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

　　肖尔回去翻出了身份证，思考了片刻，把身份证揣进口袋里。
　　出门的时候他穿上外卖小哥的制服，低头掏出手机，想把微信里的Void拉黑了。没什么，就是讨厌他那副趾高气昂说话的样子——我也没打算跟你做朋友。
　　好吧，是自己先说的不想跟他做朋友，大概这话的确有些生分了，然而他们才刚刚认识啊。认识到现在，那小子都没想过要问自己的名字。
　　好吧，自己也只知道他姓季，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想开口问名字，仿佛早该知道他的名字，再问有些失礼一样。
　　两个小时以后，季向空翻着身份证正反面仔细查看。
　　“肖尔？”他看看身份证，再看看肖尔，“这个名字很特别。”
　　肖尔故作镇定，“我自己起的，18岁以前我不叫这个名字，因为没有成年要父母双方都同意，一起去派出所才让改名，所以我成年第一件事就是去改名字。”
　　季向空本来想问，那你以前叫什么？
　　只是随口问问。
　　接触到肖尔异常坚定决绝的目光，他决定不问了，他过去叫什么很重要吗？
　　“你的身份证呢，我也看看。”肖尔说话的口吻比老板还老板，简直是来查户口的民警。
　　季向空清了清嗓子，摸了摸后脑勺，“哎，我身份证放哪儿了，我想想，你等一下，我去找找。”
　　他翻箱淘柜的找他的身份证，却先摸出了一本护照，然后在夹层里找到了他的身份证。
　　“季向空？”肖尔微笑，“你的名字也好听，像言情小说的男主角。”
　　“就不能是耽美小说吗？”
　　“哎？”肖尔的大眼睛一瞪。
　　季向空觉得他一脸无辜和纯良，也许不清楚什么是耽美，于是急忙咳嗽掩饰，“没，没什么，开个玩笑。”
　　像肖尔这样的外卖小哥，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大概是没时间看小说的，起点种马文都不会看，更何况耽美小说。这个玩笑开大了。
　　不过季向空觉得肖尔的长相挺耽美的，就是一身黑红相间的外卖小哥制服很不耽美。
　　“你怎么什么行李也没带啊？要我开个车去帮你搬东西？”季向空把一直拽手里的身份证还给肖尔。
　　“我那边房租还没到期，你不是打算先试用一个星期吗，万一你觉得不值那个月薪，也省得我那么麻烦把东西搬来搬去了。”
　　季向空也不知道心里怎么就窝着一股火，更不知道该找什么由头发作。
　　“值，怎么不值？比医院和外面盲人按摩推拿的师傅技术都好，我也不懂这些，但是你推拿过之后我就能睡着。你这手法绝对是一流的，做外卖小哥耽误了你。”
　　肖尔冲他翻白眼，又气又笑，“我也想过去医院的老年病区当护工，或者给人家按摩，但是我算过了，干这个也是没有白天黑夜的，还不如我送外卖挣钱。”
　　季向空点点头，不置可否，“那你这几天下班了还回你自己那边睡？不是挺远吗？”
　　“小电驴可以到的地方都不算远。”
　　“我可说好了，我不到后半夜不睡觉的，白天不到中午不起床。”
　　肖尔点头，“所以我不坐地铁，开小电驴上下班，而且我记得三餐是中餐，晚餐，宵夜。”
　　季向空点点头，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给肖尔的微信转账了5000，其中3000是试用期工资，另外2000是菜金等开支，多还少补。
　　肖尔都不好意思了，“用不了这么多。”
　　“要买好的，有机的，我很注意养生的。”
　　肖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去厨房看看需要补点什么。”
　　季向空双手交抱胸前，乐颠颠地看他忙。
　　“你不去打游戏吗？”
　　“等会儿。”
　　肖尔都被他盯得不自在了，“你还是去打游戏吧。”
　　“这我家，我想呆哪儿就呆哪儿。”
　　肖尔只能不吭声，在他的注目礼下，简单收拾了沙发和地上的零食包装袋，杂志，用过乱丢的餐巾纸，脏衣服臭袜子，衣服丢洗衣机，袜子分开放准备手洗。
　　季向空接了个电话，队友喊他上线，他只好暂时离开，等他打了一个小时颈椎又开始受不住，便跟队友说暂停。出门倒杯水的功夫，客厅和厨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肖尔大概出门采购去了，家里只剩下季向空一个人。
　　季向空从餐桌上拿起牛奶，刚准备喝，发现瓶子里一股怪味，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一口放一边，然后又搁回冰箱的，早就变质了。肖尔把这些瓶瓶罐罐清理出来，还没来得及带下去扔掉。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邱樱，那时候邱樱还有空帮他收拾收拾房间，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准备一顿烛光晚餐。只是这种日子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她也很忙，他们总是点那家店的海鲜粥外卖。
　　他掏出手机想给邱樱打电话，又想不起来有什么好说的，最后把她的名字从通讯录里删了，微信也拉黑。
　　晚上肖尔给他弄了丰盛的三菜一汤，两个人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饭。
　　肖尔问：“怎么样？”
　　季向空道：“还行，不过我不能吃辣。也不是不能吃，嘴可以吃，肠胃受不了。”
　　肖尔略可惜，“我最拿手的就是川菜了，不过……”他把那盘鱼香肉丝拖到自己跟前，“这里本来就是一荤一素不辣，汤也不辣，我之前问你吃不吃辣，你说可以。我是无辣不欢。如果你见都见不得辣，以后咱俩分开吃。”
　　季向空一撅嘴，“我就随口一说，你就要分开吃。我也说了不能太辣，你这个鱼香肉丝，你自己尝尝，也太辣了。”
　　肖尔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辣度分十级，这个对我来说三级，对你来说可能就是八级。”
　　季向空满意了，“我喜欢我自己的三级辣，如果完全不辣，却是也没什么滋味，厚？”
　　肖尔把脸埋在碗里，斜眼从旁边看他，用非常夸张地动作扒拉碗里的米饭和鱼香肉丝，“宵夜让你试个辣，争取等级精准到位。”
　　季向空满意了，笑得甜甜地来拍他马屁，“谢谢肖大厨！”
　　。
　　吃完饭，季向空摸着肚子瘫在沙发里打饱嗝，一荤一素一汤，他也能吃撑了！
　　肖尔把碗筷收拾了准备洗。
　　季向空厨房里有洗碗机，肖尔不会用，正尝试着研究这个新事物，约摸是怕把机器搞坏了，他准备搬到水槽里手洗。
　　季向空从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腹中充实，心情就好起来。
　　他走过去，“干嘛不用洗碗机？手洗不干净。”
　　“不会用。”肖尔老实答道。
　　“不会用请教我啊，只要你开口问，我肯定会教你。”说着他给肖尔示范，“这都是傻瓜级的操作，碗放进去，门关上，按这里，全自动的，看。”
　　“行吧。”肖尔有些不知所措，季向空靠太近了，他又不能表现出明显的不自在，好像自己多敏感似的。他转身拿起桌布在那里仔仔细细擦台板上的水渍和油渍。
　　季向空盯着他右耳后的助听器，忍不住评价，“小时候我外婆有个亲戚也戴了助听器，还有线连接下来一直伸到领子里面，我在《黑客帝国》里看过反派也戴那样的装置，还以为她是个特工呢。”
　　“哈？”肖尔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那时候觉得这个亲戚太酷了，简直把她当成英雄，总觉得她有特异功能什么的，或者属于什么秘密机构。”
　　肖尔憋着笑，“后来知道真相了吗？”
　　“很大了才知道，因为我问我妈的时候，她居然告诉我那个阿姨是个高级特工，还让我不要说出去。”
　　肖尔捂脸，“你妈真行！”
　　季向空道：“助听器现在都是无线的吗？看着更酷了。”
　　“一点也不酷，我这个三万多呢，上大学以前我用的都是老型号带耳线的，就跟古早的电话线那样，挂在脖子里，我觉得太难看了。我考上大学，我妈带我去换了现在这个当做礼物。”
　　“你读过大学？”季向空有点吃惊。
　　“艺术类的，学画画，因为耳朵的缘故，我小时候特别安静，就喜欢画画，后来一直坚持下来。报考大学的时候我想过放弃的，艺术类学校学费还挺贵的，我家的情况呢……也不是没了爹妈那种贫困户，所以申请助学贷款的资格都没有……听说有另外形式的贷款，我自尊心作祟，不想去申请。那时候我妈一直鼓励我，省吃俭用地供我读书，还给我买这个助听器。反正大学是读完了，谁知道毕业即失业……”肖尔叹气，“那时候也不是找不到工作，刚进学校我就设法转专业，希望学一点比较倾向于设计类的实用的东西，可是我妈身体不好，我不希望那么大的人了还要她供着读书，所以一有休息时间就出去送外卖打工。虽然想过读双学位，但是没时间，画画太需要时间了。毕业后在一个工作室上过班，跟大家处得也不错，只是我这样的年轻人，给人家做个LOGO也就几百块，撑死了几千，一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到活，最讨厌的是，还有客户骗设计稿。收入不稳定，生活都无法保障，还不如送外卖来钱快，这样就一直送外卖了。”肖尔擦完台板，冲季向空抬抬下巴，“如果你有这方面的业务，不妨介绍给我啊，只要赚钱，我什么活都接。”
　　季向空脑子里只有一个业务，“给游戏公司画角色皮肤啊，听说这个蛮赚钱的。”
　　肖尔想了想，“我还真想过，不过我在这方面的天赋不咋的，画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不满意。而且学了那么多年的画，我是个有情怀的人，数位板上画画始终不是我喜欢和擅长的，那种颜料和油彩在纸上甚至墙上画的感觉，才像真正的画画。”
　　季向空拍拍他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你也别出去送外卖了，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辛苦了，平时有空就在屋里画画呗。也不一定要画游戏相关的，就……想画什么画什么。我这里还有个空房间，什么都没布置，你可以拿来当画室。”
　　肖尔想了想，觉得气氛突然有点诡异，感觉自己仿佛被季向空包养了似的。
　　宵夜之后，季向空躺在那里消食，边接受按摩服务。
　　“你就别回去了，都这个点了。”
　　肖尔觉得应该回去，但是心里也有些犹豫。
　　“我又不能吃了你。”
　　肖尔喷笑，觉得季向空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恰当。
　　“你家里养了猫还是养了狗要去喂？”
　　“没有，以前养过一直流浪猫，后来发情了就跑了。”
　　季向空觉得那只猫没良心，“那你是家里有女朋友要投喂？”
　　“我哪儿有女朋友？”
　　“那你干嘛非要回去？”
　　肖尔正想说点什么，外面天空突然传来一个大霹雳，震得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砸得阳台的空调雨棚“啪啪啪”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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