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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阁
别院的清晨,有着平日没有的热闹。
凤月白穿着师父为他新作的长袍出了房门,正打算去找司北风和蓝千雁,然而却被院内的场景震惊了。
尚秋蝶坐院子中间的紫檀木凳子上,手上端着一杯茶,旁边的侍女端着一盘糕点,俯身向她,尚秋蝶一边吃着糕点喝着茶,一边指挥着院内的众人。
“管家,多拿三件外衣,还有,我最喜欢的绛色小衫,要用盒子装好,千万别磕到碰到了……”管家应着,身上拿了厚厚一摞春衣,款式各样,颜色让人眼花缭乱。
“小菊,这十盒首饰给我端好了,千万别丢了!哎呀,我的步摇你怎么没带上,快去拿来,一共十六支,都是黄金做的!”
“夫人,珍珠项链要带上吗?”
“要!我那五串珍珠项链,还有一串点翠项链都带上!”
“松柏!庄主的文房四宝戴上了吗?庄主可用不惯庄外的次等货,必须要用上等的徽州潮墨,这可是咱们砺刀山庄的专门货,你拿上十块备着……”
尚秋蝶说了好一会儿,似乎也有些累的,于是继续让侍女倒茶添糕点,自己则用手中的柔帕扇扇风,一副辛苦的样子。
凤月白被这浮夸的场景吓到,想了想,还是不做声,收回了自己往前走的步伐,正想趁着尚秋蝶不注意,赶紧溜回去,哪知尚秋蝶眼疾手快,一眼就看到了他,顿时眼睛一亮!
“哎呀!这不是凤公子吗!昨晚看你们喝的不少,睡得可好?”
凤月白苦笑道:“谢夫人关心,在下睡得很好。”
尚秋蝶今日穿了一些浅紫色绣花短衫,头戴碎玉珠花钗,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笑得十分高兴,却让凤月白看了就心慌。
“……不打扰夫人收拾行李了,在下先行告辞。”
“哎哎哎,凤公子别走!不如陪我先坐一会儿,庄主和司大侠很快就出来了。”尚秋蝶热情地拉过凤月白。
侍女不知从哪里搬了一张凳子,摆在了尚秋蝶旁边,凤月白被半强迫地坐下,只好打起精神陪着尚秋蝶说话。
尚秋蝶今天看起来十分高兴,与那日院子中见到时的不太一样,凤月白不仅好奇地问了一句,道:“看夫人今日面色红润,喜气洋洋,可是有什么好事?”
尚秋蝶抿嘴一笑道:“凤公子真是会说话,也不是什么好事。凤公子该知道蔺白芷这个小贱人一直喜欢缠着我家庄主,这次伐莫大会,蔺白芷本来也死乞白赖要跟着去,庄主总是对她有愧,自然不会拒绝。想到我跟这个小贱人要共处一室,我整个人就七窍生烟,谁知那小贱人前几日不知怎么想的,竟推说自己有别的朋友要见,便不同庄主一起去了。这也好,我总算是舒坦了……”
凤月白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道:“夫人可知蔺姑娘是为何故,连这么大的武林盛世,这江湖第一美人都不去……”
话还没说完,尚秋蝶就打断了他,道:“呸,什么第一美人,不过是仗着身世凄惨,总是在男人面前装柔弱。真论长相、气质,我师妹,杜若剑辛夷就比她强上太多,再说了,我看啊,旁人不说,你凤公子的相貌气度,那蔺贱人完全是被公子踩在脚下,也亏她有脸天天把第一美人的名号挂在嘴上。”
凤月白自动忽略了尚秋蝶的后半句,道:“幽戮堡确实人才济济,辛女侠的名号也是如雷贯耳,想必此次夫人可与同门相见。”
尚秋蝶似乎被说中了心事,顿时眼中含泪,用帕子擦了擦,道:“我离堡三年,从未回去过,倒真的是想念我爹和师兄妹们……也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凤月白实在是被女人的喜怒无常弄得手足无措,只好轻声安慰道:“夫人不必伤怀,姑苏去往安京正经过幽戮堡所在的徽州,半月后便能见到亲人……”
尚秋蝶仍是泪涔涔的,凤月白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声音适时响起:
“秋蝶,不得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说话的正是蓝千雁,蓝千雁今日穿了一身蓝紫色劲袍,看上去倒和尚秋蝶是一对,他语气虽然严厉,但言语中却没有什么责备,怕是对自己的妻子早已习惯,略略无奈而已。
尚秋蝶这才收起眼泪,急忙站起来冲蓝千雁走去,道:“庄主……”
蓝千雁这才看向凤月白道:“贱内胡闹,月白切勿责怪。你同我来,北风在门外马车上已经等着了。”随后转头朝向尚秋蝶,道:“昨晚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些东西都是累赘,就别带上了,你放心,我已备好见岳丈的礼,你只需打扮的美美的上路便好。”
话毕,尚秋蝶才变好了颜色,开开心心地去上马车。凤月白在心中暗暗想到,果然是蓝大庄主,也是个情场高手,不仅能让第一美人神魂颠倒,还把刁蛮的幽戮堡大小姐哄得服服帖帖的,不仅心中又对蓝庄主评价更高了一些。
蓝千雁自然是不知的凤月白这些心中的小九九,便神色如常的邀请他上车。
第一辆坐的是蓝千雁与尚秋蝶夫妻、蓝百鸢、侍女小菊,第二辆坐的是则是凤月白与司北风,还有蓝家护卫蓝影,第三辆车则放着三人的随身行李以及蓝千雁备好的带去见幽戮堡的厚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姑苏别院出发,去往安京。
而尚秋蝶嘴中提到的“小贱人”蔺白芷此刻,却也没有闲着,她常年在姑苏别院呆着,但昨日她婉拒同蓝千雁一同去伐莫大会之后,就来到了姑苏有名的青楼——潇湘馆,蔺白芷丧父后孤苦无依,靠蓝千雁私底下的接济过活,后来她靠着美貌与身轻如燕,飞扬如舞的扇中剑成名,但谁也不知道,她竟拥有如此大的产业,掌控着姑苏□□的消息与人脉。她今日一个人将自己锁在后院房中,用紫轩纸和金玉墨,郑重地写了一封密信。
写完后,蔺白芷朱唇轻启,道:“红月,将这封信送至主上手中。”
红烛摇曳,烛火瞬灭,风中有一道红影迅速而来,携纸即离,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蔺白芷美丽无暇的脸庞上,出现了她在蓝千雁面前从未表现过的痴诚和热烈,她眼中看见的,从来都不是世人以为的蓝千雁,而是一个像明月一般,高贵、触手难及的人。
安京生死阁。
很少有人知道,生死阁在什么地方。
有人说,生死阁在皇城里头,有人说,生死阁就在最繁华的青楼里。
还有人说,生死阁没有固定的场所,龙玄青所到之处,便是生死阁。这句话,作为生死阁的副阁主的陆休花非常不赞同。
事实上,龙玄青虽然是生死阁的建立者,但对于经营生死阁的生意毫无兴趣,要养着如此庞大的消息来源与门徒是一笔巨大的的开支,幸好陆休花有颗十分善于经营的头脑。
生死阁初建立时,便是靠着陆休花在安京的青楼产业,第一时间掌握了许多达官贵人、青楼常客的秘密,随后靠着这些消息,龙玄青破了几个大案,加之出众的外貌,迅速在江湖上起势扬名。陆休花不再满足于培养自己的门徒,如老王头这般走投无路之人,往往会被生死阁所拉拢。
龙玄青从来不强求手下人必须要回报他消息,而是靠着威信和恩惠,让门徒心甘情愿地为他搜集情报,换言之,所谓的生死阁线人,都视龙玄青和陆休花为恩人。生死阁的眼线遍布青楼、茶庄、饭馆、布庄、市集,甚至是朝廷中,已经渗透了生死阁的人。生死阁也经营自己的产业,最大的便是青楼产业,其次则是丝绸、布匹、药材……
如此庞大的财力和情报网,就难怪龙玄青能够如此让江湖上的人忌惮了。
比起武功诡异莫测,龙玄青手中掌握着许多人的秘密,让那些做贼心虚的人寝食难安。
但龙玄青又不能死,他死了,或许这些秘密就更加无法保全,于是,江湖上便保持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人们恨龙玄青,却不敢动他分毫。
而比起这些,女子们喜欢龙玄青的理由就很纯粹与简单。
龙玄青长得好看,为人又十分温柔和善,与陆休花比,少了太多纨绔和霸道。
譬如此时,龙玄青正在安京最大的青楼之中,他牡丹白衣,长发及腰,胸口微开,光着脚斜躺在院子里幕天的一张绒席子上,面前放着一个小方桌,上面冒着白烟的蒙顶茶和金松糖。
龙玄青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胳膊,一脸闲适和惬意。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一名黑衣男子和一名黑衣女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左右。
“铃……”一阵风起,吹动了房梁上的风铃。
黑衣女子迅速起身,在空中一滞,随后落地,手中俨然夹着一封金玉纸信。
黑衣女子恭敬地上前,向龙玄青半跪下,道:“主人,蔺白芷来信。”
龙玄青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呷了一口茶,道:“阿冷,你拆开读给我听。”
名唤阿冷的女子依言迅速拆开信,展开读了起来:
“玄青亲启,别院来客,名唤凤月白,善酿酒,着古剑,称司北风新识。四人今日启程去往安京,赴伐莫大会,恐有异,告之。白芷可随玄青左右,至沧海会,三年之约,铭记于心……”
“……”
龙玄青听闭,脸色略差,当即正起身体,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肉肉麻麻的,写的什么东西……阿凉,你替我回信,别用什么金玉纸,浪费,随便找张白纸就行了。”龙玄青转头向黑衣女子说道。
黑衣女子像是憋着笑,道:“主上要怎么回蔺白芷。”
“我不要和你去,你管好你自己,别再写信给我,再写信的话我就让蓝千雁娶了你。就这些。”龙玄青不耐烦地说道,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呸了一下,道:“阿凉,重新再烧壶热水。”
黑衣男子阿凉闻言,立即轻功起身去厨房烧水。
阿冷实在是忍不住,边笑边将蔺白芷的金玉信烧成了灰。
“我看主上可不是因为蔺白芷献殷勤太过肉麻而生气,怕是因为蔺白芷提到了凤公子,睡了凤公子的不好……”
龙玄青眯着眼看阿冷,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又知道了。”
阿冷却丝毫不怕,道:“主上对我们一直都很好,哪怕是对着蔺白芷也最多是爱搭不理,唯有他人提起凤公子,才会让主上如此生气……”阿冷一顿,接着眨了眨眼,道:“蔺白芷这样的姿色和度量,又怎么能跟我们惊为天人的凤公子相提并论呢!”
龙玄青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阿凉此时已经从厨房提了热水回来,热水入壶,再重新冲泡了一杯新鲜的蒙顶。
龙玄青满意地接过阿凉递过来的杯子,对着阿冷道:“自作聪明,多跟阿凉学学,一点都不稳重。”
阿冷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道:“凤公子太好了,属下就忍不住多夸了他两句。”
龙玄青到嘴的茶终是没喝下去,他愣了愣,然后自言自语道:
“是啊……他这么好,谁多说一句……我绝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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