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的七年

　　顾桥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但他没在意那是谁。他垂下头翻开助理刚刚递过来的文件夹，仔细确认座谈会的流程。
　　李娇尧也看到了顾桥，之前谈到他让她现在看到他没有那么惊讶。心下忐忑也没在意座谈会的情况，一直在琢磨他还是否记得跟他一面之缘的自己。
　　很快会场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今天到场的就是诸城二十三中历届的学生了。诸城二十三中素来有高中里的诸城大一称，学生的素质都很高。回来的校友也个个是人中龙凤，像宋央央这种的还算是个小角色。所以会场里虽是人头满满，却很寂静。
　　校长简单介绍了几句，会议就正式开始了。一切走的还是那个套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宋央央觉得无聊，正好刚才微博上的段子还没刷完就继续低下头默默看手机。
　　段子还没看几行，她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角色突然返场了。
　　“众所周知诸城二十三中向来注重全面发展，历届校友不仅在学术研究方面取得建树，在艺术方面也不乏国际中的佼佼者。是了，接下来请出的这位就是不久前在国际上取得柏林红杉奖的季成瑶季小姐。”
　　这个女人登场前，台下的目光在灯光上。
　　这个女人登场后，台下的目光在比灯光还要耀眼的她身上。
　　一袭红色的长裙被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穿得极尽妩媚。跟学生时代不一样，她化了浓浓的眼妆。隔着几排的距离，宋央央甚至还能清晰看到她戴了黑色的美瞳。季成瑶的眼睛与一般的亚洲人有些不一样，褐色浅得很。这会儿她眼睛里却是漆黑不见底的一片深潭，神色和顾桥有些相像。
　　艺术家长大了果然会跑偏啊。当时明明还是个小清新，现在摇身一变有了些慵懒随性的气质。头发斜斜松松挽了个髻，有几缕还散在肩上，额前还有一层薄薄的刘海。有点像宋慧乔。
　　季小就在她耳边惊呼起来，“季成瑶变了好多啊。那会儿还和央央你一样都是学院派的啊。”
　　宋央央没搭话，反射性地看向顾桥。他一手撑在桌子左边托住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沿上漫不经心地打着节拍。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台上的季成瑶，唇边还若有若无地擒了一抹笑意。
　　季成瑶和沈顾掰了这回事宋央央也知道。宋央央这人平时看着蠢萌蠢萌的，加上总是不理解身边异性对她的追求经常会让广大女性觉得她迟钝。其实不然，宋央央对感情的把握还是很敏锐的。平日里装着懵懂打太极似的躲避异性的追求也是情商高的表现，她擅长在无形中拒绝别人把所有感情发展都扼杀在摇篮里。再加上旁观者清这一定理，当时她听说他俩在一起了就知道总有一天要掰。
　　结果真叫她等来了这一天。
　　沈顾跟季成瑶掰得挺难看的，那会儿她们班群里号称了解真相的人一条一条信息轰炸，宋央央觉得唾沫星子隔着屏幕都要喷到她脸上了。她其实不讨厌季成瑶这个人，可看到群里那么多人吐槽她黑她，她心里却在暗爽。
　　季成瑶是个好姑娘。
　　可她跟自己喜欢的小伙子有很深的羁绊。
　　宋央央那时已经很久没有想到顾桥了，她匿名跟着黑季成瑶的时候才茫然地想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她看着台下台上距离极近的两个人，一丝无力感就那么涌了上来。青梅竹马，隔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两小无猜啊。
　　季成瑶接过话筒在台上讲话，宋央央耳边一直嗡嗡响没听进一个字。时至今日，那些重逢之后的悸动一齐涌上心头。她恍然大悟的是：宋央央从来没放弃喜欢过顾桥。
　　也还是这么懦弱的远远看着的喜欢。

　　恍神间她从季成瑶的声音里捕捉到了三个字：顾教授。
　　她说话的声音缱绻缠绵，话尾硬是绕出了余音绕梁的感觉。宋央央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领导的目光们都促狭地投到了顾桥身上。调光师刻意打了一束光到他身上，顾桥引人遐想地笑笑，垂头翻薄薄的几页文件。手腕上戴着的表盘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几圈光晕。
　　“最谢谢顾教授。”
　　这句话宋央央听清了。
　　季小抓着她的胳膊感慨两个人多配多配，感概两人之间的暧昧粉红泡泡。
　　顾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应该是很深情专一的。从前她的假设现在被证明了是个真命题，却高兴不起来了。这样的季成瑶，当初的季成瑶；现在和过去的顾桥都愿意接受。
　　她怔怔地应和，然后垂下头继续看段子。手指往上刷半天屏幕却没什么变化，心生烦躁她把手机按掉了。
　　紧跟着就是顾桥的顺序，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宋央央还是不争气地抬了头。
　　重逢以来第二次听他发表讲话。
　　宋央央跟着身旁的人专注地听，不过她压根没听到什么。一直在盯着他的脸想找出瑕疵，其实喜欢一个人这么久，是因为他的脸吧。盯到他都下场了，宋央央也没对他的外貌生出什么不满。
　　她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腿。总之也算是断情三年，怎么轻易地就被一张脸勾回去了？
　　季小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紧张兮兮地问她：“央央，怎么了？”
　　宋央央揉揉腿，说：“以前追过一个明星，后来发现没有意义就不再追了。最近他复出了最近他复出了，我发现自己怎么还是，不争气的没有意义的继续呢？”
　　季小说：“是伍黎吗？”
　　宋央央不认识这个人，却还是为了自己的谎言点头了。
　　“其实吧，不管当时你为什么放弃了。重新看到之前喜欢的人的时候，都会千千万万遍的。”说完季小又觉得自己的话有语病，拿手比划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的说：“就是那种，喜欢可以千千万万遍。”
　　“本来不喜欢了就不应该再。”季小顿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苦涩地笑了一下继续说：“大概是因为，当时那个人吸引你的特质还在吧。”
　　“要么就是喜欢你喜欢他这个过程。”季小又补了一句话。
　　宋央央以前犯混的时候，原非非不止一次告诫她：你可能不喜欢顾桥了，你喜欢的只是不停奔跑着追赶他的你啊。
　　宋央央完全否定这句话。为了追赶他的我，值得喜欢的就是追赶他啊。

　　“应该是因为他还是那么优秀吧。”宋央央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季小。
　　“现在的喜欢也不是没有意义了。虽然对遥远的他来说没有意义，可对追逐他的你来说很有意义啊。”季小小声说。
　　宋央央重新看向台上，虽然不是刚才的人了但她还是看得很专注。季小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低下了头。

　　座谈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主持的学生突然要从台下请几位学长学姐。灯光随便在场子里打，一下子圈到了宋央央他们坐着的那一块。
　　主持的是个男生，看到生的精巧的宋央央喜笑颜开的就要请她上去说几句。
　　宋央央有些慌，摆手就要拒绝。她一直不太擅长做这种要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季小却调笑着推着她上去说几句。
　　等宋央央终于站上台的时候，顾桥也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她。
　　礼堂开了暖气，热烘烘的。在台下宋央央嫌热脱了羊羔毛外套，现在就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卫衣。马尾又束起来，让人分辨不出年龄来。
　　“这位漂亮的学姐是刚刚毕业吧？”男生递给她一只话筒，笑着问。
　　宋央央耳朵根开始泛上薄薄的一层红色，“不是了。”

　　季成瑶本来对这个环节不感什么兴趣。听到这一把嗓音后还是抬起了头，看到宋央央也很惊讶。宋央央的人长得漂亮，身材又纤细高挑。最大的特点却是这么一把能掐出水来的翠朗嗓音。现在又通过话筒被放大出来，听起来确实是一种享受。
　　顾桥皱皱眉，现在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季成瑶坐在顾桥左手的方向，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桥。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正在说话的宋央央。季成瑶心中一紧，状似无意地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女孩子声音可真好听。”
　　顾桥收回目光，对季成瑶道：“是不错。”
　　季成瑶揪紧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冲顾桥扬了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前排的记者无意一个回头正好用镜头捕捉到。

　　“那学姐是哪一届的？”男主持言笑晏晏地再度发问。
　　“22届的。我是老同学了。”宋央央把话筒拿的离嘴巴远了些，声音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学姐可真年轻，要不是坐在杰出校友那一块，我可真是认不出来。”男主持对着台下的人调侃。
　　“不不不。我哪算的上杰出校友啊？”宋央央矢口否认。
　　“长得漂亮也算是一种杰出不是？”男主持笑得开怀。
　　宋央央脸更红了。
　　台下的领导也默默地放纵了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到座谈会最后了，还是活泼俏皮些调动气氛。
　　季成瑶也在台下配合的抿着嘴笑，眼角眉梢星星点点的亮粉在灯光下熠熠。
　　“学姐说几句吧。什么都行，对咱们的母校感慨一下。”男主持看到宋央央羞得说不出话了，不再逗她终于把话题回到正轨了。
　　“什么都行吗？”宋央央踌躇了一下，小声问道。
　　“嗯，学姐说什么都行。”
　　宋央央看向顾桥的方向，可是头顶的灯光太刺眼，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她把话筒拿远了一点，开口道：“我非常庆幸是在诸城二十三中度过自己的三年，也非常感谢诸城二十三中让我变成了最好的自己。”
　　“可以了？”男主持没想到宋央央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嗯。”宋央央这时候点点头。
　　我非常庆幸在我迷茫不知所措的年华里遇到一个像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人，非常感谢你让我成为现在的我，古桥。
　　这句话她藏在心里。
　　顾桥在底下看着宋央央，她的皮肤很好。眼睛里流光溢彩的，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但他从小就见过太多类型的漂亮姑娘了，他看着宋央央朝着他的方向说出那句致谢辞来。眼睛却并没有落到他身上，像是落在遥远的地方。

　　“谢谢学姐来参加诸城二十三中的校庆，做的不当的地方学姐多多包涵。”男主持最后对他那几句调侃正经地道了歉。
　　宋央央摆摆手，忙着说没关系。
　　引路的人指着她下场时，她无意地扫了眼前排。顾桥依然在认真的看文件，那样专注的侧脸。就在诸城二十三中的礼堂里，在离她不远的距离。
　　她想起从前，隔着窗户在他教室外面偷偷看他做题的时候。树长高了，叶子茂盛了，花开了，人都成长了，占据她整个中学时间的少年仿佛从未改变。人海茫茫啊，多幸运能有与你的遇见。对像自己这样懦弱的远远的喜欢，能遇见就是偌大的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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