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之蒲翼

　　出了医院，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被蒲翼牵着手过马路的。再精明的女人一碰到可以将自己融化的男人都会变成白痴，否则我不会对面是红灯还想硬闯过去。
　　“我不想让满校都嚼我们的舌根。”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在学校和别的女生勾肩搭背。”
　　“如果你乐意奉陪。”
　　“想不到你还真大度，给我业余时间。”
　　“听着！期中考要是还是倒数第一，看我拿什么揍你。”
　　“拿嘴喽。”
　　以前真没想到蒲翼那么没正经，但是一见他狡黠的双眼仍然有着让人温暖神往的色彩就只能缴械投降。

　　“来莱，你和蒲翼什么关系？”一帮同班女生还没等我在教室站稳脚跟就拥上来。
　　“没关系。”
　　“那和古大少呢？”问题连翻滚。
　　“更没关系。”
　　“那蒲翼和古大少什么关系？”
　　这问题问得蹊跷，天知道他们现在还算不算情敌。
　　“我怎么知道，问他们去。”
　　同班女生都是一副恨不得把我掐死在幸福摇篮里的后妈样儿，分数上受挫已经够了，现在还一下拈上两株金鼎最有油水的草。不过，我要真心奉劝她们一句，如果真的有心榜大款或者捞帅哥，首当其冲就是要提高自身综合素质呵呵。

　　“莱，单位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你爸和我都升职了。”妈妈显然有了闲钱来置办饭桌上那只耀武扬威的鸡。
　　“你那个鲶鱼上司是不是还对你点头哈腰的？”
　　“你怎么知道！刘主管居然还反过头来说让我多多关照。”
　　“人还不都一个样儿。”
　　“那个……你在学校认识什么有头有脸的同学了吗？听说有个叫古大少爷的什么的，我的耳边被那群办公室三姑六婆念了好一会儿。”妈妈显然在试探我。
　　“不认识！”我对着鸡却咽不下饭，饭籽儿一粒都送不进发紧的喉咙。“妈，我吃不下，你多吃点儿。”
　　我进了自己的房间，心头却被无尽的酸楚和莫名的歉意折腾得隐隐作痛。毕竟古瑟还是将生活保障还给了我，而且还是升级版的，无意中对他造成的伤害真不知道算不算我来莱这辈子欠下的一桩债。

　　除了在长时间注视蒲翼时会泄露自己的爱慕外，在一般情况下，我都懂得克制和排遣。我暗下决心，在金鼎，一定要将蒲翼惨到破表的成绩进行翻修，整出个模样来，至少从贫困到温饱。而冯老那一道“帮助落后同学”的圣旨就为我一切行为都加了一个合理的注解。希望在天堂的蕾蕾姐一定要见到才好。

　　“蒲翼，你不许睡！”每逢上课，我会将绳子的两头分别拴在蒲翼和自己的脚踝上，只要发现他有低头或者眼神迷离的迹象，就狠命地摆脚。当然，我自己也必须认真听讲，所以就变成我无暇顾及他的反应，只要我想动腿，他就被抽得一愣一愣的，永远不得安宁。

　　“蒲翼，你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完成这份习题！”在图书馆，蒲翼总说喜欢看着我读书的样子，其实只是为自己懒洋洋的作态找借口。不过我的呕心沥血可不会因为这样的糖衣炮弹而结痂，只要我认为是重点题，蒲翼哪怕是用脚趾头也得给我做一遍。

　　“蒲翼，你念英文像念经，为什么没有语调？”每次面对我各式各样的质问，他都能捏出一大堆胡说八道来搪塞我，可是别忘了我最会抓中心思想，只要他的理由偏离了主题，我都会重重地甩出一句“讲重点！”。

　　只要蒲翼想抱我，我总是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老是想到的就是来蕾，只要蒲翼碰我，我就会想象她那曾经湖蓝色的眼眸里渗出珠子来。那种幻想太虚无了，也太根深蒂固了。

　　“在我面前，你为什么总是逃？”蒲翼终究还是察觉到了。
　　“我不习惯。”难不成要我说洁癖之类更胡扯的理由吗。
　　“是想你姐吗？”天哪，这小子不笨啊，至少被我掩饰得好好的心结还是被他发现了。
　　“你腰上有刀疤吗？”
　　“难道你偷窥我洗澡？”
　　“我犯得着吗？你曾经救过一个女孩子，这没错吧。”
　　“蛮久之前的事，有一个洛克之家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一帮豺狼虎豹一样的粗汉追杀，看她已经俨然一个有着核桃眼的鼻涕虫，你大侠我大概就替他挡了一把吧。”
　　“那个女孩是我姐姐来蕾，她多愁善感，在我的记忆中她永远是在病痛中淡淡地微笑。”然而，我的神情开始转成愤怒，我恨死那个让姐姐被送去孤儿院，让妈妈哭天抢地，让爸爸一日白头的来豪，一个成了我长久噩梦的哥哥。我目送他第一次被送去少年改造所的时候，他只有十六岁，而我只有八岁，更难以想象的是，我没有流泪，嘴角反而泛起了一丝微笑。那将是多么毒辣的恨意啊，可以侵蚀血脉亲情，可以击碎孩提纯真。
　　“莱，你怎么了？”蒲翼大概警觉到我骤变的脸色。
　　“我恨！很恨！非常恨！”我的手指绞纽着书包肩带，“他在牢里只要再待一年又要把我们家搞得天翻地覆！他会毁了我们一家。”
　　白茫茫的，我的眼睛大概又发洪灾了，曾经发过多少誓，不再为那个来家不孝子掉一滴眼泪，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啊。
　　我不知道蒲翼对于我前言不搭后语的碎句到底理解了多少，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哭花了，他的衬衫哭湿了，纸巾也散落了一地，而我，直到太阳下山还没有止住哭腔。他像搂着宝贝一般，静静地陪了我两个小时。
　　“你知道吗？你每次提到洛克之家我也都会像你一样难过？那里不仅留存着我被家人遗弃的记忆，也留存着被初恋遗忘的记忆，总之都是很不好的回忆，所以我懒得想。慢慢到现在我才知道，有时候不去想会是最好的选择，我睡觉从不做梦，生活已经够满目疮痍了，为什么要让过去进驻梦乡，然后裹住脚步。”
　　“你在为自己为什么一天要睡去一半的时辰狡辩吗？”我残存的理性还想跟他一较高下。
　　“如果你愿意这样想。”
　　“你在开解我？”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初恋是谁？”
　　“嗯，那好，你自问自答。”
　　“一个可怜又可恨的洋娃娃。你的呢？”
　　“一个幻影，幻想中的蒲翼。”
　　我最终还是没有说服自己拒绝他逐渐逼近的双唇，月亮，梧桐，知了，校园路灯，你们可都是见证人。不过，还有一双眼睛，它也是见证者，只是我根本没有注意它的主人已经陷入爱情那么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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