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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禁足
长沙……
那层层叠叠的屋子浸透在天边赤红的霞光里,是不可多得的火烧云美景。
他回到家,正好赶上管家摆上晚饭,默默叹了口气,半口气没歇下,抬脚去了张启山的书房。
张启山坐在宽大的书桌前,左手边摆着一沓整齐垒好的公文,他正疲累的揉着眉心,闭目养神。
这倒不是主要的,吸引文世倾注意的是一边挺直背脊站军姿的两个小兵,瞧样子已是站了许久,前襟后背俱湿。
他不禁有些恼怒,一巴掌拍在张启山的书桌上,“张启山,你什么意思。”
这一声好比丢入池底的手榴,“砰”的炸出万丈水花,洋洋洒洒拖着一帮人遭殃。
张启山缓缓睁开眼睛,瞳仁乌黑如夜,透着寒凉,慢慢坐直身子,漫不经心的扫了边上两个小兵一眼。
张豆张浆顷刻吓得双肩一抖,咬牙绷直早已发抖的腿。
“我罚自己的兵,你急什么。”
“张启山,你讲点道理,他们有什么错。”
所谓军阀痞子,军阀痞子,那便是从来都不会讲道理。
“他们没有。”那冷冷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声音一字一句让人发颤,“但是你有。”
他一时语塞,又觉得冤得慌,更恨透了张启山这种蛮横霸道。
“我有?”他冷哼一声,吼道,“我是有,我文世倾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八年前根本不该救你。”
他一挥手,那一沓垒得整整齐齐的公文瞬间七零八散落了一地,有几本飞的太高直接擦过张启山的脸。
一旁站着的两个小兵吓得腿一软,生生向后踉跄了两下。
张启山的脸色比之刚才更加暗沉,“救我的是安逸尘,不是文世倾。”随即掉头朝一边两个小兵怒吼,“军姿都不会站,看人也看不住,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副官!”
“佛爷。”
“传我的令,这两个兵玩忽职守,各罚五十军棍。”
“是。”
军人唯军令是从,纵然此事准根究底和他俩关系不大,此刻却也半点不敢有怨怼。
“张启山。”
他忍无可忍抬手一拳袭向人腹部,虽说他功夫是真的不错,可到底比不过行军打仗的军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东北张家的后人。张启山轻松就箍住人手腕,抬腿踹向他膝弯,在他将跪不跪时,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拎起,轻飘飘就按在了书桌上。
“噗通。”那一盒精致的景泰蓝小盒在挣扎中从上衣口袋掉落出来,狠狠摔在木质地板上,顷刻碎了一地,满屋溢满了清凉馨甜的味道。
张启山盯着那一地碎片,目光渐渐冷下来,“呵!”
狠狠一甩手松开他,转身站得笔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你是我张启山的军医,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好是应该,不该你管的事,你管了就是越矩。我给你翻译的手稿是我和二爷他们一起花了性命从墓里带出来的,而你呢,现在却要把它亲手交给日本人?”
“既然你这样不信任我,何必还把我捆在你身边。”他这刻根本没有想到顶撞这位爷的后果,这气憋了两年终究还是没压住,“你不是不知道,两年前如果不是因为世轩,我根本不会……”
“啪。”一巴掌夹风甩到他脸上,半张脸都感到麻木,他一个踉跄才勉强扶着沙发站稳。
耳边是张大佛爷凉凉的带着警告的话,“既然你知道这是场交易,我保你家人平安,你为我卖命,就乖乖听话。”
那冰冷麻木的感觉从指间缓缓蔓延,渐渐的他居然感觉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无端的恼怒怨怼涌上心头。
药箱没盖紧,露出了一小截皱巴巴的手稿,他一把抓过去将它尽数抽出来。
张启山根本没在意他的动作,注意时已经来不及。
那一沓泛黄的手稿,在他手中碎成无数片,他用力将碎纸片狠狠砸向张启山,洋洋洒洒……
落了一地……
好像他心底的这份怨怼也被撕成无数片扔出去,蓦然感到爽快。
他能清晰的看见张启山的眼底涌上猩猩点点的赤红,这种的情况印象里他只见过一次。
八年前初见,二十岁的张启山被一条赤练蛇咬到,蛇毒瞬间麻痹半个身子,可这位爷是半点不肯吃亏的,举起随身匕首切蛇七寸,挖了蛇胆不说还将那蛇头从中劈成了两半。
剖蛇取胆时,这位爷的眼睛就如现在这般腥红。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张启山瞬间掏枪直对着他时,还是吓得他倒退一步,绊到沙发腿,剧烈踉跄了一下后才靠墙稳住身子,耳边炸开愤怒到无可附加的吼声。
“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人命换来的。”
他故作轻蔑的一笑,混不在意,“你杀了我吧。”
张启山上前大跨了一步,冰冷的枪头直抵他眉心,对上的是他毫无畏惧甚至有些空洞的眼神。
“不要以为你救过我,我就能万事纵容你。”
“佛爷说笑了。”他轻飘飘道,“世倾从来没有救过张启山。”
空气短暂凝结了一段。
“砰!”
他死死僵在原地,只闻身后一只南宋琉璃尊哗啦啦碎了一地。
张启山随手将手枪扔到书桌上,背过身子,犹如千丈波涛顷刻归入深渊,无边际的冰凉漫涌上来。
杀伐决断从不蹙一下眉心的长沙指挥官,突然放低声音,一丝无奈半点感慨,“启山初见逸尘,他虽随父漂泊心有重压却也算得上无拘无束逍遥自在。”顿了顿,“而今陌上公子温雅如玉,可满眼都是看尽世事的沧桑。”
我不欠世间任何,而世间造化弄我……
佛爷……
你初见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早已在四年前,血染碧桃……
与世长诀了。
他稳了心神,声音沙哑,“佛爷,既故人难寻,可愿放世倾离去。”
那霞光都渲染了一地细碎的纸片如赤红的玫瑰花瓣如火如烟,如梦似幻。
他才听到那位爷隔空递来一句……
“不念山尘意,弓长有世倾。”
短短一句话,不过十字。
却是他这一生永远记忆犹新的一句……
将军有情,只是医生不信。
*** ***
那两位小兵结结实实挨了五十军棍,军棍的威力可是与上次砸在他身上的家法不一样,那几乎是冲着棍棍开花去的。
而他在撕了手稿,完美得罪张启山后,再想给这两位小兵求情自简直是是比登天还难。
何况在张启山一句,“没我的命令,文少爷不准出府半步。”就给他禁足了。
无奈下他只能托管家给送两瓶上好的跌打药去,奈何张启山的兵向来训练有素,顷刻就给退回来了,还说佛爷有令,张豆和张浆擅离职守,关半个月禁闭,不准任何人探视。
这是真的没辙了……
都是禁闭,真是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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