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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佛缘妙语惊过客雪中送炭碾冰辙
江宁城某典当铺内,青花茶碗被我轻轻敲的“咯咯”响,旁人只倒是以为我在看茶碗上画的八仙庆寿,实则我在寻思如何向掌柜开口。
只一会儿,小二便将掌柜从后院请了来,掌柜见我忙脱帽躬身道:“曹小姐好!曹小姐今日怎么有空光顾鄙人的店?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不知曹小姐有何见教?” 好一个油嘴滑舌讨人喜的掌柜。
“我年纪小,见教自然不敢当,今日有一物想请掌柜帮忙看看,若掌柜喜欢,我便与掌柜做个当。”
我将香囊递给掌柜,掌柜接过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帮小姐看看!”
掌柜撑着眼镜,将香囊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个遍,又闻了闻,说:“曹小姐,你这木雕香囊虽雕工精美,却很平常,里面的薄荷香也是普通的香料,不知曹小姐是何意?”
“掌柜有所不知,这香囊是家父赠与我的,是我的贴身之物,香囊内除了香料还有我曹家的珍贵之宝,外人皆不知,遂以为它再平常不过。我原也是不想当的,只是最近突发了些急事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掌柜帮帮我。”
“那可否将香囊拆开,将囊中的宝物与我鉴赏一下?”
“不可!囊中宝物除我曹家嫡亲皆不能看,掌柜可是信不过我?信不过曹家吗?”
“不敢不敢,鄙人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那小姐想当多少钱?”
“这香囊我来日定要收回,所以我当的是活当,当期五年,当金五百两银子,且要一次性付清,如何?”
掌柜有些犯难,我知他不信我,又道:“我曹家世居江宁,若过了当期我未来赎当,掌柜可直接去曹家找我。”
“好吧,曹小姐言辞恳切,我这就去取五百两银子给曹小姐。”
“有劳掌柜了,掌柜的恩情我一定回报!”
这五百两银子算是我与纯儿去京城路上的花销了,再加上我这些年自己攒的贴己银子应该够了。可银子再多也总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们走到山西时,纯儿的哮喘发作了,来势汹汹,以前我并不知道她有这个病,她只说是小时候落下的,这些年一直没有发作,原以为好了呢,怎料。。。
在我的认知里,哮喘在现代是个很难根治的病,而古代的医术条件更差,我知道治愈的希望很渺茫。但为了治好她,我一路求医问药,银子没少花,可纯儿的病总不见起色,越咳越严重,虚弱的让人心疼,大夫也告诉我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清晨,五台山大显通寺,霞光初现。自打我们没钱住客栈,幸得大显通寺的老方丈收留,让与我们一间厢房暂住,伴随着清脆的磬声,千年古寺中的隐居僧人开始了早课,我赶早匆匆忙忙地下了山去取药。
五台山下的县城虽小,药铺医馆却满街林立,且店名大多为“德济堂”“百草房”“济生堂”之类的,大同小异的店名容易记混,但每个药铺的楹联却极有特色,我去哪家抓药只用记楹联便好。
今日这家写的是“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我进门先将药方递给负责抓药的伙计,伙计将药方展平,并用镇尺压好,然后在柜台上铺好大大小小的包装纸,用戥子称好药后,并不急于包包儿,还要请另一位师傅按药方依次核对,无误后点头应允方可包上。
我寻了一圈,问伙计:“今日怎么不见坐堂先生呢?”
伙计乐呵呵地道:“昨日我们县来了个大贵人,身份显赫,正仗大得很,他幕下有个华大夫,据说医术堪比华佗再世,这不坐堂先生赶着去拜会了么?”
“哦?是个什么样的大贵人?从哪来的?来五台山做什么?”
“听人说是从蒙古来的贵族,现下住在驿馆里,不日将会参拜大显通寺。” 蒙古贵族?我对蒙古的认识只停留在科尔沁,蒙古部落本就繁多,之间的兼并战争时常发生,导致我对其混淆不清。不过我对这个蒙古贵族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华大夫,他真的当得起“华佗再世”吗?
翌日,大显通寺果然迎来了这位贵客,大显通寺是皇家寺院,参拜的礼节样样都不能少,有上香、拜佛、入寺、问讯、过斋、参学等等。
我在廊外注目着这一切,方丈瞥见我,缓步走过来道:“施主可是想去寻那华大夫救治令妹?”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方丈。”
“施主之意我已代为转达了,今日华大夫没有上山,他的主子现下在后殿燃香供佛,待他事毕,我可以安排施主与之相见。”
我双手合十向方丈拜了一拜,道:“方丈连我的名字都不曾知晓,却肯多番相助,我对方丈的善心当真是感激不已。”
方丈拨着手指间的佛珠道:“人皆有善心,善心,点亮心灯。就如人可以不信佛,但一定要有佛性。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施主不必谢我。”
“忘了问方丈,这位主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此人名叫乌尔衮,博尔济吉特氏,蒙古巴林部人,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孙,娶妻和硕荣宪公主,被封为和硕额驸。” 果然是身份高贵,皇太极的曾外孙。
我跟着方丈来到后殿等候,方丈先进去安排,不多时方丈向我摆了的请的姿势,我才敢进去。
殿内很空旷,只佛像前站了一人,看背影我竟感到有些苍凉,他穿着天蓝色棉袍,腰带上挂有刀子、火镰、鼻烟盒,下着软筒牛皮靴,长到膝盖,典型的蒙古族服饰。
我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民女给和硕额驸请安。”乌尔衮并没有回头看我,朗声道:“你们中原的女子都喜欢这么拘谨吗?”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我,“你们草原的男人都喜欢这么放荡不羁吗?嚣者自嚣,默者自默。不过是各花入各人眼罢了。”
乌尔衮转过身,负手而立笑道:“可别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哈哈哈。”
原来他还知道古诗词, “即然额驸对我们中原的诗词都这么了解,想必对我们中原的文化也不陌生,刚刚何必有此问呢?”
“看来你一点也不拘谨,倒是我错看了,求人的口气还如此冲,你就这么有把握我肯把华大夫借给你?”
“我没把握!但是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我妹妹生了重病华大夫不可能见死不救,而你,若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又岂会如此小气自私?”
他用他特别的蒙古族人眸子打量我,道:“我可以答应把华大夫借给你,但是你也得为此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进来!”
一个蒙古侍卫快步走进道:“主子有何事吩咐?”
“招募的侍女还差多少?”
“还差五人。”乌尔衮对我说:“如果你答应治好你妹妹的病后,你姐妹二人都做我巴林的侍女,我就让华大夫即日前来诊治。”
若他真能治好纯儿,这样的代价我愿意承担。“好,我答应你,但前提必须是治好我妹妹的病。” 乌尔衮从□□手中接过披肩帽戴上,跨门而出。
下午,华大夫便被派了来,华大夫年逾半百,步履有些蹒跚,我向华大夫行礼,恳请他治好纯儿。诊脉后,华大夫问我:“不知这位姑娘现在服的是何药?”
“前胡四钱,杏仁三钱,桑叶三钱,知母四钱,麦冬三钱,黄芩三钱,银花五钱,款冬花五钱,枇杷叶四钱,桔梗三钱,甘草两钱。用水煎服,每日1剂,日服2次。”
华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既如此,姑娘这病恐怕不是寻常药能治好的,我有一祖传偏方,药力虽猛却十分有效,不知姑娘可愿大胆一试?”
“若是服了此药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重则身亡。姑娘可要考虑清楚。”
“与其坐等死亡,倒不如放手一搏。华大夫,我相信你的医术,我愿意一试,还请华大夫多多费心。”
“我的方子是用凤仙花连根带叶熬出浓汁,热汁在背心上用力擦洗,冷则随换,以擦至极热为止,再用白芥子、白芷各三钱,共研为末。蜂蜜调匀作饼,火上烘热贴背心第三节骨上。贴过热痛难受,正是拔动病根,务必极力忍耐切勿轻易揭去,冷则将药饼起下烘热,再贴一饼,可贴两三日,不可间断。这方子繁琐,病人又是姑娘身子,老朽不敢造次,所以姑娘这几日怕是要劳心劳神了。\"
“无碍,只要能治好纯儿的病,繁琐些又何妨!”我按照华大夫的方子坚持为纯儿贴了两三日的药,纯儿自是痛苦难耐,而我也累的大汗淋漓,黎明前总是黑暗的,熬过了这最煎熬的服药日子,第四日纯儿的脸色便红润了,气色也渐渐恢复,果真是药到病除。第六日纯儿已可以行动自如,我遂携她登门拜谢华大夫。
回到厢房不久,有两个蒙古侍卫来传话,说明日就将启程回蒙古,命我们速收拾包袱跟他们回驿馆。
临走时,我专门向方丈道别,感谢这些日子的收留,方丈只微微含笑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板车的颠簸丝毫不比马背上差,越往北走视野中的风景愈加辽阔,天也渐渐凉了下来。“姐姐,我们这是到哪了呀?”自从出了曹府,我便让纯儿改口叫我姐姐,我们本就年纪相仿,又情谊相通,理应以姐妹相称。
我看看路旁矮矮的荒草说:“大概明日便能进入草原了吧。”我不知道我们最后的终点站在哪里,漠南蒙古巴林部,听起来好遥远好遥远。
我又在板车上胡乱的过了一夜,这一夜我睡的极不安稳,好像气温骤降的让人有些窒息。“好冷,好冷。”我嘟囔着睁开眼,天地在一夜间换了颜色,这是我来到古代后下的第一场雪,也是我来到草原后看到的第一场雪,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雪原之上奔腾的马,那是一种不受羁绊的生命力。
“纯儿,快醒醒,醒醒,是雪啊,好大的雪,草原下雪了!”纯儿同样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感到惊喜,她也从小长在南方,对雪的陌生不亚于我。
越往草原的腹地走,雪积的越厚,我们这些侍女身上的衣服明显无法抵御严寒,我冻的窸窸索索地搓着手,从小我的体质就这样,一到冬天手脚冰凉怎么都捂不暖和。
“姐姐,你向来怕冷,快披上我的衣服!”看着纯儿要脱自己的外衣,我忙伸手阻止,“你才大病初愈,别逞强,冻坏了自个可怎么好?”我替纯儿拢了拢衣领。
大雪一直未歇,我以为我可以坚持下去的,我想抬抬手,手指却是僵硬的,我开始渐渐处于混沌状态,只知道自己的发梢上都缠着雪渣子。
“姐姐,姐姐,来人啊!我姐姐快被冻死了!你们都是瞎子吗?”纯儿慌乱的跳下车,追赶着前面一个骑马的青年男子,雪地上留下她深浅不一的脚印,她猛地拽住马尾,那马儿顿时仰起头嘶吼了一声,前面的青年男子回过头迅速用马鞭甩了一下,马鞭狠狠打在了纯儿的小手上,嘴里还用蒙语骂了句。
纯儿吃痛地缩回手,只见手背上一道深深的血口子。纯儿蹲在雪地里直哭,队伍后面的一个骑马的青年男子看见了这一幕,驾着马来到纯儿身旁,一翻身下了马,从袍子上撕下个布条,毫不斯文地扯过纯儿的手,用布条一层层地包上伤口,又翻身上马向乌尔衮的马车骑去。纯儿呆呆地看着已经走远的他,这个男人是□□,尽管这个他一句话未说,却利落地为她包扎了伤口。
纯儿回到板车上,摇着我的身子,哽咽道:“姐姐,你别睡,你可不能睡啊,小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她说她累了要睡觉,结果,结果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姐姐!”
我想回纯儿些什么,却张不开口。一阵马蹄踏雪的声音传来,是乌尔衮,身后还跟着□□。乌尔衮走近看见一脸乌青的我,丢下一件棉袍,又对纯儿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姐姐穿上。”
我看见这件蒙古袍子图案华丽,定是乌尔衮的,我看了看周围与我一样挨冻的女子,又看向乌尔衮。
乌尔衮弯下身子,贴近我耳边,生怕我听不到他的话,他说:“一来,我可没有带这么多棉袍;二来,我不是大善人,没有这么博爱。”说完扬鞭而去,溅起一地雪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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