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云老师，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我把这点作业改完，你先走吧。”
　　“要注意休息啊。”
　　快速批改的笔尖一停，云凯诧异地抬起头，对面办公桌的女老师递过一面镜子。
　　年轻的女老师笑了笑：“云老师最近看上去有点累。”
　　云凯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样子的确有些糟糕。。。。
　　惨白的脸色，乌青的黑眼圈，尤其是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黯淡，无神，透着深深的疲惫。
　　“可能是最近经常失眠的缘故，谢谢。”笑着递回镜子。
　　“睡前喝杯牛奶可能会好些。”女老师拎起包：“那我先走了，云老师再见。”
　　“再见。”
　　门打开又轻轻地关上，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又恢复了满室的寂静，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窗外的天气不知道何时又阴沉得仿佛随时会下雨。撑着头发了会呆，又伸手摘下眼镜，疲累地趴在桌子上。最近的状态有多差，没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了。上课走神，甚至被学生提醒，也有家长打电话来投诉。最近的日子简直糟糕的无以复加，可他却找不到摆脱的办法。
　　修长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无意识地滑动着。
　　何，曦，晨
　　何曦晨。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每次想起来时就能感觉到隐隐的疼痛，永远也拿不掉。只要闲下来，满脑子都是那人清清冷冷，毫无起伏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陌生，疏离。云凯看向窗外，窗台上有几盆不知道哪个老师摆放的盆栽，有的叶子已经开始枯萎。
　　也是这个办公室。那天他俩因为在课堂上捣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话。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脸严肃，说着他不耐听的话。不一会就走神了，窗台上有一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饱满的叶子绿油油，圆圆润润的煞是可爱，他看的出了神，完全没有意识到班主任不满到极限的表情。身边的男孩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才让他回过神，俩人一起跟老师道了歉。
　　多么美好的回忆，走出办公室的两个男孩，又嘻嘻哈哈地在走廊上打闹起来，刚才班主任说的话转眼就抛在了脑后。
　　可他不记得了。
　　那根刺又开始扎的他心口疼。云凯没有劲儿坐起来，只是趴在桌子上懒懒的翻了下台历。
　　再有几天，再有几天母亲就回来了。
　　【1999年10月15日，城南路小学发生了第一起儿童诱拐杀人案。受害者是三年级一班的女生，柯以馨（9岁）。家里的老人没有等到放学后孙女的身影，和学校老师搜遍整个学校和附近之后，迅速联系了当地警方。连续调查数日无果后，十天后的清晨，离学校不远处的巷子深处发现了女孩的尸体。尸体上有多处淤青，死因是窒息而亡，无性侵迹象。一个月后，第二名受害者出现。城南小学四年级三班的男生，高云鹤（10岁）。时间却是一个周日的晚上，跟朋友出去玩后便再也没回来。五天后，警方在离家不远处的公园里发现了男孩的尸体，同样是窒息而亡。相隔没多久，第三名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受害者出现了，城南小学三年级二班的男生，何曦晨（9岁）。而这次，凶手失手了，在学校保安和路人的围追堵截下，成功将其制服并移交警方。】
　　茶室里悠扬的琴声和满室的茶香本以为能让这人稍稍放松一下。刘心亭叹了口气，显然作用不是很大。
　　“时间有些长了，所以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这事情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给两人的杯子都倒上茶，刘心亭接着说道：“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巧，你们俩就这么碰上了。”
　　杯子的温度传到手心，云凯有些晃神，一瞬间不知道回想起的是那个雨夜里的身影还是小时候撑伞跑过的背影。
　　“云凯，从现在开始，哥跟你说的话你要听好了。”刘心亭认真地看着他：“否则阿姨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担心。”
　　云凯瞪大了一双无神的双眼，里面满都是迷茫和无助。
　　“你所认为的都是你的臆想。我找警局的朋友了解过了。凶手是学校门口一家花店的老板。我们暂且不说原因之类的。何曦晨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放学后没有回家。而是跟着老板进了那家店。你看见那个老板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挂上了关门的牌子，觉得很奇怪。。。”
　　“不是的。。。。。”
　　“云凯！我朋友找出了你当时做的口供。。。。”
　　“那是我妈让我那么说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差点震掉了壶盖。刘心亭毫无反应地喝了口茶。
　　“云凯，你记错了。。。先别打断我，听我说完。你跟在后头进去，口供里写着，你当时看到那人死死地捂住何曦晨的嘴往里拖。”
　　云凯抱住了脑袋，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好像真的看到，那个昏暗的房子里，穿着衬衣的男人拼命地捂住怀里的什么，那人个子很高，他只能从旁边看到一双蓝色的鞋在空中乱蹬。不，不是的。是因为刘心亭这么说了，他才有了这个画面，这个才是想象的。
　　“云凯，这只是一个连10岁都不到的孩子的正常反应。你会害怕，会逃跑都是正常的！”
　　刘心亭用力抓住云凯捂住双耳的手：“你转身逃了出去，惊动了门上的铃铛。那人是一时兴起，匆忙下甚至都没有锁门。铃铛声让凶手慌了神儿，何曦晨有了机会跟在你后面跑掉。校门口的保安看到了慌张的你，你虽然害怕的没有说出话，但是给他指了方向。他看见了从花店跑出来的何曦晨，还有紧追在后面的凶手。万幸的是，一辆车差点撞到了何曦晨，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云凯！你想想！后面这些是保安和另外一些人的证词，你妈有那么大能耐让他们所有人都说谎吗！”
　　云凯什么也想不起来，他瞪大了双眼，记忆里只有刺耳的刹车声和永远也跑不到家的路。他不记得什么保安，也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一脸惊恐的看着家里突然出现了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有罪，他不该抛下何曦晨跑掉的，这不是为了报复他
　　你害怕地跑回家，有人在他耳边说，小凯，你别怕，没人会伤害你了。
　　伤害我？谁会伤害我？
　　云凯有点想笑。
　　是我伤害了别人。
　　“他。。。。看见了吗？”
　　“什么？”刘心亭准备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云凯的情况有点不太好。
　　他看见了吗？自己在前面头也不回，仓皇逃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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