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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处
没有预想中的伤痛,谢成哭叫的声音渐小,化为喉间的两声干嚎,最后捂住胸口咳嗽,借以掩饰自己的狼狈,还边偷偷用余光观察身后一人三狗的表情,生怕自己被嘲笑了去。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崔祎信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他蹲在谢成不远处,下巴枕在搭在膝盖的胳膊上,头上有从榆树上落下的几朵白色小花,树影斑驳印在他脸上,仿若十七八刚出校门的学生。
谢成盯着崔祎信愣了一会,连“哭泣”后的抽噎都没来得及演。
虎妞看了看崔祎信,又看了看谢成,忽得起身凑到谢成面前,抬起前爪对着谢成的左脸呼了一巴掌。
谢成回神,身体后仰,同时瞪了虎妞一眼,心道好家伙,这崔祎信家里的狗都成精了。
虎妞回他一个白眼,扭着屁股回到崔祎信脚边,崔祎信脸上的笑意扩大,象征性呵斥了虎妞一句:“干什么呢你!乖乖的。”
虎妞不以为意,在崔祎信脚边又蹭了几下。
“这狗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谢成收回眼神,揉着后颈,盯着那条最大的狗。他认识这品种,是藏狗,这种狗凶狠,遇人会下死口,轻易惹不得。
“也没那么可怕?”崔祎信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随后左手懒洋洋一挥,向着藏狗打了个响指,命令:“叫!”
刚才还蔫得像睡着的犬蓦地站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吠叫,叫声洪亮,谢成感觉背后的这棵树和脚下的地都在震,连带着他的心脏也跳快了不少,哒哒哒的,如果不是高考前刚刚体检了,他都怀疑自己心脏有什么毛病。
狗一旦兴奋起来,除非训犬师给出别的命令,否则很难让其停歇,崔祎信不喊停,这藏狗就扯着嗓子叫了有足足三分钟。崔祎信和其他两条狗听习惯了,面不改色,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谢成却讨厌狗叫,于是,小猴叫了多久,他的眉头就皱了多久。
崔祎信的注意力没有全放在小猴身上,他中途瞥了谢成一眼,并没有错过谢成眉间的褶皱。崔祎信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站起身,问:“是不是不想待在这里。”
谢成仰头,看着崔祎信,迟疑了一会,点头,爽快承认了:“和一小姑娘的家长约好要给她补习功课。”
“那天问你题的小姑娘?”
谢成点头,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也站了起来,“她上小学,成绩不理想,想着考试前突击一下。”
“给钱吗?”
“给钱。”
“怎么算?”
“一小时一百。”
崔祎信笑了笑,问:“和开班比,哪个更赚钱?”
“开班。”谢成起猛了,有点头晕,他往后靠在榆树坑洼不平的枝干上,认真解释道:“开班的话一个小时可以收几份钱,这样只能收一份,售后服务还不能差,一不小心钱没拿到手还得贴钱进去,搞不好在这片的名声都坏了。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不开班是因为开班没有效果,纯粹误人子弟。我以前和文覃试过,两个人从早上五六点起来开始准备桌椅材料,中午不休息,一直到晚上六七点天完全黑下来才能结束,完后吃饭备课睡觉,醒来又是第二天。钱确实是挣了不少,但是累也是真的累,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效果不好,那几个小子看上去什么都懂了,其实屁也不会,去了学校还是得按照老师的节奏重新学一遍,浪费时间,浪费金钱。”谢成撇撇嘴,评价:“不值。”
谢成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崔祎信饶有兴味地盯着谢成,“听你这意思,并不喜欢给别人补课啊。”
谢成明白崔祎信的意思,他承认道:“对,我自觉水平不够,这个本来没想着接,只是小姑娘她爸把话说得太绝了,我就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教她到这次考试结束。结束后我会去工厂打工,单纯的体力劳动能让人完全彻底放松,还能赚学费,一举两得。”
谢成说完看了虎妞一眼,走到崔祎信面前,神情严肃,似乎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和崔祎信说,他紧抿了下嘴唇,道:“我想你也猜到谢老头把我送到这里的原因了,他想用这种方式偿还你送他只马犬的人情,但是非常抱歉,我只能在这里待到六月底,等小姑娘考完试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这期间,白天我都会空出来,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就尽管开口,我全部听你安排。但是七月初,我要离开。”
崔祎信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简单白色短袖,灰色宽松七分裤的少年看了好一会儿,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谢坤明天和儿子一家去西藏旅游。”
谢成挑眉:“然后呢?”
“住哪?”崔祎信忍不住从兜里取出烟盒,刚磕出一支,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拿着烟盒在手中把玩。
“文……”谢成打算说文覃她舅舅家住,话到最边,忽然改了口:“网吧。”
他直觉自己骗不过崔祎信,果然崔祎信笑了笑,低声说:“猜到了。”
谢成在学校除了学习资料等一些必需品外,不买其他东西,假期赚来的钱总是能剩下来一些,几年下来能有个小一万。找个便宜点的旅馆住一个月不是问题,但谢成摸不准崔祎信的意思,不知道他同意不同意自己去给孟孟补课。
这一个月如果赚不到钱,单靠下一个月的收入根本不够他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决定还是谨慎些好。小镇里的网吧通宵一晚也只用十块钱,一个月也才三百,不论崔祎信同不同意,他都能够承担得起。
谢成是个还未成年刚出高中校门的学生,他还没有学会从别人的话中推测出那些隐藏在话语背后的内涵,于是他真诚而执着地等崔祎信的回应。
“那真是不巧,”崔祎信又把刚才那支烟磕出来,动作懒散,“我这两天失眠,习惯十一点后干活,懂什么意思吗?”
“懂。”他晚上十一点后哪都不能去,得跟着崔祎信熬夜干活。
“懂就行。”崔祎信终于偏头把那支烟点燃,但是并不吸,他看着谢成,神色淡淡的,“那就回去收拾东西吧。你住三楼,上了楼梯右拐那间房,我住左边。”
住在别墅里对谢成并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只关注自己到底能不能去给孟孟补课,忽略了崔祎信对他的安排,挺直了脊背,问:“哥,你给句准话呗,到底行不行?”
崔祎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什么行不行?”
谢成有些着急,这说了半天,崔祎信竟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说话不自觉快了一些:“就晚上给孟孟补课那事啊?”
崔祎信做恍然大悟状,挑挑眉,有意吊吊谢成的胃口,“这件事啊。”
“对,就是这件事。”谢成眉间浮上点焦虑,心想平日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现在才明白。
“凌晨帮我干活吗?”
“当然。”谢成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
“晚上住哪里?”
“网吧。”谢成毫不犹豫答,他不喜欢麻烦别人。
崔祎信微抬眼皮,重又打量了谢成一遍,心想这孩子怎么倔,说成这样了还是要去网吧睡,心下有点不悦,但一想到谢成能从泥淖中挣扎生长,凭借的就是这股倔劲,就又生不起气,他说:“住网吧怎么干活?”
“总不能一直干到凌晨吧。”谢成心无城府地说。
“猜得不错,就是干到天亮。”崔祎信不留情地说,肖想很久的药一旦到了眼前,傻子才会拒绝。
谢成:“……”对面崔祎信脸上早已没了一开始的笑意,和昨天刚见到时一样,神色冷淡,周身透着一股疏离、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谢成知道自己的固执又一次惹到别人了,但他并没有打算妥协,既然需要干活干到凌晨,那自然不需要找地方睡觉,白天随便找个地方凑合补个觉就行了,他说:“行。我住在这里。”
崔祎信脸色忽得冷峻,他捻灭手中的烟,点头,回:“晚上十一点回来,其余时间做什么随你。”
“好……”谢成话没说完崔祎信已经转身离开,中午明媚的烈阳下,他的背影却透着股萧索凄凉,仿佛有无数沉重的东西正压在他身上。
谢成盯着崔祎信直到他进入客厅。心中默默想这也许就是文覃经常说的有故事的男人吧,或许是被女人伤透了心,或是家庭不幸,又或者身患疾病,命不久矣,像截枯木,等着他的春天。
文覃说她对这种有故事的大叔有种变态的痴迷,如果有机会,她会不计所有地付出,用爱让大叔再活一次。或许是家庭条件过于优越,文覃身上有种不管不顾的天真劲儿和疯狂劲儿。不知道崔祎信这种的对不对她的胃口,他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应该把崔祎信介绍给文覃。
文覃应该会喜欢吧。离开之前,谢成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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