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黄泉路［柒七］

　　伍六七仰天大笑，躲过迎面而来的剑，“你忘了吗，你的修为根本就还敌不过老头！”他看着柒，游刃有余的闪躲着千仞的攻击，“好，我现在承认了，人就是我杀的，怎么样？满意了吗？你又能做什么呢？我在这里埋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得到他的金丹！现在我成功了，他也没用了，所以他死了。怎么样，知道了真相是不是特别开心呀？还是失望？没关系――那毕竟与我无关。”说罢，他不再闪避，而是一手接住千仞，运用内力狠狠一震，千仞片片碎裂，本命武器损坏，柒喷出一口鲜血，无力而不甘地倒在地上，“伍六七，你别让我抓住你，只要你落到我手里，你就逃不过一个死字！”
　　“好啊，我可等着你呢，柒哥。”伍六七最后笑了笑，跃入黑暗消失不见，而柒也因伤势过重晕了过去。
　　“可恶，那我们之前算什么啊……”伍六七在黑暗中跳跃，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说到底还是不曾爱过我，这场爱情根本就不公平……就像个笑话，就像个笑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啊……”
　　伤我至此，为什么我还是这样爱着他啊……
　　他终于忍不住，靠着一棵老树，嚎啕大哭。
　　只是误把真心错付，最后伤己至深。
　　东方既白，照亮了这莽莽乾坤。

　　柒被一个路过的女孩子救下，保住了性命。女孩叫白，是个很温柔的人，精心照顾着柒。柒在白这里养了半年伤，也和白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只是对伍六七的恨意从未消减，仍然让他恨不能将伍六七挫骨扬灰。
　　老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来到他的生命里，将他从荒凉的漠北之地带到温暖的人间，在他空白的记忆里妆点了满满色彩。他感激他，他曾发誓定要护他一辈子，到他寿终正寝为止。
　　直到这个小小的愿望被他的爱人打破。
　　他不明白，为什么伍六七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头对他那么好，换回来的就是当头一刀吗？
　　伍六七真的就只是为了得到老头的功力吗？那之前的你侬我侬难道就是个笑话吗？那些充满爱意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柒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那证据都血淋淋的摆在自己眼前了，他如何去相信伍六七？
　　还爱他吗？
　　爱的吧。
　　只不过恨意见长，逐渐磋磨了他对他的感情。
　　只怕是有一天，最怕是有一天，连这些爱意也不复存在了。
　　白很好，她给人以一种宁静而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果我能杀了伍六七，绝对回来向她报恩。然后，不如就，随着六七去了吧。
　　柒的嘴角扬起讽刺的笑。
　　哪怕这个时候了，哪怕他做出了这样的事，哪怕他对我的爱可能不过逢场作戏。
　　我竟然还是爱着他。
　　哈。

　　伍六七在深山里修炼了半年。
　　毕竟不是他自己的金丹，适应的并不好。但是修炼半年，也就足够他苟延残喘这两年了。
　　活过两年，被柒杀死，这是他被规划好的命数。
　　这就是他的路，这就是他自己选择的道。
　　所以……现在他该认认真真的想想，怎样才能让柒恨上自己了。
　　虽然他觉得根本就没必要，想必柒已经足够恨他了。
　　“欸……真是愁死了，怎么办才好呢……”
　　“嗯……听说他被一个姑娘救了，在人家那里修养了半年……都半年了，想必什么感情都出来了吧。”伍六七眼底满满的讽刺，“那这位靓女，我七某人就要对不住你了……”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漆黑的袍子，戴上宽大的兜帽，宛若一只徘徊游走在黑暗里的恶鬼，阴森恐怖，嗜杀如命。
　　“我来啦，虽然对不住那位靓女，但是毕竟没得办法嘛……”伍六七依旧笑嘻嘻的自言自语，身形一晃没了踪迹。
　　只是他的笑意从未曾到达过眼底，浅浅浮起，转瞬间便淹没在那空洞麻木的眼底。
　　可是那双眼睛，也曾顾盼生辉，温暖光明。

　　伍六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白的院门口。白正在院里帮柒熬药。
　　“柒，这是最后一剂药啦，吃完你的身体就算是好的差不多啦！”白开开心心的说，手上有条不紊的搅拌着苦涩的药汁。柒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听到她说话，温柔的笑了笑，“谢谢你，白，这半年来真的是辛苦你了。”白潇洒的摆摆手，“欸，咱俩谁跟谁呀，不必说这话。”
　　伍六七本要出手，听到白的话之后顿了顿，又悄悄的退回去。罢了罢了，就让他吃完这剂药再说吧。
　　伍六七耐心的等待了很久，沉默的听他们说话，聊天。临到当前他竟然怕了，这种时候，柒哥应该是很快乐很幸福的吧。
　　他不想做恶人，是这世间逼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闭了闭眼。

　　听着柒喝完那碗药汁，他勾起一抹冷淡的笑，闪身出去，霎时一把锋利的剪刀便抵上了白细腻光滑的脖颈。白瞬间僵硬，柒拿起千仞指着伍六七，“你要做什么？”
　　“呦~这不是柒哥嘛，半年不见，看起来你过的还不错呀。”他笑的一派天真灿烂，“连刀都换了一把，我瞅瞅，魔刀千刃，运气不错，这位靓女给你的吧，毕竟，听说这魔刀千刃，可是医药白家的传家宝呢……”
　　“与你无关，放开她！”柒的眼底泛起浓烈的恨意，“你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打，何必牵扯无关之人！”
　　“怎么就是无关之人了？她可是我柒哥这半年最~喜欢的人啦！”伍六七笑着说，“能让柒哥不开心，我可就太开心啦~”言语间，剪刀锋利的刃漫不经心的在白的动脉附近划来划去。
　　“伍！六！七！你找死！”柒愤怒的举刀挥来，伍六七伸出手一点，柒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柒哥你可真弱呀~”柒死死地盯着他，“你还有脸说！你一个废人，若不是爷爷的金丹，你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胡作非为！”
　　伍六七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淡淡的说，“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提前那个老不死的混蛋。”他冷冰冰看着柒，“那老头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护你一世周全。那么，你伤心难过，愤怒怨恨了，那老头一定不开心。”他笑了笑，“那我可就开心了。柒，你别想摆脱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的笑着，当着柒目呲欲裂的表情，一刀抹了白的脖子。赤红的鲜血立时溅在柒的脸上，伍六七哈哈大笑，揽着白的尸体，轻轻一晃便消失不见，就如同他来时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柒绝望怒吼，眼里心里再没有一丝一毫对伍六七的爱，“伍六七，我要你偿命――”

　　白迷迷糊糊醒过来，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伍六七，吓了她一跳。“你，你是那个谁，哦，伍六七……”
　　“……”
　　“嗯？不对啊我不是被你杀死了吗？”白想到这里，立刻清醒，对伍六七充满了戒备。伍六七在她的背后放了个靠枕，“我没想杀你呀，这位姐姐救了柒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这是反话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白拒绝相信，依旧警惕着伍六七。伍六七抿了抿嘴，把一个薄薄的本子递给白，“这是我的日记，你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
　　白迅速的浏览一遍日记，沉默了很久，才用艰涩的嗓音说，“你……你就不难过吗？这对你不公平啊，这不是让你去送死吗？”
　　伍六七给她递了一杯水，淡淡的说，“有什么好难过的，说到底还不是我自己选的，我已经接受了。”
　　白看着面前这个尚且青涩的孩子，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责任，见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该见识的黑暗，这些担子将这样一个曾明媚阳光的少年生生逼成了这样一个绝望的样子。
　　忍不住心疼。
　　伍六七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我用幻境搭配上些许药草，在他眼里你已经惨死，委屈白姐你在这里陪我熬上两年了。”
　　白眼神复杂，揉了揉面前这个沉重的少年，将他揽进怀里，“没关系，这两年我来照顾你，一点都不委屈。”
　　伍六七抓住她的衣角，白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
　　“想哭就哭吧。”
　　伍六七摇摇头，“如果现在我不能强大起来，两年后我怎么办啊，柒哥杀我之前，我一定会害怕的。”
　　“到那时，不想死了怎么办。”
　　白默默的搂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一圈柔柔的光边。
　　这个世界很美好，也不缺乏温柔和光明。
　　但只是将所有的恶意和黑暗，强加到一个人身上。
　　让他众叛亲离，还要救世执光。

　　伍六七一直在和柒作对。
　　柒认识一个人，他便“杀死”一个人，带回去，由白负责安顿。两年之期将至时，他的小院里已经住了很多人了。有活泼可爱的可乐，有智商爆表的王子，有口嫌体正直的梅花十三，有暴躁毒舌的赤牙（把他撸过来的时候他靠一己之力拆了半个院子……），还有温柔知性的江惠莲（是师姐把拆院子的赤牙收拾了一顿……）。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伍六七都很开心，就算在外和柒生死搏杀，至少回家之后有这么多人一起陪着他啊。
　　他很知足，很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他知道柒哥已经恨他入骨。
　　这样很好。
　　因为两年之期就要到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啦~我要正儿八经，好好的见见柒哥啦！”伍六七依旧笑嘻嘻的，好像他的生命还有很长，而不是终结在今天。
　　小小的院子里没人说话。可乐躲在王子的怀里小声地抽咽，赤牙把师姐紧紧的揽在怀里，梅花十三扭过头去不肯看伍六七，白则是噙着泪水死死地拉着伍六七的手。
　　“哎呀你们这群扑街仔怎么回事嘛，我都要走了怎么都不给我一个笑脸的啊~”伍六七还是笑的一派阳光，根本就看不出来一点忧伤惶恐。
　　“阿七……”白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把将伍六七搂进怀里，带着哭腔说，“你不要装的那么无所谓啊，你想哭就哭吧好不好啊……”伍六七将脸埋在她的颈子里没说话。
　　“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吗？凭什么所有的不公平都要伍六七来承担啊？”可乐哭着喊，“伍六七你别死……”
　　“好啦好啦，都少说两句吧。”伍六七抬起头来，还是那个坚强明媚的少年，“这两年我过得真的很开心，谢谢你们愿意理解我陪着我！我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白，这个笔记本给你，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交给柒哥啊~”伍六七把他的日记塞到白的怀里，手指结印悄悄的下了禁制，一跃而起离开了这个承载着他最为温暖的两年记忆的小院。可乐哭着跑到院门口砸门，但是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打破伍六七下的禁制。
　　在转身的一瞬间，伍六七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踏雪而去，向着最终的战役，最后的结局。
　　义无反顾。

　　伍六七在悬崖边上坐着，老神在在的晃悠着细细的腿。
　　“你来啦。”他自言自语道。
　　“来了就出来嘛，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
　　“你不出来，我只好自己出去找你啦。”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雪，向那棵参天的老槐树走去。
　　一把刀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柒冷的可怕的声音响起，“你约我到这里，有什么阴谋？想要做什么？还想杀死谁？”
　　伍六七懒洋洋的，“干嘛这么紧张，我是来做个了结的。”他稍稍偏了偏头，“今天我们堂堂正正打上一架，我不会再中途收手，也不会在中途离开。堵上性命，来不来。”
　　“你又耍什么花招。”柒声音更寒。
　　“就是你追我赶的，玩儿厌了，没意思，与其让你天天缠着我烦人，不如打上一架永绝后患。”
　　说罢，锋利的剪刀就向着柒的脖颈刺去。
　　柒躲开他的攻击，抓紧千仞上前迎战，刀刀杀气凛然。伍六七挑了个刁钻的角度，刺向柒的心脏处，柒知道自己已经防不住了，干脆的挑刀转向，也直直的刺向伍六七的心脏。
　　同归于尽，也挺好的。柒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扑哧”一声轻响，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柒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伍六七背着手笑盈盈的看着他，千仞的刀刃穿心而过，分毫不差。
　　“怎……”柒的脸上满满的不敢置信。
　　你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杀了我的好机会。
　　“啊终于结束了……真的是好累啊……”伍六七还是笑着的。
　　一刀穿心疼不疼？
　　伍六七也不知道。
　　“解脱了……”他的眼睛里终于含了泪水，向后退了几步，回到悬崖边。
　　“去魍山找他们，找到白。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白？白她没死？伍六七你给我说清楚了！”
　　“我解脱了，终于解脱了……这两年，真的是太累了。”说罢，轻轻向后一仰，噙着笑，从容的跌落这万丈深渊。
　　柒不自觉的伸出手，像是要挽留。
　　最后还是颓然放下，提刀向魍山。

　　柒一路登上陡峭的魍山，在山顶发现了一间小小的院子。他刚破了院中的禁制，白和可乐就哭着跑了出来。“白？可乐？大家……你们没死？那这几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柒瞪大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他隐约觉得自己这两年好像错怪了伍六七，但是他不敢承认，更不敢细想。
　　如果白和可乐没死，那么那些血淋淋的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柒！”白扑过来，一把揪住柒的衣领，“伍六七呢？伍六七呢？你说啊！”
　　柒皱了皱眉，但还是说出实情，“伍六七已经被我杀死了……”
　　“喝――”白轻轻的倒抽一口冷气，颓然的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阿七……为什么……”
　　梅花十三和可乐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
　　柒心底更加不安，“白，你们没死，那这两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啊！”
　　白哭着摇了摇头，只是将怀里的笔记本递给柒，“这里面记录了所有的事，你自己看吧，这之后，你怕是再找不到一个人，能比阿七更爱你了……”
　　千仞落地，柒的手颤抖着接过笔记本，翻开了从头细看。
　　（以下节选）
　　“1月7日，从那天老头和我说了柒哥是恶魔之子，并且握住我的手用刀子自杀之后，已经过了七天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柒哥不愿意相信我呢？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啊。老头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吧，他养着我，全都是为了柒哥能活下去。我不佩得到爱。”
　　“1月15日，今天老头的金丹排斥我，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呢，修道之人都要忍受这样的疼痛吗？”
　　“2月7日，今天把老头剖给我的金丹炼化四分之一了，虽然很痛很痛，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7月4日，今天用幻术将白小姐接了过来，白小姐真的很温柔，大概能明白柒哥为什么这么喜欢白小姐了，换我我也喜欢啊。幻术里我杀了白小姐，柒哥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啊，白小姐醒了……”
　　“8月6日，今天带回来一个叫可乐的小姑娘，她很活泼，好可爱的。这里热闹起来了，我很开心。”
　　“10月26日，今天带回来一个暴力男，好凶啊，他几乎把我的院子拆了。还好江惠莲把他止住了，不行(▼皿▼#)他必须赔我！”
　　“12月13日，每次出去都要被柒哥骂，我好累啊……”
　　“3月19日，坚持啊伍六七，就快了……”
　　“6月5日……”
　　“1月1日，今天就是终结，我很开心，这两年我活得太累了。柒哥，我来找你了。”
　　书页一页页翻过，被掩埋在泥泞下的真相血淋淋的浮出水面，柒的手几乎捧不住那薄薄的日记。
　　“这才是真相吗……哈哈哈，原来这才是真相吗……”柒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什么恶魔之子，我配的上你献出生命吗阿七……让你死你就死，你怎么那么傻啊……”
　　“阿七等等，别怕，柒哥这就来找你了，你再等等我……”柒的脸上泪水纵横，却掩不住他溺人的温柔。他举起千仞，作势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白一把拍开千仞，咬牙切齿的说，“你想死倒是看完了再说啊！”说着将笔记本翻到最后，伍六七的最后一句话闯入柒的眼睛。
　　“柒哥，你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安全了”
　　“你还爱我吗？”
　　“你的身上还背负着我的命呢，你还要替我看这三千繁华世界呢。”
　　“哥，你答应我，你别死。”
　　柒没有再寻死了，在那天他一夜白发，眼睛里的光芒彻底消失了。
　　他走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美丽的地方，看遍了曾经伍六七在对未来的规划里想要看的所有风景。
　　只是少了一个人。
　　永远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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