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

　　“姐姐醒醒啦，姐姐醒醒啦。”楚明玉蹲在靠着沙发熟睡的霜华面前，用一只小毛笔笔尖轻轻挠霜华的鼻孔。霜华感到鼻子痒痒的，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楚明玉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啊的叫了一声，忙冲进卫生间去洗脸。霜华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楚明玉跑走了又跑回来挨着她坐下。

　　霜华向来不惯与人靠得太近，便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距离。

　　“姐姐真是心大，坐着都能睡着了。”楚明玉笑道。

　　“我很累。”霜华无奈地答道。

　　“我哥去找回春堂谈判了。”

　　“哦。”

　　“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霜华干脆又闭上眼睛不理她。

　　“姐姐在想什么？陪我说说话嘛。我一个人闷死了。”楚明玉摇着霜华的胳膊道。

　　霜华心想我都同意你把我卖了，还要让我逗你开心？逐冷笑道，“我在想你们兄妹不像是连30万元都拿不出的。回春堂若是不肯换人呢？毕竟我也只值30万而已。”

　　“他们肯定会换的。对于他们来说，姐姐可比我嫂子重要得多了。姐姐的朋友是十里桃林的人，回春堂可是三不管城唯一有十里桃林的桃花酒卖的。”

　　“三不管城，何为三不管？”霜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你朋友没跟你说过吗？三不管城是天届、人届、冥届都管不到的地方。”

　　“回春堂又是个什么组织？”

　　“回春堂是我们三不管城最大的医馆。他们的堂主沈回春是这届轮值城主。姐姐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十里桃林什么人？”

　　霜华轻叹一声，“十里桃林什么的，当我没跟你提过。”

　　楚明玉道：“十里桃林果然神秘。姐姐不肯说就算了。但是我要告诉姐姐，十里桃林的桃花酒，在我们三不管城抢手得很，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而回春堂是唯一有十里桃林的桃花酒卖的地方，30万也不过是几瓶酒的价钱。你说这么赚钱的生意，回春堂怎么会因为我嫂子区区一小女子而去得罪十里桃林？所以姐姐你放心，只要你朋友是十里桃林的人，回春堂不会对你不利的。我们也不想拿姐姐怎么样，就想请姐姐帮个忙换回我嫂子，你也能通过回春堂找到你朋友，岂不是两全其美？”

　　霜华怔了一下，点点头道，“明玉妹妹，你那么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楚明玉眨着她那可爱的大眼睛，抓着霜华的手急道：“姐姐不信我吗？”

　　霜华轻声道：“信啊！”当然是千肯信万肯信的。

　　“那姐姐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楚明玉可怜巴巴地乞求道。

　　霜华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展颜笑道：“不怪不怪。别说拿我去换你嫂子，就是拿我去换棒棒糖，我也不怪你。自古以来，美人有特权是天经地义的。”

　　“姐姐！人家是真心请求你谅解。”楚明玉摇着霜华的手娇嗔道。

　　“我也是真心不怪你。真的不怪。我很累，你能不能让我静静的养养神？”霜华背靠沙发闭上眼晴，她是真的很累。楚明玉也看出霜华的精神真的很不好，便静静的坐在她身旁，不再出声打扰她。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楚云宵回来了。

　　“哥，怎么样？他们肯换人吗？”楚明玉问道。

　　楚云宵道，“谈成了，现在就去换人。明玉，叫醒霜华。”

　　楚明玉看了看霜华，目露不舍，“霜华姐姐很累了，这么晚了，就不能等到明天吗？”

　　“我知道你喜欢霜华，想和她多呆一晚，但是霜华体内的护身符快要失效了，她的元气也损耗过度，再不调理会有生命危险。只有回春堂才能救她。”

　　楚明玉只得唤醒霜华，“姐姐，回春堂同意换人了。我们现在就去换人。”

　　霜华站起来，平静地道：“恭喜你们了，那就走吧。”

　　三人出了门，行至路口，楚明玉停下脚步，拉着霜华的手道：“姐姐，我要做些准备迎接我嫂子回来，就送你到这里了。万一、万一，“楚明玉的眼眶有些发红，“万一他们对你不好，我会再想办法救你回来的。”

　　霜华看不得楚明玉难过，便柔声安慰道：“怎么会不好？也许我朋友正在回春堂里等着我。到时我们还要谢谢你呢。”

　　在这个世界，她举目无亲，是为异类，如果没有欧阳，她捱得过今日，捱不过明日，捱得过明日，也必定捱不过后日。不如就成全了楚明玉一家团圆罢。

　　霜华昏昏沉沉地跟着楚云宵空荡荡的街道上走着。

　　月亮虽不十分圆，却十分亮，惨白的月光明晃晃地砸下来，把街道两旁一排排青砖黛瓦照的异常清晰，如一幅色调幽冷的油画。风呜呜咽咽地飘来荡去，霜华身上一阵阵发冷，脚飘飘的，如踩云颠，心却沉沉的，如坠深渊，这种感觉真不好。霜华越发感到疲累，越走越慢，楚云宵倒是十分有耐心，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等她跟上来。

　　“还要走多久？”霜华忍不住问道。

　　“霜华，你再坚持一下，快到了。”顿了顿，楚云宵又颇为无奈地道，“本来我也未必不能扶着你走，或者先帮你调理一下身体。但是回春堂有人警告我，一个手指头都不能碰你。也不许我开车来。哎，早知道你这样虚弱，应该让明玉一起来的。”

　　霜华沉郁的心情却开朗了几分，眉宇舒展开来，唇角噙笑：“没事，我走得动。走吧。”

　　转过一个街角，一伙人押着一个的红衣女子，从街的那头走过来。楚云宵也迅速钳制住霜华，身上杀气大炽。双方距离二十来米远的时候，都默契的停住。霜华努力的在那群人中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欧阳的身影。霜华仿佛看见自己心底那簇因楚明玉兄妹的话而升起的希望的小火苗，在夜风中闪了两下，就被无情地吹灭了。周身寒遍。

　　那红衣女子被放开，自己走了过来。霜华细看了她几眼，明眸皓齿，娇俏动人。红衣女子亦上下打量了霜华好几遍，才笑着对楚云宵道，“表哥，你放了她吧，我们走。”

　　楚云宵对霜华说了声保重，放开她，挽着自己表妹的手臂走了。

　　霜华没有回头，只依稀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

　　“表妹，都怪我不好，让你受苦这么久。”

　　“表哥，我没受什么苦。回春堂对我还行。倒是你为了救我，这些年呆在这鬼地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为了你我做啥都愿意。”

　　“我知道表哥对我好。”

　　“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苦。”

　　“表哥，我以后也绝不会再离开你。”

　　霜华就想到了欧阳，想到欧阳抱着她从山项跳下时化为点点荧光消散无踪，霜华就鼻子发酸，心尖发颤，就不乐意让这些人称心如愿了。

　　来到这个鬼地方，她大约也变成一只鬼了。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会变成什么呢？

　　押解红衣女子的那群人中的有两个女孩，她们缓缓走过来，似是害怕霜华紧张，还一边柔声安慰道，“霜华，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你。”

　　霜华突然想起之前欧阳总爱问，霜华，你信不信我？心下一片凄寒，她自嘲一笑，低声道，“骗子，都是骗子。”

　　看着那两个女孩子越走越近，霜华心底蓦然升起一个念头，什么天界冥界神神鬼鬼的，她林霜华可是如假包换的唯物主义者，这也许只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若是梦里的自己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摆脱噩梦，回到现实？

　　霜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一横，头微垂，上身前倾，便向街道旁的墙壁冲过去。就在额头触到墙体的一瞬，霜华突然感到脑后生风，后脑勺一痛，双眼一黑，身体就软软的倒下，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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