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余生请多指教

　　“我出去可以，那，薛主任，咱们得一言为定，要打要罚，不能只针对李子孟一个人！”孔晓瑜一脸要与自己小叔叔“同生共死”的慷慨，“他是我们初一（1）班的人……”
　　孔晓瑜心中真正的潜台词是：他更是我的人！
　　可是，这句心里话，她是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就连李子孟，也不能说。
　　“开学第一天，你在男厕所的第一拳，并不足够惊人！”教导主任托着腮帮的手放了下来，指了指孔晓瑜，“但是，今天上午，李子孟同学对艾南柯同学的拳脚相加……这件事情，就……很难说啦！”
　　说完，薛主人又朝着孔晓瑜摆了摆手，做了一个请她出去的手势。
　　孔晓瑜走出教务处办公室的门之后，拍了拍在墙边上站得两腿已经发直发酸的李子孟，小声说道：“小叔叔，薛主任临训！喊你进去呢。”
　　“你……”
　　“放心吧，我都如实‘招’了，你不用怕！有什么事儿，咱们俩一起扛！”说完，孔晓瑜朝着他笑了笑。
　　此时，冷静反省了许久的李子孟最怕听到的就是她的这一句话。他只要她好好的，他不要她和自己一起抗。
　　孔晓瑜接着说：“好了！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默不作声地顺着虚掩着的半条门缝儿里钻进了教务处去……
　　孔晓瑜就站在李子孟刚刚站过的原位置上，等着他。
　　直到中午的下课铃声，在整栋教学楼里，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孔晓瑜这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已经等了很久了。“小叔叔”关在里面的时间，像是要比自己被薛主任问话的时间，长得很多似的。
　　她那小脑袋瓜的正上方，一人多高的地方正挂着一个电铃。
　　那持续着十几秒的下课铃，吵得她直捂住自己的两只小耳朵。孔晓瑜皱紧了眉头，轻跺着脚，张着大嘴，一直默念着长音“啊——”，以免耳膜临近巨响的电声波而被震坏了。
　　虽然，只有十几秒钟，她却也不想离开原地；因为，她只是想，当李子孟从教务处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能够第一眼可以看到她。
　　只听着，走廊里、楼道中，从一层到三层楼上楼下着传来，不同班级的学生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着。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男生女生搭档着、抬起自己班级的铁饭箱，在楼道里开心地小跑着。
　　想必是，只有那个年代，才具有的时代特色吧！如今，能给子女准备午餐饭盒的父母已经越来越凤毛麟角了；甚至，可以是，会做饭、能有时间给孩子们做饭的父母也不多了。
　　闲话不多说，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楼层里，飘散起着各种饭香，在流动的空气里，与书本课桌的香气，混合在了一起。
　　多味杂陈着……正如孔晓瑜现在的心情一般。
　　她还是一个人，落寞地站在长长走廊的尽头这里。孔晓瑜的脚底板实在是有点疼，两条小腿肚子也有点麻酥酥的了。她只好，时不时地尝试着，通过来回交换着身体重心来稍微缓解一下。不适感，不仅仅是腿脚，腰背也累。她先是靠在墙边，然后是蹲下来；蹲麻了，再重新站起来。
　　而且，由于先前，她在教务处办公室里已经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通，现在感觉口渴得不要不要的。如果，李子孟再不出来，她整个人都要又饥又渴地交迫到了快要虚脱的程度。
　　闻着从身边飘过的饭香，孔晓瑜忽然回忆起来，没上小学之前，她跟着妈妈去国营粮店里去买米买面买油，然后，回到家里，自己到楼下去找小叔叔玩一会儿，就能吃到妈妈烙的葱花饼了，不仅薄碎、而且咸香。想着想着，她的小嘴角居然流出了些许的口水来。
　　一些授课老师们也陆续拿着自己的饭盒上楼来，无一对孔晓瑜都多看几眼。
　　孔晓瑜倒是会很有礼貌地一一问声：“老师好！”
　　俩女老师朝着她点头微笑了一下，随后便小声议论着：
　　——“这就是那入学的奥数小天才？”
　　——“好像是！”
　　——“她因为啥站在教务处门口啊？”
　　——“不知道！应该不会犯什么错误吧？”
　　——“上午，初一（1）班艾区长家儿子被打的那事儿，你听说了吗？”
　　——“知道啊……伤得不轻呢。”
　　艾区长？——完蛋了！这回，可是要摊上大事儿……孔晓瑜似乎是听到一个最关键的词。
　　就在这个时候，教务处办公室的大门终于敞开了！
　　“哇！小叔叔，你可算是被‘放’出来了！”孔晓瑜瞧见李子孟出来，兴奋不已地直接扑在他面前，拉扯着他的手臂，“怎么样，薛主任有没有为难你？”
　　明显能看出来，李子孟在里面是刚刚有哭过的，两只眼睛现在都已经红肿了的。他撇过头去，抹去可能还残留着的眼泪和鼻涕，不想让自己在“小侄女”的面前再丢脸了。
　　“小叔叔，饿死我了！咱们赶快回去吃饭吧！”她为了赶上李子孟脚下大步快走的节奏，三步并两步着跟在他的左右。
　　李子孟猜想着，孔晓瑜应该是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可以说是他是在幻想着，希望“小侄女”永远不要在搅和进来这趟浑水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孔晓瑜已经知道他们俩打伤的那位艾南柯同学，身份背景“非同凡人”了！
　　在短短从四层走到一层的楼梯间里，这一路上，他们俩就一直没有再说话了，一前一后着，默默地回到了初一（1）班的教室里。
　　讲台上的大铁饭箱中，只剩下他们俩一大一小的饭盒。
　　“小叔叔，放着，我来！你拿一天，我拿一天！”
　　孔晓瑜将自己手臂上的两只花样小套袖抻长了，拉到手指尖，和校服袖口一起、当做手套，垫在边缘。将两个饭盒叠放起来，抱回了他们在最后一排的书桌上。
　　由于，他们回来太晚了，饭盒并没有刚出锅的时候那么烫手了，再加上他自己心里正在装着事儿，所以，李子孟也就没有跟她太过于介意，便让她了这一回。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替她留意着脚下的路，以免她的注意力都集中了在手中的两个饭盒上，忽视了过道上的桌角儿、椅腿儿之类的障碍物。
　　既然，大事，她死都要护着他；眼下，这些小事儿，他势必要实时护着她，才好。
　　吃饭的时候，俩人也是相当有默契感，谁也没有主动多说一句话，自顾自的只盯着自己眼前饭盒里的菜肴。一门心思狼吞虎咽着，也就没有过多咀嚼着其中各色食物不同的味道。
　　虽然自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比较担心这对被教导主任传唤的“双孟小叔侄”，张艳和廖史话四目相对了一下，便一同着起了身，索性端着各自剩下的几口饭菜，走到他俩的书桌前、围坐了过来。
　　这个时间点儿，吃完午饭的同学们大多都去外面操场上自由活动去了。
　　教室里，只剩下两位午休期间的值日生，还有四五个没吃完饭的，或是在座位上自习看书、休息午睡的同学。
　　张艳依然高度警惕般的左顾右盼之后，环视了一圈，判断了一下他们说话的环境是否足够安全，才小声问道：“你俩，没事儿吧？”
　　孔晓瑜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儿？”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让人感到轻松、放心。仿佛是，就算天塌下来的大事儿，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似的。
　　可是，她越是这样，李子孟的心里越是内疚和难过。
　　廖史话的好奇心又在作祟了，追问着他们：“教导主任把你俩喊走，到底咋说的？”
　　刚巧，抱着篮球的海若宁从教室的后门跑了进来，听到了张艳和廖史话的问题，马上就把自己的脑壳扎堆到他们四个人当中，插了一句话，说道：“那还用说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得找家长啦呀！”
　　“真的吗？”一本正经的廖史话听他这么一说，非常认真起来，盯着面前正低头大口大口吃着鸡蛋西红柿盖饭的李子孟，小声问向他，“教导主任真要见你家长啊？”
　　等了片刻，见李子孟没有马上回答自己，廖史话又好不放弃地转去看向斜对面的孔晓瑜。
　　一旁的张艳和海若宁的视线，也随之全神贯注地盯紧了孔晓瑜。
　　孔晓瑜却耸了耸肩头，撇了一下两边的嘴角，像是很无辜地表示说，她自己也不清楚教务处最后对李子孟的处理结果到底是什么。
　　“海若宁，我们几个大人在这边说话，有你小P孩儿什么事儿啊？”
　　海若宁似乎是特别喜欢与张艳互怼：“谁是小P孩儿？张艳同学，你是学习委员，请注意自己的日常言行！”
　　“你没听懂的话，我再说三遍！小P孩儿，小P孩儿，小P孩儿……”
　　“恐怕，你的生日，比我的，还晚半年呢吧？！你让他们仨评评理，咱俩，谁才是小P孩儿呢？”
　　大家都发现了，只要，海若宁和张艳他们俩出现在同一个时空里，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不是动嘴、就是动手。
　　反正，李子孟不会参与其中。孔晓瑜和廖史话夹在他们俩中间，每次都是扮演着和事佬、调解Ren 民内部矛盾纠纷的角色。
　　“艳子，上午的那两节自习课，咱们班里还算一切正常吧？”孔晓瑜随口问道。
　　一旦将核心的话题提升一个新层次，到了班集群体视角的维度，五个人之间的气氛调性就变了
　　“哎呀！原本，按照课表上的正常安排，就应该是咱们班主任麻淑华老师的数学课吗。但是，她一声令下，不就改成了自习课吗？”
　　孔晓瑜点了点头：“对呀！当时我在啊。”
　　张艳继续说着：“才开学一天半，新鲜劲儿还没过，大家哪有心思看书啊！再加上艾南柯这事儿闹得阵仗这么大，等着教导主任一出门，同学们就嗡嗡嗡地蜜蜂开会了！我哪里管得住啊！”
　　“那你就放任同学们聊大天啊？”
　　“没有！不知道为啥，我们大家上了十来分钟的‘自习课’之后，英语刘老师就进来了，非要给咱们加一堂英语课……”
　　孔晓瑜听罢，惊讶地含住一口饭，还没有来得及咀嚼：“所以呢？”
　　“所以，就是，你们俩落下了两节英语课。”廖史话替张艳抢着回答道。
　　“不过，不用着急，就讲了26个字母的读音、写法，和简单的日常对话。晓瑜，以你的英语水平，不听课也没啥问题！”
　　孔晓瑜并不焦虑自己的英语水平，她在小学的时候，就一直在外面读着少儿英语培训课程，别说是简单的日常对话，就是用英语做一段三五分钟的自我介绍或主题演讲，她都很得心应手。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叔叔”。
　　然而，李子孟却对他们几个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车轱辘话，表示出无动于衷的神态反应。他将面临的是，如何跟自己的父母交代和解释今天上午那件既已发生了、就不能再改变的“殴打同学”的“恶性”事件。
　　正在他们五个人沉浸在各自关注的话题中时，教室外面不时地探进头来，对着李子孟的侧影戳戳点点了。
　　——“就是他吗？”
　　——“对！就是他，把区长家的小儿子给揍得进医院了！”
　　——“一班，重点班呢！他们将来，不都是得要上省重点、市重点高中的吗！”
　　——“话说，哪锅汤里，没有老鼠屎呢？！”
　　——“有道理！哈哈哈，说得也是啊！”
　　……
　　张艳坐在那里浑身不舒服，实在听不下去走廊里那些碎嘴的闲杂人等了：“你们都知道个P啊？在那儿，听风就是雨的！我们初一（1）班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们普通班的，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吧！”
　　还没等张艳出手，孔晓瑜早就已经直接拍案而起，抄起了墙角的一把扫帚，朝着教室的门外，狠狠地丢了出去。
　　“哎呀！这谁飞出来的一枚暗器啊？”走廊里的班主任麻淑华，差一点被她丢出来的这把扫帚给砸到了。
　　“麻老师！”廖史话、张艳、海若宁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向班主任打着招呼。
　　麻淑华走了过来，看了看廖史话和张艳空空如也的两个饭盒：“你们俩都吃完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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