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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没说几句话,刘海明宿舍到了。
指导员都是单独一间,一屋三用,宿舍办公室传达室面面俱到。一壶刚打好的热水搁长方桌上,盖儿里往外冒着白气。
蒋席的行李远远地堆在门口。
四个大包裹,其中一个木箱里装满了书,的确良做的被里被面儿扎成一个大裹,剩下的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估计衣服。
陈卷揣着兜,探出脖子看。
“你把整个家都搬来了?”
蒋席没说话,弯腰去拿行李,陈卷忙拉住他:“哎哎!放着,太沉了,你拿不了。”
“……”
蒋席动作停下,眼神有点玩味,抬头时眼里一片清澈。
“那怎么办。”他抱着臂靠墙,侧脸苍白,高挺的鼻梁落下一弧阴影。
空气静了一秒。
“我来我来!”
“我也来!”知青们七手八脚地扛起行李,魏喆和张军抬的书箱,颠了颠,满头大汗地喘了口粗气:“蒋席,你这里头他妈放了板儿砖吧?”
蒋席低声道:“有几本辞典。”
“辞典?垫桌子的?”魏喆问,突然向前一栽,被什么拱在了腰上。
“走哇,别挡道儿!”
“靠!”魏喆转过去,陈卷抱着被子站在后头,旁边儿有什么白得发光,魏喆看过去,蒋席眼里没什么情绪,甚至称得上宁静乖巧,他和陈卷站得很近,两人刚才一路并排走来的。
……
魏喆忽然有点儿不爽。
如果没蒋席,站在陈卷边儿上的一直都是他来着。
张军:“哎!你别突然松手啊!箱子砸坏怎么办?”
魏喆:“滚。”
张军:“……什么毛病你?”
“哼。”魏喆脾气说来就来,刚才那么多人举手,就他和杜小文没举,一个男的要那么好看干嘛?刚才他就欣赏不了,现在更不顺眼了。
蒋席轻笑一声。
“怎么了?”陈卷的话像隔着一面墙传来,蒋席转头,第一眼没找到他脑袋,一大团棉花中间只能瞥见几缕翘起来的乱发,陈卷脸埋进他被子里,使劲儿闻。
“好香啊。”
蒋席:“嗯?”
陈卷:“你被子。”
蒋席默然。
二妈来之前给被子晒过太阳,陈卷说的香,应该是阳光的味道。
“你爸妈应该对你挺好的吧……”陈卷道,“下一趟乡给你准备这么多东西……”
是很好。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亲的。
两句话在蒋席心里懒懒划过,划完了,他忽然感觉身旁异常安静,偏头。
……
湖里荡起两层波纹。
陈卷没看他,笑嘻嘻地对前头喊:“哟,刘指导,开完会啦?”
“啊,”刘海明迈上坡,小跑过来,“你们几个孩子拿得了吗,把大的给我,你们拿小的……”说到一半他转向蒋席,笑道:“蒋席同学,和大家相处得还行吧?”
蒋席想陈卷刚才脸上一闪而逝的是什么。
羡慕?还是——
“……蒋席同学?”刘海明以为他没听见,又叫了一声。
陈卷跟着歪头,从棉花堆旁边望过去,正好对上蒋席看过来的目光。
眼睛形状绝了……不对,你瞅啥?
“我脸上有金子啊?”
陈卷乐了。
第一次见直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蒋席瞥开视线,脸很白,刘海明慌了。
“是不是水土不服了?肚子难不难受?”
蒋席看他一眼,摇头:“谢谢指导员,我很好。”
“不难受也得去查查。”刘海明不敢耽误,非要带他去卫生处。蒋席既不表态也不拒绝,慢慢在后面走着,欣赏他脑门上急出的汗。
“嗯?谁帮我打热水了?”
刘海明临走前摸了摸后脑勺,对着桌上的暖水瓶愣了一下。
风忽然就没那么冷了。
陈卷陪蒋席一块儿去卫生处,越想越新鲜,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医生。
“你忘了?”刘海明解释,“前几天孟医生去隔壁村给人家孩子看病,今天才回来。”
怪有爱心的。陈卷撅撅嘴。
卫生处一股消毒水味儿,孟医生出来迎的他们。
和陈卷想象得简直一模一样,白大褂,眉眼细长,一身救死扶伤的温柔气。
“没什么大事。”孟图给蒋席检查了一下,“贝尔市比沪市冷,这两天多注意保暖。”
刘海明听得极认真,一下下点头,蒋席说:“知道了。”
孟图摘下听诊器,一撮乱发在余光里乱晃着,他抬眼。
“这位就是陈卷同学了吧?”
“嗯?”陈卷正站不住,眼睛往他脸上转,“你认识我啊?”
说完他两手支住压着玻璃板的长桌,笑眯眯地弯腰,侧脸一片金色。孟图淡笑:“白绸姐刚来找过我,说你病才好,让我再帮你看看。”
陈卷张嘴,光在瞳孔里飞快转了一圈。
“……阿绸姐姐为了我来找你?”
“是,”孟图歉意道,“怪我在路上耽误了,让你前两天硬扛着,来,你先坐——”
“哈哈。”陈卷忽然靠住桌子,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傻笑。
孟图:“……陈卷同学?”
“啊?”陈卷原地瞎颤,脸蛋因为笑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红,一点要病的气息都没有。
“孟医生。”蒋席忽然起身,看了陈卷一眼,“他应该没什么事。”
“嗯,”孟图含着笑,平时他对谁都平平静静的,今天却意外笑出声了两次,“我看他也不像有事。”
“嗨,想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陈卷在前面迈步,三步一回头。
蒋席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偶尔平行,风大起来,细碎的黑发遮住他的眼,也遮住了那道落在陈卷身上兴味盎然的目光。
玩过万花筒么。
转一下一个面,永远期待着下一次什么花色。
一队,二队,刘海明,自己,还有刚才孟医生提到的白绸,拆开来看,陈卷的反应像五个性格迥异的人,不知道哪一面是真的,也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样的等着他。
蒋席眸光一闪。
这三年下乡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光看着这个万花筒大概也不会腻了。
魏喆环臂坐在炕上,横眉竖眼对着墙。
炕是陈卷的炕,从今天起也是蒋席的了,魏喆黑着脸左看右看,杜小文小声说:“回去吧。”
“要回你回,妈的老子累死累活给他把行李扛回来了,连声谢谢都听不到!”魏喆骂骂咧咧地说。
“哈哈哈——”门口传来笑声。
“是陈卷,”杜小文忙拉魏喆,“陈卷回来了。”
魏喆有点高兴,噘着嘴:“哼。”
陈卷把脚缩回来。
“怎么了?”蒋席问。
陈卷指指里头,一本正经:“有杀气。”
“……”蒋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里淡淡一瞥。
魏喆坐在窗户底下,一张脸黑得不正常,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骂什么。
“看我的。”陈卷嘎嘎偷乐,猫着腰往前走。
嗯,看着呢。
陈卷没直接进屋,贴着墙绕到窗边,趁魏喆骂得最起劲儿的时候,突然从窗户外探进头:“哇!!!”
惊天一吼。
“啊啊——!”魏喆吓得魂飞魄散,陈卷趴在窗边哈哈大笑:“爽吧!”
“爽你大爷!神经病!”
魏喆从炕上爬起来,陈卷抬抬下巴:“大老远就听见你小子跟那儿骂我,说说,我怎么没良心了?”
他背光倚着窗户站,卷翘的发梢被太阳一触,背影一片金灿灿的,像一幅丰收时节的向日葵。
“你——”魏喆正要说话,忽然一笔浓墨洒进来,蒋席白皙干净的手指搭在窗沿上,漆黑的眼淡淡的,水墨画一样静。
两人一左一右站着,中间不存在的分界线也成了黄金分割,恰到好处的和谐。
“靠。”魏喆骂了一句。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两人站一块,真他妈有种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好了好了,别气了,”陈卷到底也搞不清他怎么了,手一撑翻身进屋,“等着,哥给你拿点儿好吃的。”
“哎哟我操,”魏喆被他吓一跳,“您爬窗户前能先说一声儿吗?!”
陈卷没理他,爬进去后径直打开柜子,拿出陈小奶糖给他带的那包牛肉干和大家分享。魏喆眼睛都直了,“好哇,你小子居然还有私货!”
陈卷:“昂,都拿出来了,我是不是很大方?”
“是啊,”魏喆道,“感动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说着就要伸手,被陈卷一掌拍开,“啪”一声。
“蒋席呢?”他回头。
“外头收拾他那堆行李呢。”魏喆气儿又不顺了,压着火说:“怎么着,他不在你还不让我吃了?”
“蒋席——”陈卷大声喊。
魏喆:“……”
“什么事。”高挑的身影倚着门。
陈卷笑着一指口袋:“来吃呀。”
蒋席睫毛垂下,对着袋子里的东西轻轻一瞥,移开。
“不了,你们吃。”
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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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大家对你席哥误会颇多啊,像席哥这种款,不摸清对方性格是不可能先暴露自己真实想法的,你笑我也笑这种傻不拉几的动作更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doge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