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纹师

　　在他快要把第二支烟抽完的时候，我终于牙一咬心一狠，抓着包冲了过去：「……夏老板！我想跟你聊一下！」
　　「哦？」
　　他看到我却毫不吃惊，把烟从嘴上拿开，忍着笑看我：「小兄弟啊，我给你个建议。」
　　「……诶？」我喘着气没反应过来。
　　「以后看到有人这样站着等你的时候，」他悠闲地抬手在栏杆上碾灭了烟，「你要快点过来，这是礼貌，知道吗。」
　　「等……」
　　愣了一会我忽然跳了起来：「你知道我跟着你？！」
　　「知道咯，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跑的时候不停地撞到东西，」他转身将烟蒂扔进附近的垃圾箱，「而且我猜想着，你也差不多该来找我了。」
　　「……差不多？」我的头脑渐渐冷却了，不由得紧张起来，「你……知道我会来找你吗？」
　　「能猜到的吧，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他笑了起来，「起效了吗？我画的掌纹？」
　　「……」
　　镇定了一下，我小心着措辞开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可是……我……」
　　好像已经料到我会说什么似的，他接下我的话：「可是你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了？你不能确定是不是巧合？」
　　「嗯……」
　　他抬手拍拍我的肩：「去那边的咖啡店怎么样？既然你想跟我聊，我就陪你聊一下。」
　　我豁出去了：「好。」
　　……
　　「哦！能够复学了！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听闻我的近况，他很高兴地接过我递出的校长签名的文件翻看着。
　　「嗯，而且，也找到新的住处了。昨天刚搬好。今天见到你我才忽然发现离你的店很近的。」
　　「是吗，真是巧啊。你父母那边呢？」他把文件还给我，「知道你复学的事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们对我没啥感情，我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管的。」
　　「诶呀，毕竟是把你生出来的人嘛，」他对我的说法不置可否，「……那么，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这样大惊失色地来找我呢？」
　　「……」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最近好事连连……等等，我是变态吗？非得饱受折磨才觉得是正常的人生？
　　「……这些都是因为我画了幸运之纹吗？」最后我还是问了出来。
　　「是不是呢……」他拿起冰咖啡喝了一口，「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是。」我不确定地答道。
　　「那么就是咯。既然你心里都有确定的想法了，还要来找我确认什么呢？」他抬起眉头。
　　「但是……这不会很奇怪吗？」我对他的态度大为不解，「运气诶！我衰到这个地步，在手上画个图案就转运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可以救人的话，那全世界不就太平了？！」
　　他看了我一眼，收起笑容来，眼睛一瞬间寒光四射：「……简单？」
　　我顿时大惊：「啊……呃，不，我只是随便一说……」
　　「可不能随便侮辱别人的职业呐，小朋友，」他平静地低声说道，「知道我给你画那个幸运之纹，有多辛苦嘛？这样说可真叫人寒心。」
　　「……呃！」我被他眼中的凶光煞到了，急忙低头，「对不起——！」
　　「嗯，知道错就好，」他笑了笑，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如果你要问我的解释，那么实情就是你的运气发生变化的原因的确九成是我画的这个掌纹。虽然看起来我画得并不困难，也不是体力活，但画掌纹并不是人人能做，有很多限制和危险，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简单』的事。」
　　「的确是因为掌纹吗？！」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我还是很震惊，「到底是为什么？是……像驱鬼保平安的那种东西吗？」
　　「……啊？」他愣了一下，接着嗤嗤地笑了起来，「不不不，我们的原理不是这方面的，虽然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说着他举起杯子，晃动里面的液体给我看：「打个比方来说吧，运气是像水一样的东西，而我给你画的掌纹，就类似阀门，或者水龙头之类的东西，是用来抑制你的运气的。」
　　「抑……等等，我都衰成这样了还抑制？！」
　　他笑笑：「说是运气，其实只是换个让你能听懂的词，未必是大众所指的那个意思。实际上在我们看来，你这么衰，是因为你的运气太好了。」
　　「……啊？！」太好了？这啥鬼逻辑！
　　「你的运气过盛，四处奔流……怎么说呢，你听说过『折寿』这个词吧？」
　　「听过……」
　　「每个人都有他能够承受的运气的极限，超过了就会减命，我们是这么认为的，」他指指掌心，「画了掌纹后，控制住你运气的奔流，你的生活就回到正轨了。」
　　「……哦……」
　　不行了，已经彻底在我理解能力之外了！
　　「不能理解也没关系，总之，对你来说不是坏事，」他笑了起来，「放心了吗？」
　　「……」
　　「放心的话，我就要走咯？一会还有别的事要忙。」
　　「你之前说过……」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个掌纹的效果只有一个礼拜……那过了七天……」
　　「嗯，应该会变回去，」他的表情严肃了点，「不过，只要你够小心，倒是不至于真的把命丢掉。」
　　……会变回去啊！
　　「那么我就……」他喝空了杯子，掏出零钱来放在桌上，准备起身离开。
　　……不行啊！一直衰下去我还能接受，可是忽然给我一点希望又让我掉回地狱这算是怎么回事？！不能啊，不能放你走！
　　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死抓住他的衣服。
　　「呃……」他看看我，似乎有点吃惊，「还有什么事吗？」
　　「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此刻萌生了一种「这个人就是救命稻草」的想法。
　　无意间相遇却能够改变我的人生，这样的人可不是回回都能遇到的！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我很缺钱！」
　　我听见自己大声吼了出来，满店的人都在看我。
　　「……所以？」他噗了一声，想笑又忍住了，转头看我。
　　「所以让我给你打工吧！」我继续红着脸喊完，「你不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吗？让我给你当杂工吧！」
　　「……」
　　似乎是对我这句话产生了兴趣，他甚至转过身来，面对着我问道：「打工？」
　　「嗯。」我用尽所有的勇气强迫自己点头。
　　「……」看了我一会，他忽然转头向周围的人笑着摆摆手，「没事的，请不用在意我们这边。」
　　说着把我摁回椅子里，他又走到我面前坐下：「我刚才没听清，你是说你要来当我的助手吗？」
　　「对!」
　　看我点头，他笑了起来：「没看出来，你胆子挺大的啊，刚才不是还怕得要死吗？哦……难道是确认了我不是装神弄鬼，所以你对掌纹好奇了？先告诉你，行规禁止公开的事情，你就算给我打工也不会知道的啊。」
　　「呃……我……」我的心思就这么容易看穿吗？！
　　「之前，也有好几个像你这样因为好奇要来替我干活的人，后来都跑了，」他无奈地笑着摇头，「小兄弟，你要是中途跑了我会很困扰的。」
　　「不会的！我会好好工作的！收下我吧！」我看好像有戏，急忙努力表现。
　　「我可是开店的，你有过做销售的经验吗？」
　　「有，我有的！」我立刻有信心了，「我替我妈卖过衣服，在超市做过推销，送过货，当过收银员，这些我都会！」
　　他露出意外的表情：「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
　　「没办法，家里穷嘛，想买什么都得自己赚钱，」我抓抓头发，继续努力说服他，「不相信可以先试用我！我这一个月反正也要休学在家，我可以全职干的！」
　　夏老板眯起眼睛，忽然仔细地打量起我来。
　　知道他是在考虑收不收我，我也不敢动，很紧张地让他看。他的目光一改之前的温和，又变得像画掌纹时那么锐利，像可以把人剖开似的，扎在身上让我很难受。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忽然开口了：「……明天早上八点吧，来我店里。」
　　「哦……哦！意思就是……」
　　他对我笑笑，站起身来：「我现在有事要忙，明天你来，我试用你一天。」
　　「……啊！」成功了！
　　我急忙跳了起来，非常激动：「好的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别那么紧张，你还没衰完呢，要是堵车或者拉肚子，稍微迟到点我也不会杀掉你的，」他看着我笑了起来，接着伸出手，「再介绍一次吧，我叫夏闻咏，如果一起工作的话，互相指教了。」
　　「……啊，我，我叫符南羽，」没想到他这么友善，我脑袋一乱差点伸错了手，「我，我会努力工作的！」
　　「很好。」
　　和我握手后，他拿起包，忽然对我绽开一个太过和善以至于含义不明的笑容：「那么明天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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