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鹊变

　　十年前，阿四救下了翁逸尘。
　　翁逸尘救了半辈子的人，江湖无人不晓其医术之精、秉性之善，但一朝惹祸上身，人人为求自保，对其避如蛇蝎，无人肯收留他的妻儿，最终落得个妻子俱亡、被逼跳崖的下场。其间详情已不得知，翁亦尘对此并未多说，江湖上也并未有一丝风声流出，足见他惹了多大的祸事。
　　从此之后，翁逸尘心性大变，治人只用毒，不用药，他不再对病人心怀怜悯，看着病人痛苦，他竟会感到愉悦。他们给他命，他让他们活，这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有时，他想到往事，便会让几个给他命的为他和他的妻儿陪葬，这些人有好有坏，但他并不在乎。
　　他已算得上是个纯然的恶人。
　　翁逸尘对阿四也并没有优待，仅给了他一个承诺——拿着阿四的信物的人可以学得他的毒术，足以使人成为傀儡的蛊毒。

　　“害人终害己，不消我多说吧？”他在里屋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没等我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未施术之先，当自承结果。于‘孤’、‘贫’、‘夭’三者，必居其一。”
　　要么终生孤苦，要么一世贫穷，要么享寿不永。这是蛊师要付出的高昂代价。哀莫大于心死，翁逸尘现在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用毒，怕是早已不在乎这些了。他大约是怕我反悔才问这一句。
　　须知世上心死之人无外乎经历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不在乎，我更不在乎。我早已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时值五月初五，天气燥热异常，暴雨过后更是湿热难忍。我跟着翁逸尘一路跋涉，来到一个位于深山的村落。虽说是村落，但却平静得有些异常，连条狗都不曾出现。更令人迷惑不解的是，家家户户阶前竟无一点泥土。
　　干净得不像人住的村落。
　　翁逸尘指示我将一个藏有毒虫的香炉埋在十字街口。而后又分给我一个小匣子，说道：
　　“你若是等不及，就用我给你的这个。若是等得起，四十九天之后再来这里，要是这香炉密封不破，那香灰便是蛊毒。”
　　我把小匣子还给他。“我等得起。”若是用他的蛊毒，怕是日后被他掣肘的事又要多一桩。
　　翁逸城像是猜到了什么。他收起匣子，不在意地莞尔道：“罢了！平城阿四教出来的小姑娘，戒备心倒是强。”他看出我一心只想用自己炼出的蛊，便也不再强求。返程途中，我提及那村落的蹊跷，却只收到翁逸城轻飘飘的一句“莫多闻，莫多问”。
　　他终究不是平城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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