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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七)
学校西面的山坡上有一片诱人的存在。
那里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苹果园,又红又大香甜可口的苹果,不知让我们流下了多少口水。
一个课间,周光敏拍了拍我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跟我来!”
我疑惑地跟着他,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我问:“干什么?”他说:“你敢不敢跟我去弄几个苹果吃?”
我犹豫了。苹果的香味自然令我向往,但老师的巴掌也令我畏惧。
“这……这不好吧,万一被老师抓住,那就死定了。”
“怕什么,下节课是政治,政治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不管我们的。”
这倒是实话,政治老师上课除了看备课本就是看黑板,从来不看我们,他的课安全系数挺高的。
“果园看得那么紧,我们恐怕进不去啊。”看果园的是一个黑大个子,还有一条狗仗人势见谁都没命狂吠令人心惊胆战的大黑狗。
“这个你甭管,我有办法。”
我还在犹豫。周光敏一下抓起我的手,说:“哎呀,别磨蹭了,快跟我走吧!”说完,拽着我向前跑去。
他的勇气和行动力是我所不及的。
转眼之间,我们就翻过院墙,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周光敏立即拿出一支烟,“啪”,用打火机点着,神仙般地过起了烟瘾。
他是我们班第一个抽烟的。
当然,除了抽烟,他还有很多第一:第一个留长头发的,第一个穿喇叭裤的,第一个将录音机提到学校的……据说我们学校的第一封情书也出自此公,只是没有人知道是寄给谁的。
他是不多的几个有条件做这些事情的人,他的父亲据说是乡里的党委副书记。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目的地。
周光敏并没有领我到果园的正门,而是来到了果园后边的一段篱笆墙旁边。
篱笆墙下有一团乱草。周光敏用手将乱草拨开,一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小洞豁然呈现在我们面前。
这小子果然有门道!看来早就来踩过点儿了。
我们趴下身子,像狗一样灵活地钻过篱笆墙,进了果园。
满园子红彤彤的大苹果!我的嘴像葛洲坝一样瞬间蓄满了口水。
周光敏四处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领着我,大摇大摆地找到一颗最大的苹果树,向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专挑那些又红又大的苹果,一个个地摘了扔下地来。而我则负责在地上捡苹果。
不一会儿我就犯愁了,这么多苹果,我可怎么拿呢?
在收获的喜悦激励之下,我索性将上衣脱了下来,铺在地上,把苹果都放了进去。
正忙活得不亦乐乎,猛然间,那条大黑狗发现了我们,没命地狂叫起来,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喝道:“住手!干什么的!”我远远看见那个看果园的黑汉子正扛着铁锹急匆匆赶了过来。
周光敏像一只猴子,三下两下就从树上跳了下来,麻利地向洞口跑去。
我连忙兜起上衣,没想到手一滑,苹果散落了一地,我手忙脚乱地捡着苹果,想尽量多带走几个。
就耽误了这么一点儿功夫,我就没能掏出篱笆墙,被那个身高力大的黑大汉压在了洞口处。
黑大汉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像提一只小鸡一样提着我,来到一颗苹果树下,找了一根麻绳,将我捆在了树上。
我怕得要死,不由得失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哀求:“大叔,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来偷苹果了。”
黑大汉冷笑了一声,伸手拧住我的耳朵,疼得我直咧嘴。
“放了你?想得倒美,让你们老师或者是家长来领你吧。”
我绝望了。这事要让我父亲知晓,我的腿会被打断的。
这时,顺利逃出去的周光敏又返了回来,隔着篱笆墙,苦苦哀求黑大汉放了我。黑大汉似乎是铁石心肠,始终不为所动,只说,让你们老师来领,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偷苹果了。
我哭得更厉害了。
周光敏见祈求无效,竟然采取了极端的做法:只见他左手从地上薅了一把干草,放到篱笆墙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对着干草和篱笆墙,对黑大汉说:“你放不放人?不放的话,我就把这篱笆墙给你点了!”
黑大汉没料到他会出如此狠招,吓得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大声喊道:“别别别,别点,别点,千万别做傻事!”
天干物燥,树枯草干,万一真的点着了,那可真不是玩儿的。
我停止了哭泣,心怦怦直跳,生怕周光敏一时失手,真把这果园给点着了,让我也成为他个人英雄主义的殉葬品。
周光敏一脸的决绝,把打火机靠在干草上,右手拇指紧按打火轮儿,一副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架势。
“快放人!我数到十,你要再不放人,我立马点着!”
黑大汉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地解开缠在我身上的绳子。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双手在瑟瑟发抖。
我如获大赦,抓起上衣,飞也似的跑到篱笆墙边,没命地穿过那破洞,来到了果园外面。
周光敏见我已得救,立即扔掉干草,收起打火机,和我一起拼命向着学校的方向逃去。
直到翻过院墙,来到了校园里面,我们才敢停下来,靠墙弯腰,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我一边喘,一边对周光敏说:“吓死我了!你说你要真把果园给点着了,那可就出大事儿了!”
周光敏把嘴一撇,不屑地说:“怕啥?不就是个破果园子吗?他要再不放你,我真给他点了!”
我第一次感到这家伙是如此地可怕。
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当天,黑大汉就气势汹汹地来到学校,指着校长的鼻子大骂了一通,非要他把肇事者揪出来,把他们的“狗腿”砸断!
校长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了,接着便在全校展开排查,寻找作案者。
破这样的案子,是不需要验DNA看监控录像或者牵着狼狗嗅踪寻迹的,只要咨询一下上课的老师再问几个学生,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时间不长,班主任张更贤便黑着脸走进了教室。他的脸是黑的,但光光的脑壳却变成了红的——给气的!
张更贤虽然老是眉毛倒竖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但却很少真的发怒,即使发怒,也不过只是拿着教鞭在讲台上一拍,狐假虎威地吓唬我们一下。我甚至有时替他可惜,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张不怒自威的宝贵的脸。
可是那天以后我明白了:像他那样的人,不怒则已,一怒起来,则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一人发怒,天下遭殃。
他先是把我们从座位上提起来,一人给了一脚,把我们踹了一个趔趄。接着当胸一拳,打的我们东倒西歪,胸闷气短。然后,他指着周光敏的鼻子,喝道:“把打火机给我交出来!”
周光敏手抚胸口,梗着脖子说:“没有!”
“啪!”一个大嘴巴子拍在他的脸上。
“交出来!”
周光敏像是属弹簧的,越压蹦得越高。他毫无畏惧地瞪了老张一眼,挑衅般地大声喊道:“没有我交什么!”
老张那尖尖的脑壳涨得更红了。我惊奇地发现,他脑袋左边的一颗玉米粒大小的肉瘤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他不再跟周光敏废话,抓住他的衣领,亲自去他的口袋里去搜寻罪证。
周光敏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伸手一推,将老张推了一个趔趄,老张没有防备,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老张这下被彻底激怒了!他发了疯似的扑上去,掐住周光敏的后脖颈子,用力将他摁在水泥课桌上,顺手抄起一根冬天用来取暖的大号的劈柴,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捶打起来。
“扑、扑、扑……”
周光敏里面套着绒裤,劈柴落在上面,厚重、沉闷,非常恐怖。我的心随着张老师的节奏一上一下地剧烈跳动着。
周光敏咬着牙,既不喊疼,也不求饶,只是拼命地挣扎。但动了真气的张老师力大无穷,他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狠狠地打了足有几十下,张老师方才助手。但他余怒未消,伸手拉住周光敏的口袋,“刺啦”一声,撕了个大口子,里面的烟和打火机掉到了地上。
张老师将所有的余怒都发泄在这两个无辜的物件儿身上。他抬起脚,狠狠滴跺着、踩着、碾着,将烟和火机全都碾压成了粉末!
接着,他伸手拧住我们的耳朵,把我们歪歪扭扭地拧到了教室门外,厉声喝道:“你俩在这儿老老实实地给我站上一下午,好好反省!”
说完便气哼哼地走了,边走边骂:“娘个X的,什么玩意儿!”不知是因为气犹未消,还是由于过于激动,他的双手依然在微微地颤抖。
我们在教室门口站了两节课的时间。
我抬眼看了看周光敏,心中充满愧疚。要不是我贪恋那几个苹果,我就不会被抓住,我们就不会在这儿站着,他也不会挨老张那几十下劈柴的惩罚。
实践证明,贪婪的人最终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周光敏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除了偶尔抚摸着红肿的屁股疼得呲牙咧嘴之外,他一脸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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