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作者:堇色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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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


      奕峥诧异的看着范从善,不知何时在他面前露了陷,范从善低声道:“前年下官去京中述职,曾有幸远远见过豫王一面,只是位卑人微,又无人引荐,不敢贸然上前。”

      大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见到堂堂知府跪倒在地,皆匪夷所思的望着两人。

      奕峥见身份被拆穿,轻咳了一声,才道:“范大人起来吧,这里人多眼杂,实在有些不妥!”

      范从善也看到了路人正围拢过来,为免生事忙站起身道:“是,是,下官考虑不周,还请殿下移驾府邸,容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两人被一路引着到了后院,衙役早已飞快的收拾好了两间上房,范从善在一旁小心侍候,看似殷勤无比,却寸步不离,唯恐两人不告而别。到了晚上,更是邀请了好几位地方豪绅前来陪同饮宴,这些乡绅何曾有幸见过皇亲贵族,皆排着队前来敬酒问安,奕峥耐着性子一一谢过,趁席间歌舞助兴之时,低头与宗钰商量着脱身之策,突听的范从善无不遗憾地道:“本想邀请傅相公过来,不过傅相公恰好卧病在床,可惜没有缘分面见王爷……”

      “傅相……可是傅沛泽大人?”奕峥问道,见范从善点头称是,这才恍然道,“傅大人已致仕七、八年了,没想到如今在宁州,说起来,傅大人还曾做过我的少傅……既如此,当是做学生的去拜见老师,哪有做老师的拜见学生的道理。”众人见豫王如此礼贤下士,并没有端着亲王的架子,都称颂不已。

      奕峥本不喜这些往来应酬,借口说不胜酒力,拉了宗钰两人自去休息,范从善被几人围着灌酒,一时脱身不得。两人出了大厅,冷风迎面吹来,顿觉神清气爽,哪里还有什么酒意。一个小厮提了灯笼,在前面带路,奕峥两人正欲摆脱那小厮,抽身离开宁州府。突然一旁藤蔓攀生的高大府墙处,一个黑影轻飘飘的跃了下来,似暗夜里飞舞的精灵,挟着一身的冰冷寒意。小厮浑身一颤,吓的尖叫起来,那黑影转身便向小厮当头劈下。奕峥神情一凛,挥掌推开小厮,人已纵身向前,发起攻势。那黑影身形一顿,后退两步,眼看掌风快要贴进面门,才微微一晃,如游龙般飘忽宛转而过,堪堪避开。此时宗钰已拨剑出鞘,剑身似银蛇般缠绕而来,那人以一敌二,竟没有丝毫惊慌,身形瞬息变幻下,同时向两人出招,宗钰只觉剑尖被一股强力挫开,人已急退了几步,差点跌落在地。

      宗钰从未被人如此轻易击退,心神俱有些震动。抬头只见暗黑的天际下,缠斗在一起的二人身手皆快疾如风,似被云团包裹,除了勉强可辩的白黑两色,竟无法寻得半点空隙去襄助,只好提了剑在一旁,伺机观察对方破绽。

      这黑衣人功力深厚,且招式出神入化,变幻无穷,奕峥打的兴起,已然忘了最初的目的,只觉棋逢对手般酣畅淋漓。

      “住手,快住手,这是豫王!”范从善得了通报,正提着衣袍飞快的跑了过来,待看清了来人,忙连声制止道:“子靖——不得放肆!”

      那黑衣人听了,攻势却陡然变得凌厉,范从善见此情形,竟不顾自己毫无功底,扑上前紧紧抱住黑衣人。奕峥凌空向后飞掠,稳稳落于地面,借着重新点燃的烛光,才发现对面那人不过二十上下,虽长相俊美但脸上却笼罩着无边阴郁,头发披散在肩上,只用一根丝带随便系着,一身墨色窄袖劲装,望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森冷寒意。

      “误会!误会!”范从善将那少年强拉于身后,“王爷,这是我的一位远房子侄,行事向来荒唐,一向我行我素惯了,无人管教,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王爷身份贵重,还请王爷恕罪!”

      奕峥见他出面求情,也并不太想计较:“本王许久没有碰到身手如此不错的人了,方才也只是想切磋一番,范大人不必惶恐!”

      虽如此,范从善仍小心翼翼地千恩万谢过,这才匆匆带着那少年下去了。

      奕峥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感慨道:“这个范从善果然不简单啊,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文官,谁想他竟然也是深藏不露之辈。”

      宗钰点头认可道:“若他是普通人,方才便不可能轻易将那人拉开,”突然想起几日前在船上偶遇的那位女子说过,范从善此人身份复杂,又胆大心狠、城府极深,当时只当是玩笑话,如今却有些惊疑起来,又记起她曾提醒两人,务必在端午前离开宁州,便又向奕峥提了一下,奕峥笑了笑道:“她的话你也当真?范从善不过一个知府,难不成还想谋害本王?这样的话你也信!”

      宗钰拗不过他,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抬手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庭院道:“此时若要离开,可是无人阻拦了!”

      奕峥却若有所失地道:“可惜我突然不想走了!”

      “这是为何?”宗钰十分不解,“难不成,就为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

      “现在我还没有答案,只是觉得这两人没那么简单,况且那张纸条……或许能从范从善这里找到些许线索。”

      宗钰无可奈何地道:“希望这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二日一早,范从善便带了子敬过来向奕峥请罪,奕峥笑道:“不过是误会一场,范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范从善腆着脸道:“让王爷在这府衙受此惊吓,便是下官的过错。”子敬也终于收敛了一身的凌厉峰芒,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昨夜是我糊涂了,冒犯了王爷,实在是罪该万死!”

      “一大早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我最不耐烦听这些话……”宗钰恰好从门外拐了进来。

      鱼贯而入的仆从随着他一同进来摆好了早点,奕峥有心试探,便对着范从善邀请道,“我看两位一早便候在门外,估摸着还未过早膳吧!不如就陪我一同用膳吧!”宗钰便道:“再加我一个!”边说边坐了下来,端了一碗粥在面前,见范从善两人面面相觑,便有些不高兴地道:“范大人,快坐呀,你们不饿,我可是饿死了!”

      两人这才坐下,宗钰也不同他们客气,只管自己大块朵颐,奕峥便取笑他道:“亏你还是个世家子弟,用膳却如此不顾形象……”

      “唉……我也是许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膳食了,比我在家里吃的还要美味……我们家的厨子啊,做的菜真是一言难尽,偏偏我父亲还不肯换掉,说是已经吃习惯了……”宗钰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转头问范从善,“范大人,你是从哪里找的这样好的厨子,不如送给我吧,我好带回京城,让他们见识见识……”

      范从善不妨他直接开口要人,嘴角笑容便有些不自在:“这……这厨子虽说手艺颇佳,但性情却有些……蛮横,只怕在公子府中呆不了……”

      “不可能,能做出如此精致食物的人,心性也定是玲珑之人,怎么会和蛮横二字扯在一起……范大人是不舍得吧?”宗钰连道不信,范从善无奈,只好让人将厨子请了过来给两人过目。那厨子果然性情急躁的很,三两步便迈了进来,大声嚷道:“是谁要将老子带走?老子在这里呆的好好的,每日里快活的很,谁稀罕去什么京城……”范从善忙推了他出去,一边陪着笑脸道:“王爷,你看见了,真的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只怕在京中,会得罪许多贵人……”

      奕峥和宗钰暗暗交换了眼色,奕峥便笑道:“算了,宗钰,你何必夺人所好!再说了,这厨子也就这炙肉做的好一点,其它的和宫中的差不了多少。你要是嫌府上的厨子手艺不佳,改明日,我让父皇选一个去你府中……”

      宗钰勉为其难地道:“王爷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敢有异议……”

      两人一唱一和,范从善一时难辨真伪,只好陪着笑频频点头。

      奕峥亲自替范从善斟了一杯酒:“范大人,想不到你这府衙内,藏有不少高人啊!”范从善一阵惶恐,手中的杯子差一点便不稳:“哪里!哪里!天下高人何其多,在王爷眼中,我这里不过是徒增笑耳罢了!”

      这一顿早膳令范从善一直心惊胆战,唯恐哪里出了错。奕峥却偏偏不如他的意,又问沉默坐于一旁的子敬道:“还未请教小英雄高姓大名,何方人氏?”

      子敬看了范从善一眼,这才简要答道:“我大名慕容恪,小字子敬,从小是个孤儿,早已忘了家乡故土……”说到此处,语气停顿了一下,又道,“多蒙范大人收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我看你身手了得,想必令师也是江湖之中鼎鼎大名之人吧?”

      子敬冷冰冰地道:“家师隐于尘世之外,江湖之中也无人知晓他的大名。至于他的名号,师傅不允许我四处散播,还请王爷恕罪!”

      奕峥客气说道:“既是隐世高人,名利自然是身外之物,令师当真可敬可佩!”子敬随意拱了拱手,便再也不肯开口了。

      好不容易用完膳,范从善忙带了慕容恪告辞而去。

      在宁州府衙内住了几日,奕峥并未发现范从善有何不妥之处,就连那个黑衣少年对着他也恭谨了许多,只是看他的眼神仍处处透着不善。若不是范从善一旁着力遮掩,只怕他早已忍耐不住性子,再次与奕峥动手。

      奕峥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憎恶自己,他这两年虽则一直在外行走,自问并未得罪过任何人,也从不曾以势压人,竟不知何时招惹了他。

      范从善打着哈哈解释道: “子靖他是个武痴,与外人接触的少,又自负,总以为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不想前几日败于王爷手上,因此有些不服气罢……都是少年人心性,看不透胜负乃人生常事,更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孤僻自大了些!”

      奕峥笑道:“范大人客气了,我和他打了个平手,已算是非常勉强。他的武功确实厉害,若他不是顾着我的身份,我只怕早就不敌了!”

      范从善一面夸赞奕峥过于自谦,一面又旁敲侧击的问起奕峥的行程。

      奕峥想起还未去拜访过傅沛泽,准备回京之前去一趟傅府,也算他这个做学生的谨尊师道。范从善很是热心,本想亲自带奕峥前往,奕峥拦住他道:“范大人公务繁忙,就无须同去了,我这曾经的学生去看望老师,还要地方官吏陪同,只怕会被老师笑话我并非诚心诚意!”

      范从善口中连呼不妥,见奕峥坚持,方才作罢。奕峥拟好三日后出行,范从善一边吩咐下人自去准备,一面又似乎别有深意地说道:“翠微山的风景美不胜收,傅家的女儿也毫不逊色,景美人更美,王爷不妨好好欣赏……”他这一番话说的急不可耐,奕峥本能的有些厌恶,心道原以为他也算是个称职的官员,结果同京中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也没什么分别。若在平日里,他少不得要冷言嘲讽几句,但今日却不得不假意敷衍道:“哦——那本王确实得好好欣赏,到底是景美还是人美?”范从善勾起唇角笑意,附和道:“王爷定不会失望。”

      范从善自从敲定了奕峥的行程,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许多。慕容恪却突然忙碌了起来,每日里早出晚归,等闲见不到他的身影。奕峥问起,范从善便陪着笑脸解释道:“年轻人爱玩,下官也不好管教,左不过是骑射蹴鞠,再不爱就是去练练拳脚,找一帮子年青人比试去了!”

      宗钰见范从善告辞而去,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将长剑扔于一旁,击掌叹息道,“你交待的事,我又搞砸了,以我的身手,实在是跟不上他……明明看着他往城外而去,不知怎的,不过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宗钰本就一直盯着慕容恪,可惜却并未查出些蛛丝马迹。奕峥以中指叩了叩桌角,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宗钰看了,起身先去屋外查探了一番,这才低声回道:“你怀疑慕容恪和范从善是……旧朝余党?”

      “范从善虽说慕容恪是他的子侄,但言行间对他很是恭谨,不敢有半点忤逆……这慕容恪定是来头不小啊,况且他对我的敌意实在是莫名其妙,天下间敢这样对我的,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我曾听说二十年前哀帝的儿子被手下的大将军抱走,若按年岁算,与慕容恪倒是对的上。从前只听说这些余党散落在四处,一直龟缩不出,无人能找得到影踪,为何近期会冒然现身江北?看宁州城内似乎暗潮涌动,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宗钰道:“如果范从善真的是他们的人,宁州城内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江湖人士,他们倒底想要做什么?”

      “也许我们的到来,无意间打断了他们的某一项布署……”奕峥沉思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先沉不住气……”

      “怎么,你料定他们会按捺不住?”

      奕峥笑道:“三日后,我们去往翠微山时便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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