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爱恨

　　唐纳德感冒了。

　　吹了整整前半夜的凉风，又被某个恶劣的人扔在床上，享受了后半夜的无阻碍空气按摩，第二天，他成功地发起高烧。

　　弗拉基米尔也没有想到这个富家公子会如此弱不禁风。

　　所以当对方裹着厚厚的起居服，吹着一个接一个的鼻涕泡推开书房门，走到他面前时，弗拉基米尔的内心腾起了一丝内疚。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的书。

　　唐纳德张开嘴想说话，却打了一个喷嚏，连忙难为情地捂住鼻子。

　　弗拉基米尔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

　　是烫的。

　　“你发烧了。”弗拉基米尔皱起眉，“我去找管家来，让他去请你的私人医生，你先量一□□温。”

　　“不要。”唐纳德断然道：“我没有生病。”

　　虽然对方用十分坚定的语气拒绝他，但是弗拉基米尔还是觉得，他那一声不要像极了柔弱的小猪崽在哼哼，又惹人嫌弃，又招人怜惜，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求安慰的信号。

　　“生病了就要找医生，开药，才能早点好起来。”弗拉基米尔用难得的耐心劝导着。

　　“请医生还不如我自己吃药。”唐纳德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弗拉基米尔无奈地看着他，严重怀疑感冒烧坏了他的脑子，“难道你觉得你比医生还厉害？”

　　唐纳德眨了眨眼睛，吐出他的惊世名言：“没有人比我更懂得感冒。”

　　弗拉基米尔：“......”

　　在唐纳德坚持没有人比他更懂感冒的理论四个小时后，他从吹鼻涕泡变成了打喷嚏，整个人也开始头晕眼花，以至于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还把头撞在了大理石的桌子角。

　　弗拉基米尔没辙，连忙让官家去请私人医生。

　　医生诊断的结论是，重感冒，要静养。

　　接连不停的喷嚏让唐纳德没法再继续工作，只能推了未来一周所有的应酬，把自己关在家里养病。

　　“可是我约了包工头下午去看地基......”

　　唐纳德缩在毛毯里，手捧着一杯热咖啡，又委屈又发愁地说着。

　　弗拉基米尔望着那双水盈盈的冰绿色眸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代替他接下了这个差事。

　　承建方的工头是一个胖到极致的中年男人，黄色的安全帽被他戴在头上，脸上的肉被勒出一圈，看得弗拉基米尔直皱眉头。

　　“巴伦先生，这边请，这边请。”

　　包工头谄媚地笑着，脸上的肉挤到一起，使得原本就没有多大的眼睛看上去更小了。

　　弗拉基米尔拂开对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笔记本，把工地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又仔细询问了一些问题，把所有唐纳德可能想知道的信息都收集起来。

　　临走前，包工头把弗拉基米尔带到旁边，递给他一个木盒子。

　　“这是什么？”

　　“是给□□先生的礼物。”

　　弗拉基米尔看到对方暧昧的表情，抬手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排包装精致的雪茄，并无特别之处。他顿了一下，把那一排雪茄拨开，看到了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四个穿着泳装的模特，前凸后翘，热辣勾人。

　　“请□□先生看看......”包工头搓着手。

　　弗拉基米尔轻笑一声，把雪茄放回去，“知道了，我会转交给他的。”

　　他把雪茄盒扔到副驾驶座上，开车先去了一趟大都会博物馆门口，卖冷饮的男人这次递给他一杯圣代，弗拉基米尔神色未变，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硬币递过去。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谁都不曾注意，一个秘密的交易正在暗中进行。

　　回到别墅时，唐纳德还是保持着他离开时姿势，窝在壁炉前面看报纸，电视里传来脱口秀主持人说话的声音。

　　看到弗拉基米尔进门，唐纳德往这边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么冷的天还吃冰激凌？”
　　弗拉基米尔脱掉大衣外套，把雪茄盒扔给他。

　　“包工头给你的。”

　　“什么东西......”

　　唐纳德咕哝着，打开盒子，取出来一支雪茄，很快就发现了藏在下面的秘密。他把照片抽出来，对着灯光捏在手里看了半天，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盒雪茄你打开看了吧。”

　　“嗯。”弗拉基米尔在他旁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换台，“既然当保镖，自然得打开看看，万一有什么不安全的东西。”

　　唐纳德用照片扇着风，懒洋洋道：“这四个，有看上的吗？”

　　弗拉基米尔摇头。

　　“有看上的就说，我让他把人送来，刚好这也快到圣诞节......”

　　“不感兴趣。”弗拉基米尔打断他的话。

　　唐纳德转了转眼珠，突然掀开毛毯，一个翻身跨坐到弗拉基米尔身上。两个人的距离极近，他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寒气，还有草莓圣代淡淡的甜香。

　　“那这样你感兴趣吗？”他低下头，说话时带着软糯的鼻音。

　　弗拉基米尔挑眉，“你脑袋烧糊涂了？”

　　唐纳德缓缓地沉下身子，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面前人的耳垂，“一点兴趣都没有？”

　　弗拉基米尔淡定地舀了一勺圣代，不理他。

　　唐纳德有些意外，他以为对方至少会有点不一样的反应，无论是坦然接受，还是难堪厌恶，都比现在这样平静自若来得好。

　　然而弗拉基米尔只是垂下眸子，把目光定在冰激凌上，头都不愿意抬。

　　唐纳德觉得有些下不了台，想了半天，指了指他手里的圣代，“我也想吃。”

　　“不行。”弗拉基米尔把手拿开。

　　唐纳德却没有去抢，伸出两只手扳过弗拉基米尔的脸，直接在他嘴上亲了一口，随即笑眯眯地跳下沙发：“吃到了。”

　　说完，仿佛害怕自己被打一样，飞快地往楼上跑去。

　　弗拉基米尔盯着他的背影，眸色逐渐变得暗沉起来——他已经很明显地察觉出，这个富家少爷对他产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感情，而且对方并不打算把这种感情隐藏起来。

　　做情报工作的人，最忌讳与人有情感纠缠，这是对自己、对对方生命的不负责任。

　　也许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弗拉基米尔把圣代丢进垃圾桶，关掉电视，转身上了二楼，走进衣帽间。

　　唐纳德准备了一个单独的柜子，把最近几个月给他买的西装、休闲装还有背包领带这些全部放在里面。他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来一件黑色的夹克，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都装进去。

　　今天晚上就离开。

　　弗拉基米尔下定了决心，抱着夹克回到卧室。

　　唐纳德已经从心跳加速的状态恢复了平静，但是看到弗拉基米尔进门，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

　　弗拉基米尔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递给他。

　　“这是今天下午去工地整理的，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如果还有要补充的，我明天再去一趟。”

　　“噢噢，好的。”

　　唐纳德没想到他是来跟自己说正事的，连忙接过笔记本查看。

　　“没什么问题了。”看完所有的记录，唐纳德合上笔记本，满意地笑道：“问得挺详细嘛，我都觉得让你做保镖可惜了。”

　　弗拉基米尔一边换睡衣，一边随口接道：“那你想我做什么？”

　　“做助理......”唐纳德交叉着双手，摆弄自己的指头，“等公司上市，我聘你做□□公司的执行总裁。”

　　弗拉基米尔轻笑，“你发得起工资吗？”

　　“发不了可以以身抵债。”唐纳德眼睛弯弯的，像天边的月牙。

　　弗拉基米尔瞥了他一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那我倒是不介意，你可以现在就给我发工资。”
　　唐纳德听完，竟然真的从床上跳下来，轻轻地贴到他身边。

　　“滚蛋。”弗拉基米尔笑出了声，抬手把人推回床上，“乖乖地呆着，我可不想被你传染流感。”

　　“你的意思是，等我感冒好了就可以了？”唐纳德故意曲解他的话。

　　弗拉基米尔换好睡衣，一手撑在床柱上，歪着头做出思考的模样。半晌，他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反正老子今晚就跑了。

　　唐纳德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却还是忍不住地开心，脸上也不知是突然害羞还是因为发烧，竟然又泛起淡淡的红晕。他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裹成一个卷，没敢让人看自己咧到耳根的嘴角。

　　“吃药了吗？”弗拉基米尔手按在灯的开关上问道。

　　唐纳德点了点头。

　　弗拉基米尔按下开关，黑暗瞬间笼罩了这间屋子。他躺到自己那张床上，双手垫在头下面，静静地等着时间流淌。

　　就在卧室内一片沉寂，他以为唐纳德已经快睡着的时候，旁边那张床突然传来闷闷的声音。

　　“过几天我们去夏威夷吧，马上就到圣诞节了。”

　　“嗯？”弗拉基米尔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随即反应过来，“都行。你怎么还没睡着？”

　　唐纳德不好意思说自己太兴奋了睡不着，裹着被子在床上拱了拱。

　　“把头从被子里拿出来，小心憋死了。”弗拉基米尔无情地提醒他，“我睡觉了，你不睡的话就去数星星，别打扰我。”

　　“哦。”唐纳德拽掉头顶的被子，委屈地应了一声。

　　弗拉基米尔侧过身，继续听座钟的指针声，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旁边的人安静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穿好衣服，走到窗户边。

　　就在弗拉基米尔拉开窗户的一瞬间，唐纳德突然翻了个身，蹬掉了身上的被子。弗拉基米尔愣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地走回去，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

　　唐纳德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有人，抬手抓了一下，就抓住了弗拉基米尔的胳膊。

　　“瓦洛佳......”他在梦中无意识地唤着。

　　弗拉基米尔皱起眉，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办——若是自己直接把手抽出来，唐纳德醒了，看到自己这身打扮就解释不清了。

　　也许过一会他就把手放开了......

　　弗拉基米尔安慰着自己，在床边坐下，静静候着。

　　没想到唐纳德竟然得寸进尺地往这边蹭了蹭，还试图把他胳膊拽走。弗拉基米尔没辙，不想让自己保持着胳膊被抻开的酸痛姿势，只好在床上躺下。

　　唐纳德正发着烧，感觉身边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连忙靠过来，把头枕到弗拉基米尔的肩上。

　　月色从窗外洒进来，卧室内漾着安宁静谧的气氛。

　　弗拉基米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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