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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院
车一路直行不到半刻就到了大光明戏院。这时天已经黑了,戏院的灯从玻璃窗户里的世界露出来,打着街边的人影。知夏下车就直奔去了购票的窗子,现在应该快要开始了吧,票要是卖完就不好了!沈仲卿看着她冲进区的身影,忙随口嘱咐了一声司机让他一个时辰后来,就也跟着跑了进去。
“两张白蛇!”知夏看着售票员低下头开始撕票这才放下心来,小小的两张纸票拿在手里,糙面的粗纸磨着指纹,不舒服但又停不下来的揉搓的小动作,她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是有多久没来了,旁边尽然新开了家洋货的咖啡店,她还没喝过咖啡呢,只是听林世堂在她面前向炫耀般的提起过,“我哥这次回来给我带的那洋玩意儿,名字倒是俏皮,黑不溜秋闻着是香,但是尝起来比那中药还苦。”说着还皱起那整张脸,那个样子虽然是嫌弃但是眼里透的满是自傲。
知夏透着玻璃往里面望,看着一个像服务生打扮的人就这样站在桌子上一个洋机器前,戴着白手套左右开工,又是倒东西又是手摇,繁琐的走了好几道程序,也没看见有水从哪里出来。
“渴了?”沈仲卿看着知夏伸着脖子向远处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子,顺着目光望了过去。
“没,电影快开始了,四叔我们进去吧。”知夏慌张的回过神,懊恼着自己又被发现了没出息的样子,连忙要拉着沈仲卿往剧场入口走。
“等等,”沈仲卿避开了知夏的姿势,莞尔一笑“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回来,别乱跑。”说完向咖啡店跑去。
知夏看着他的身影就这样推开了店子的橡木门闪了进去,直奔前台的服务生和他说了什么,正纳闷着四叔要进去干嘛时,他就已经又推开门出来了,也没见身上带出来什么,但是神情却异常开心。
“进去吧。”
“嗯。”
剧场里黑黑的,只有墙后的投影光散出微弱的光。他们好像已经错过了开头了,幕布上放桥段是许仙与白娘子已经相遇了,透着光知夏悄悄侧头看着沈仲卿专注的样子,阴影中他的轮廓被勾勒的十分清晰,从额骨到眉间再到那高耸的鼻梁,薄唇,翘颚。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变,一身书卷气但却透着没人可比的正劲。知夏已经不在乎看电影了,本来这《白蛇》的戏折子以前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任是谁演也不过是水漫金山的苦情戏码,在最后来个阖家团圆的感动结局,虐个头乐个尾当个茶余饭后的消遣。她说来看电影其实就是想和四叔单独呆会儿,自从四叔回来,自己不是功课就是上学,还没有和他好好坐坐呢。
一整场电影下来,知夏就这样时不时悄悄侧头,用余光看着四叔,这戏要是
能再长一点就好了,直到片尾的曲子突然响了起来,戏院里的灯光一下瞬间全亮了,刺的眼睛好不舒服。知夏眯着眼,抬起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但始终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结束了。走吧。回家了,小祖宗。”许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沈仲卿先站起身来,整了整坐褶的衣尾。看着知夏无精打采靠在座椅上,不想动的样子,无奈的伸出了手,意示在她的面前。知夏看着那张白皙且骨骼分明的大手,心中有点受宠若惊,但表面还是一副毫无波澜没有睡醒的样子,只时在微弱上扬的嘴角中透出了一点喜悦,她缓缓的把另一只手搭上去,感觉沈仲卿握紧了手腕,中间力道,但是足以发力把自己从座椅上拉起来。
“真是长大了,没想到比小时候沉了那么多。”沈仲卿甩了甩因为用力过猛,抽掉的胳膊,“下回要和芝禾说说,这几年真是把你养的太好了。”
“什么呀,我才不重呢,是。。。是下午那个酥饼吃多了。”那个女生被说重了会开心,知夏连忙辩解道,心中却暗暗盘算自己以后要不要少吃点减减。
“嗯。”这小姑娘还跟小时候一样好玩,谁家的酥饼都三四个时辰了还不消化掉啊。沈仲卿看着知夏不好意思的神情只好跟着敷衍,随后扫了眼两人的座椅,确定没有什么东西拉掉,就转身领着知夏出了剧场。
一出剧场,隔壁咖啡馆浓浓的咖啡味就一阵一阵的飘了过来,漫进了知夏的鼻腔,香浓重略带点苦味,但又时不时会冒出一丝丝甜欲勾着人的味蕾。知夏突然有点馋,但在四叔面前他又不好直说,只能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面。但前面的那个人好像心灵相惜一样,顺着香味就来到了咖啡馆。
大手撑起推开了厚重的橡木门,沈仲卿就这样撑着意识知夏也跟着进来,此时已是城市快入睡的光点,但整栋剧院都还在光唐的灯光下曼歌喧嚣,咖啡馆里也一样,入口的留声机里转着的磁盘放着西洋乐曲,词也是听不懂的,只有调子萦绕进她的耳中,鹅黄色的灯光洒下,在这夜里成了孤寂中的温暖。
沈仲卿就像刚刚看电影前一般,大走向前台,对前面的服务生说了几句,服务生听后转身,在身后的柜子中找着什么,然后双手奉上一个纸盒,里面用油纸包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
“先生你要的蓝山,都是上等的阿拉比卡豆。”他把东西放在柜台上,用戴者白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在纸盒中,慢慢揭开折好封口的油纸,推到沈仲卿的跟前,给他查阅。知夏站在一旁,看着揭开的油纸里,露出了一粒粒焦黑色的豆子,不饱满的豆芽形,中间裂了口子,光滑油亮反着灯光。沈仲卿低头看了看,又用手拿起几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只待确定好后又放回去,向他点了点头。
全程知夏都站在一边不敢出声,怕是自己好奇问了又要落的笑话,反倒是沈仲卿看出了这小丫头是第一次见,目不转睛的像是在看新鲜。
“这是咖啡豆,用它磨了以后泡出的水过滤就是咖啡,”服务生重新又包好盒子,用蜡漆封好边,然后戳上一串英文的钢印,是一段花体的店名,但是她认得,夫子上课教过《stray bird》,一位大洋彼岸作家的书名,流落的飞鸟,悲惨而又孤傲,她当时听夫子翻译时就有种渴望却又不想被打扰的感触。
“现在天已经晚了,喝了可能会睡不着,所以我买点有时间磨给你喝。”沈仲卿接过打包好的纸袋,领着知夏走出了门。
街边黑色的轿车停在路灯下,亮着两簇提示灯,照着这雾霭的深夜。
“四叔,以前也很跟别人看过电影吗?”车后座,知夏坐在沈仲卿的对面,里面没有灯,只有时不时开过的路灯照进车里,在衣服上座椅上印出奇怪的阴影。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两个人却只有喘气的声音和车咕噜转动的摩擦声。
“傻丫头,我年轻那时怎会像现在有剧院。”毕竟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女孩,回想起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自己在干嘛。
知夏听着四叔的回答,本是为自己长大窃喜的心,突然又有了距离感,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到底怎样才能让四叔知道,自己已经可以被他当作女人看待,我们明明已经是同类人了啊。
“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那么多西洋玩意儿,多是勾阑瓦子。能看场大戏都要逢着过节,请班子到家里来左邻右舍就跟着沾光。”他发现对面的人影安静了,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若是真要说,就是陪别人去茶馆听书吧,这倒是常有事,光是《梁祝》怕都有不下十次吧。”
“《梁祝》?”知夏有点惊讶。“四叔,喜欢听《梁祝》?”
“哦,那道不是,是有人总爱求着我去陪她,和你一样我都拗不过啊!”是谁?知夏心里感到更多的不平衡了,本以为自己长大就可以了,可现在才发现这样的自己远远不够,她还是对四叔的一切一无所知,曾经的距离就好像一步也没有缩短过,始终停在当初的位子。她突然懊恼起来,这样的结果让她无从适应。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的街道,用垂落下的长发遮住自己失意的神情,外面一个人也没有,真的好晚了。其实车里是黑的,沈仲卿根本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不安还是让她更加裹紧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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