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家族

　　话说自册封礼后，过了几日，此时已是五月里光景。启宁帝自品级低微的廉美人起，连着几日接连招幸了几位新册的宫妃。
　　散朝后，启宁帝在东暖阁批折子。各地局势平稳，只是驻守吉林的齐将军屡屡上表，先帝在位时，周边邻国的细作，常伪装成侨民悄悄潜入边地省份。如今，此事愈演愈烈，边地常有冲突。只怕他国是意在侵占边我边地良田，因而向启宁帝请旨平乱。
　　朝堂之上，剿抚两派意见僵持不下。启宁帝也不过刚刚登基一年，此事也让他犹豫不定。剿，就怕因小民而与周边国家不快，更易生事端。抚，则终非长久之计，更恐是养虎为患。因而，招幸后妃时，也不过兴致缺缺，匆匆了事而已。
　　伺候两代帝王的总管太监徐公公，瞧着启宁帝眉心微蹙，朱批迟迟不下，心知是他此时正是僵持不下。而自散朝后，启宁帝在东暖阁中批折子，已是大半天了。“陛下，时辰不早，该用晚膳了。”徐公公悄然提醒道。
　　也罢，启宁帝既觉得难以决断，也只得在明日朝堂之上，多听得朝臣们争辩不休而已。他叹了口气，道：“传膳吧！”
　　晚膳很快送上，启宁帝却吃得心不在焉。晚间，今日便是季沐渊前来侍寝。
　　“陛下，今日招幸的是季充容。”徐公公轻声说道。
　　启宁帝几不可见地点头，心思却远不在这上头。他转入寝殿之内，便看季沐渊低头行礼。他摆摆手，徐公公便宣：“免。”季沐渊便垂首立在一旁。徐公公领着宫娥步出寝殿，只留下值夜的宫娥留在殿内。
　　启宁帝转过神来，瞧着季沐渊，见她不似前些日子见的充容一般好奇地直问他，只垂首立在一旁，倒显得十分沉稳。“你过来。”他向季沐渊招着手。
　　“是。”季沐渊随即过去，立在启宁帝跟前。
　　难得招幸嫔妾时，能如此宁静。启宁帝倒也多瞧了季沐渊几眼，只觉她容色虽不是极美，却眉目清秀，独有一番韵致，只令人觉得分外顺眼。
　　“你叫什么名字？”启宁帝在心中也暂把朝事放在一边，问道。
　　“妾身名曰沐渊”她小声答道，说着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着。
　　启宁帝瞧着，只盯着她十指纤纤，桌上之字虽是用水写成，却也工整。“为何你名中带水？”
　　季沐渊悄然抬眼，见启宁帝也不生气，便答道：“陛下有所不知。妾甫出生时，曾请相国寺法师前来祈福，主持法师只说因妾姓中带木，时辰合了水，需得名中带水，方能过得一生顺遂，家族兴旺。故而取此名。”
　　启宁帝笑道：“如此说来，你该是命中带水，是沐你季家，自然也更该沐朕了。”他如此说，只因他姓中“杨”字也是带木，得水浇灌，方得生长。故而，他更觉合意。五行之中，自来是水生木。因而，杨氏王朝自开国以来，皆尚木德。如今，一个命中带水之女子，合该是旺他杨氏一族。如此，更让启宁帝深感此乃天意。
　　季沐渊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头也不敢抬了。
　　“朕正有一事所扰，不知你可否为朕解忧。”启宁帝坐在软塌之上，抬手示意季沐渊坐在近侧。
　　“若陛下之忧与朝堂有关，妾不敢听。”季沐渊随即告罪。
　　启宁帝方知她定无半点干政之心，心上更是欣喜。如此知进退，喜爱自是更甚。因而，此事只以家事来问：“无妨，与朝堂无关。朕只问你，若你家远亲本是来你家投亲，过不了三五日便要占你家园子，若你当家，该如何是好？”
　　季沐渊低头，心中若有所思。他这一问，说是与朝堂无关，却将远亲比做那边塞小民，将园子比作本国。她随即记起和太妃叮咛她的，便答道：“陛下，妾鲁钝。只觉此事甚难，颇费思量，不可急办。”
　　启宁帝闻言倒笑起来，倒觉得她说的也颇有几分意思。“不可急办？如何能不急呢？”
　　季沐渊低头，问道：“妾若说得不对，陛下只管责罚就好。妾不过女流，见识浅陋。倒也懂得既是急事，更当细细思量，缓缓图之。”
　　启宁帝听了，倒有豁然开朗之感。所谓“谋定而后动”，说的也正是急事缓办的这个理。虽说边塞之事，关系国本，但急于求成，往往事倍功半，得不偿失。他登基不过年余，要行征伐之事，此时甚为不妥。倒不如，假意先行安抚边民，待得时机成熟，再行征伐。他又瞧了眼季沐渊，谦顺地低头，便牵起她的手，只觉柔滑。此刻，倒真把她放在心上。只想着，明日再赏她些什么。
　　季沐渊却不敢抬头，心中倒似打鼓一般。侍寝之事，她份所当然。只是，她毕竟是初次，紧张在所难免。
　　“朕不过问问，对错无关，又岂会责罚你？”启宁帝将她两手合于掌中，说道，“你且替朕宽衣，早些安置了罢。”
　　季沐渊只低头答声，“是”。只听得烛火在烧，她忍着羞意，只替启宁帝褪了常服。
　　启宁帝低头，见她羞意更甚，倒也不恼她不会伺候，只觉有说不出的娇羞可人，心中疼宠之意更甚，便引她至床榻边。
　　且不说两人携手登床，只见殿中烛火明明灭灭，床榻之上自是浪里翻红，无尽风流，自有一番恩爱缠绵。季沐渊小意温柔，深得帝心。

　　依着祖制，季沐渊地位低微，子时前便需离殿，回翊坤宫。启宁帝醒时，卧榻之上，只有他一人，知她是已回翊坤宫了，心中只恨不能多留她一刻。刚过四更，他便听着徐公公在殿门外等着侍候他上朝了。
　　季沐渊回翊坤宫时，刚过子时初刻。等了许久的翠儿自是小心伺候，抬来热水让季沐渊又洗浴一番。“主子且早些安置，明日太后娘娘恩准，可不去寿安宫请安。”
　　季沐渊点头，身上有说不出的疲累，更忍不住困意，自是早早安歇。
　　虽说太后恩准新入宫的秀女可不去寿安宫请安，只是往日季沐渊便是早早起身，时辰一到，倒也转醒过来。翠儿自是替她梳洗打扮一番。刚进过早膳，便有太后传谕赏了些首饰头面，以慰她昨日侍寝之事。
　　她自然谢恩领赏，她已歇了一宿，自觉身体已无不妥。不多时，徐公公也传启宁帝口谕，赏了她支金燕钗。谢恩时，她方觉不妥。前些日便有几位新封的充容侍寝，太后赏赐不过是份属寻常。启宁帝却从未赏过，更未曾着徐公公亲来传谕送赏。启宁帝如此一来，岂不是有加恩宠幸之意？她略感惶恐，这深宫之中，谁又知道帝王宠幸会有几时呢？
　　宫中自有明眼人将此事看在眼里。不多时，六宫嫔妃皆知，启宁帝有心宠爱季沐渊，诸位宫妃却少有放于心上的。只道是，宫里新人多，谁又知道过个几日，启宁帝又会恩宠哪位呢？只是轮到当日侍寝的安瑜，得了这个消息，自是怒极。这不是她季沐渊在生生夺了她的脸面么？

　　只说到过了些时日，却未曾再听得启宁帝赏了什么给侍寝的妃嫔。当日又是十五，照例是宫妃向太后、皇后请安的日子。天尚未大亮，季沐渊便早早起身。
　　待季沐渊梳妆停当，便扶着翠儿前去储秀宫向皇后请安。寿安宫宫门外，也不过立着几个品阶低微的美人而已。她来了不多时，便见安瑜与秦璐也来了。梁蕙倒也差不多时候到的。品级略高的何云珠倒晚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来。充容、美人与她行礼，心中却也多有不满。只因着她品级高，故而秀女们也不好诸多议论。
　　淑妃才真是姗姗来迟，皇后先行入寿安宫请安时，方见她过来。此举虽不违制，却颇引得来请众妃的月娥心中不悦。这淑妃眼中，哪里还有皇后娘娘？众妃与淑妃行礼过后，宫妃们才进得寿安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端坐正厅之中，皇后便携众妃行了礼。她见月娥去请多时，却不敢言。她心中，自也明白是何人如此大胆，企图僭越。只是心中不悦，又不敢宣之于口。
　　“免礼。”
　　太后与众妃闲话几句，左不过是说些要尽心侍奉陛下，早日为皇上添上子嗣之类的话。
　　待季沐渊回翊坤宫，用过早膳后，翠儿便扶她在榻上坐着。替她悄悄张罗些滋补的吃食、茶水之类。她自是偷得半日闲，扶额小眯了一会。用过午膳后，她便除了钗鬟，躺到床上歇午觉。
　　待她醒时，只听翠儿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小声说：“主子歇息时，徐公公亲来传陛下谕，着主子今日前去养心殿侍奉。因圣上也嘱咐，让主子先歇息，醒时再传谕即可。”
　　季沐渊听得倒也不明了，“今日不是该去皇后娘娘宫中么？徐公公不是传错了吧？”
　　翠儿虽也觉得奇怪，“婢想，徐公公侍奉过先帝，应是小心谨慎之人。当是不会传错。”
　　既如此，季沐渊倒也不解，宫妃们自当月初一起轮流侍寝，在十五之期，帝自该去皇后宫中。哪有在十五，仍旧招幸宫妃的？此举过分违逆宫规，只怕若是她依得，自是让皇后娘娘心生猜忌。若她不依，更是欺君了。这倒让季沐渊十分为难。然而，这既是陛下亲下口谕，又着徐公公传谕，她自是只得前去乾清宫侍奉。
　　翠儿便着替季沐渊手梳妆起来，待得梳妆停当，主仆二人便匆匆赶去养心殿。
　　却说圣上下谕时，内宫里哪里有透风的墙？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是满宫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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