟了。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找不到地方，可是当她到了地方，却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
　　她把东西放到地上，看着眼前的坟头。上面并没有长那么多野草，很明显每年都有人清上面的杂草。她把自己买的花放好，又把自己拿着的那个小瓶子打开，把里面的液体倒在了地上。
　　她磕了头，林洛也跟着。
　　林洛磕完了头就走到了一边，也没说什么。楚从婧看着他走开，只觉得有些释然又有一丝难言的愧疚感。
　　“爸，妈，那个就是林洛。我几年前碰到的一个孩子，当时还想着哪天带他回来见见你们，你们也算是有儿子的人了。谁知道却是这么的不巧。”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我每次来这儿，我都觉得这么多，不会认混吗？可是现在啊，才明白有些事的记忆要比自己想的更深刻清晰。”
　　“你们还在的时候，我老想和你们吵架，觉得你们不理解我，不懂我在想什么。总觉得自己在家受到的委屈比在外面还多，而你们还总是说什么我不够坚强，老爱哭。”
　　“其实我确实是爱哭的，在家的时候眼窝子更浅了。”
　　“后来想想，因为外面受到的委屈我不太在乎，家里人给的那一点点委屈却被放大再放大，反而承受不住了。”
　　“我本来想着买你们喜欢的东西，可是想想你们喜欢什么呢？记忆里全是你们问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反而在我问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时候说一句什么都行，直到现在，都记不起你们到底对什么更喜欢一点。是不是很失职？”
　　“我买的花是我喜欢的，那酒也算是我喜欢的吧。反正你们不喜欢挑，那就我挑，毕竟花也是我看的，酒也是我喝的。本来还给你们拿了纸钱，临到头了却不想烧给你们了，省的你们再因为这种事情吵架。”
　　“我现在其实觉得挺开心的。我又回到村子里了，准备去种地，你们知道了肯定得劝我，觉得又辛苦，又没前途。”
　　“确实是挺辛苦的。”
　　“可是有时候，我也想做点逆流而上的事。”
　　“我过得挺好的，之后可能会给你们介绍你们女婿，至少现在先保密。”
　　“你们放心好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一直都可以的。”
　　楚从婧又磕了几个头，站起身喊了林洛一声，两个人一起慢吞吞的往家里走。林洛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土包包前面的百合花微微晃动，像是起风了。
　　“小洛你知道吗？”楚从婧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开口，“有时候我会觉得读书太多不是件好事。”
　　“为什么？”
　　“因为……”她顿了一下，“当你书的读的越多，道理明白的越多，你和一些人之间会有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壁垒存在，你和那些人越亲近，越觉得可悲。对人对己，都是这般。”
　　“夏虫不可语冰？”
　　楚从婧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道理没错，但我不太喜欢这句话用在这里。”她抬头头看路，“或许是同途殊归吧……”
　　那天下午楚从婧睡了长长一觉，醒来时已经薄暮低垂，家里却没有人在，大门也是锁着的。她打开门找人的时候发现林洛在小路的尽头和人聊天，是一位背着着锄头的老人。楚从婧自然听不见两个人在聊什么，但是看林洛乖巧站着，时不时点头的样子，从某些方面来说算是相谈甚欢？
　　楚从婧笑了笑，退了几步进了家门。既然家里的大朋友自己去干活了，她得有奖励才行啊。
　　林洛和热情的老人告别时觉得自己脑门上都是汗。他虽然算是有一定应对经验，但是对面的老人和自己的舍友还是不一样的。最后还是老人看了看天色觉得得回家吃饭了，两个人才告了别。
　　楚从婧这边都快把饭做好了，才等到人回来。今天林洛去地里的时候带了手套，回来的时候看着手没有昨天那么红。楚从婧给他放了温水，让他泡泡手再去吃饭。“等我明天去买点药，到时候给你抹抹。”
　　“嗯。”林洛应声，双手浸在水里好一会儿，才拿毛巾擦干，到客厅吃饭去。
　　晚饭依旧是以往的家常便饭，倒是饭后楚从婧端过来一小锅汤，里面炖的是雪梨银耳，应该还加了冰糖，丝丝甜味随着冒出的热气飘散开来。林洛直了直腰，看着她把锅里的汤盛在白瓷小碗里，“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啊？”
　　“给你的奖励啊。”楚从婧把盛好的汤碗放在他跟前，又嘱咐了句烫后才继续说道，“毕竟你今天下午一个人下地了嘛。”
　　“不，不是一个人……”林洛手里的汤匙晃了晃，“有位爷爷帮忙了。”
　　“但是你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啊。”楚从婧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将那个小锅子放到一边，“哪个爷爷啊？你问名字了吗？”她那个时候只是晃了一眼，倒也没看真切。
　　“没问。”两个人就是聊天，聊了那么久，谁也没问谁的名字。倒也挺有意思的。林洛喝了一口碗里的汤，甜而不腻，带着梨子的清甜。“他觉得我干活不利索，就教了教我。”
　　“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林洛回想了一下。
　　当时他是在地里拔草，他出门还是有点早，太阳还是很晒，地里也没有别的人在。那个爷爷大概是在四点多的时候扛着一把锄头过来的。没想到地里有人在，他还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谁知道过来后发现这个小伙子他不认识，原本热情的招呼变成了疑问句，“你是谁家小子啊？怎么在小……从婧丫头家地里啊？”
　　林洛听见声音才从地里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对方是跟自己说话后，一时有些为难，“我，是在帮她拔下草。”
　　“拔草？帮从婧丫头？她回来了？”老爷一连串的问题还没被回答，就自己又开了新话题，“你这么除草效率有点慢啊？这得打药啊！怎么这个时候想着拔啊？是准备赶着种小麦？那可不一定能行啊？到时候地里恐怕还是一堆草……”林洛硬是没插上话。
　　但是他还是艰难的解释了一句，“这片地不算大，就没想着打药了。”
　　老人家想了下觉得也是，“那我帮帮你吧，你这一看就没干过活。还带着手套呢？防护还挺细致……”老人把锄头立在地边，怕一会儿再有人过来不小心踩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紧接着麻溜的下了地。林洛开口试图阻止，“您还带着东西肯定是有事要忙吧？您先去忙，我这边不着急。”
　　“我那活儿也不着急。”老人上手拔了几下，“我就是在家闲着没事儿，说来地里看看有长草没，啥时候都能看。”他谢绝了林洛默默递过来的手套，“那玩意儿我不用，这么点草算啥！”
　　“话说回来小伙子，你为什么会帮婧丫头干活啊？你是她对象？”老人又换了个话题，见林洛有些窘迫的样子恍然大悟，“哦在追没追上？”
　　“不，不是……”林洛艰难的否定了句。
　　老人倒也不在意他的否定，“不该啊，你长这个样子，不该没追上啊？我跟你讲啊，男孩子有时候要脸皮厚一点……”老爷子自己说的很是开心，有时候说累了就拿着自己带过来的水杯喝一口，话题也切了好几次。林洛从最开始的试图跟上，到后面的放弃思考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他只是机械式的拔着跟前的草，偶尔在大爷寻求反馈时点点头或提出疑问。不过老爷子动作确实是比他们两个年轻人麻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地里大棵的杂草就差不多被拔完了，一些中小棵的草也被顺手清理了。
　　老爷子把手里最后一把野草扔到草堆里，“行了，稍微晒干点，明天放把火点了就行了。不过这样地里肯定有草籽，你们这么直接种的话怕是明年地里又是一堆草……”他说着又想起来了什么，“现在好像都不让在村里点火了，说是怕污染环境……以前还只是不让烧秸秆，现在连家里的枯枝烂叶都不让烧了……污染环境怎么不去搞那些大厂子啊……”
　　“大厂子也在处理了……”林洛小声回道。
　　老爷子看他一眼，“我就说说。咱们这儿之前也不烧荒，地早就开完啦，哪来的荒啊。禁烧秸秆前啊，咱们这儿也就拿秸秆做做饭，那玩意儿好点，烧的快灭的也快，几亩地的秸秆一年下来也烧的差不多了。有了政策说禁烧秸秆，不烧就不烧吧，必经咱这边家里也渐渐不用土灶了。可这几年有人家在家里因为烧了点杂草就被罚了钱，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啊……”
　　“这种事儿一般民不举官不究吧？”林洛想想，觉得就算严查环境污染，但是在人口相对不那么密集的农村，小范围焚烧杂草应该不算什么吧？又不是大范围烧荒。
　　“可能吧……”话聊到这儿就算停了，俩人也没再往下聊，反而是换了个话题。
　　林洛想了想，最后选出一个比较重要的点，“那个爷爷说咱们那地最好烧一下荒，但是现在这些杂草落叶什么的好像不让烧。”
　　“现在不让烧吗？”楚从婧愣了一下，她之前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没想到现在这个都不让烧了，“那灶台还能烧吗？”
　　林洛摇了摇头，“这个到没听他说。”
　　“那我再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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