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朝暮

　　7.

　　转眼间跟着宋隐玉工作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里除了睡觉上卫生间，江清棠几乎都和宋隐玉待在一起，不过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因为宋隐玉本质上还是一个冷情的人，大部分时间并不爱搭理江清棠，一心扑在工作上，而江清棠更是话少，两个人往往共处一室却几乎零交流，但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让两个人相安无事。
　　上午做完宋隐玉未来一周的工作安排后，江清棠起身去茶水间，医生告诉她久坐不利于胎儿发育，于是她每隔一会儿都要起身活动。在茶水间里碰到了策划部的头儿李阳，江清棠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可李阳却主动搭话。
　　“工作时间，江秘书跑茶水间的频率是不是太频繁了些？”李阳端着咖啡杯，眼里透出的戏弄让人非常不舒服。
　　江清棠并不生气，自顾自的倒好热水，“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啧！宋总还真是不会管教属下，贴身秘书到处乱转比工作还勤快，倒也是，谁让江秘书相貌出众呢？”李阳踱着步到江清棠身边，凑近她说：“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做秘书？我给你两倍工资。”
　　江清棠心间的恶心感剧增，还没来得及反驳，只听到几声脚步声，紧接着李阳的叫声便自耳边传了过来。
　　“李阳，就你也配？”宋隐玉将江清棠拉到身后，冷眼看着面前被泼了一身咖啡的狼狈男人。
　　李阳瞪着宋隐玉，心下却是暗自惊讶，宋隐玉工作时间很少踏出办公室，就连茶水也是助理送进办公室的，今天怎么...不过，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公司大股东之一，李阳仍然挺直了腰板，“宋总，我替你管教管□□工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隐玉冷笑一下，眼里却是透出浓浓的嘲讽，“你是什么东西？我的人你也敢管。”
　　“宋隐玉你！”李阳颇有些恼羞成怒，却因为宋隐玉的气场不敢再说什么。站在宋隐玉身后的江清棠却因为“我的人”这三个字心头泛起微漾，多少有些不适感。
　　宋隐玉却是懒得丢给李阳一点眼神，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李阳攥着拳头，逼迫自己忍耐，最终还是愤愤的离开了茶水间。宋隐玉自顾自的走到咖啡机前打了咖啡，眼睛瞧着咖啡杯里冒出的热气，手指轻点着桌面。
　　江清棠知晓宋隐玉是在等自己开口，只好说：“谢谢。”
　　宋隐玉听到这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端着咖啡向江清棠走去，隐隐的压迫感让江清棠不自觉的往后退，直到脊背抵上饮水机才停下。此时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半臂，江清棠下意识的躲开宋隐玉的眼神。
　　“抬起头。”宋隐玉说。
　　江清棠沉默了一下，试图绕开宋隐玉走出茶水间，却被宋隐玉用手臂挡住去路。“宋总，我要回去工作了。”
　　宋隐玉伸手轻抬起江清棠的下巴，逼迫江清棠直视自己，这样的动作无疑带着些轻佻与冒犯，江清棠抬手拨开宋隐玉的手，声音冷了些：“宋总这样和刚才的李阳有什么区别？”
　　宋隐玉有一瞬间的惊讶：“你拿我和他比？”随即又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反抗他？”
　　“正要说，你进来了。”江清棠别过头。
　　宋隐玉看着面前显然不想理自己的女人，心间少见的多了些无奈，她觉得江清棠就好像自己养的一只小猫，还是只窝里横的小猫，对所有人彬彬有礼，偏偏在自己这里调皮又高傲。
　　小猫，宋隐玉在心底念了一声，开口道：“无论如何，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不必客气，谁惹你不开心，反击便是，后果我可以处理。”
　　江清棠愣了愣，转头看着宋隐玉，这人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可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棠的错觉，她居然从中看出了几分笑意，只是还没来得及确定，宋隐玉就转身走出茶水间。
　　晚上吃完晚饭，难得没有工作，宋隐玉半倚在飘窗的蒲垫上放空，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将江清棠的备注改成“小猫”，又想了想，将她的电话也改成了“小猫”。小时候宋隐玉养过一只小奶猫，后来因为宋梁恒觉得这耽误学业而将小奶猫送走，从小到大宋隐玉喜欢的东西并不多，那只小奶猫被送走后，宋隐玉便很少将情感寄托出去了。
　　宋隐玉看着手机页面上的备注“小猫”，慢慢勾了勾嘴角，抬起头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飘窗外楼下后花园里一道倩影，江清棠换下了白日里正经的职业装，身着长裙正走向花园深处。宋隐玉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往楼下走，等她意识过来，人已经走到了后花园，对自己这样的冲动有些惊讶，宋隐玉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哪里有点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只好将这点小困惑放在一边，遵从本心的走向花园深处的花房，越近，悠扬的钢琴曲便越清晰。
　　仍是《蓝色多瑙河》。宋隐玉的心忽的平静下来，江清棠，应该是很爱宋铭城的吧，不然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首曲子呢。
　　关于宋铭城，宋隐玉的眼神深了深，她曾是很爱这个小弟的，可是付出的感情又一次背叛她，宋铭城于她而言，最终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可宋铭城在被江清棠怀念，并且一天都没有停止过，也许情感这种东西向来如此，辜负你的人终会赤城的对待别人，而你将带着满腔的不忿和酸楚强迫自己习惯，最终带上厚厚的盔甲，再想起那些事时，心底除了嘲讽还是嘲讽。
　　宋隐玉走到钢琴边，抬起手不轻不重的敲在琴键上，钢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钢琴曲戛然而止，空气安静的可怕，江清棠并没有开口，只是将手撤离了琴键。
　　“以后不许再弹这首曲子。”宋隐玉不带感情的说。
　　江清棠抬眼看了宋隐玉一眼，她早知道宋隐玉和宋铭城关系并不好，可也没想到在宋隐玉这里，怀念宋铭城也成了一种罪过。
　　宋隐玉再不说话，只是将衬衫袖口的纽扣解开，将袖子整整齐齐的折叠至肘部，露出过于白皙修长的小臂，小臂上还能看清青色的血管，如大地上的河流一般好看。宋隐玉端坐至琴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到钢琴键上，就已经是赏心悦目了。
　　曲子在指尖流淌，《卡农》的温柔低语环绕在花房，让周遭的一切都温柔起来。每个人听卡农都能听出不同的感受，因为它承载的东西太多，悲伤，欢喜，愉悦，亦或是关于爱情和生与死的不可捉摸。这样的曲子，让弹奏的人和听者沉浸在温暖和忧伤里，此刻的宋隐玉身上多了平时见不到的孤寂与忧伤，江清棠恍惚间觉得，《卡农》就是宋隐玉。
　　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拥有比其他生物更为复杂的情感和个性，这世间有人通透，有人狠厉，有人单纯有人沉稳，可像宋隐玉这样将狠厉与温暖，通透与忧伤杂糅在一起的人，实属少之又少，她可以覆手间不顾一切的伤害别人，又能够耐下性子去对一个人好。江清棠觉得宋隐玉就好像一团迷雾，她好奇，却不敢触碰，越是了解就越是颠覆之前的了解。
　　一曲《卡农》结束，宋隐玉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动，“宋铭城怎么和你说我的？”
　　没想到宋隐玉会问这样的问题，江清棠反问道，“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
　　“如果他说了不好的，我好对你说她的坏话。”宋隐玉一本正经的说。
　　江清棠轻轻笑了笑，侧身坐下来，“那恐怕要如你所愿了，确实没有什么好话。”
　　“那个蠢货...”宋隐玉低声说。
　　江清棠听到这话，迅速转头看着宋隐玉，“不许这么说他。”
　　宋隐玉皱了皱眉，转头看着江清棠，江清棠在护着宋铭城。宋隐玉心间莫名多了不适，语气冷了些，“那我该夸他好弟弟？你知道的，他不是。”
　　江清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宋家的家事宋铭城很少提及，她也不便评价，只是，宋铭城对她真的很好罢了。
　　“以后学着弹卡农吧。”宋隐玉忽然说。
　　“为什么？”江清棠问。
　　“因为我喜欢。”宋隐玉回答的理所当然，“就当是房租吧。”
　　眼看着江清棠无法反驳的样子，宋隐玉的心情忽然好了一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是在抹去宋铭城存在的痕迹，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是因为什么，可这么做她就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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