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来家国

作者:李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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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社四子


      我的脑子里就如塞了一团浆糊一样,根本无法思考了,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带着哭腔了:“希声,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我在家相夫教子也是很好的。”我总算回过神来,颤声道:“姐姐又不是俗人,怎么可以关在在家相夫教子。”她侧过脸来,带着些希臆看着我,“我家小门小户的,跟姐姐不配。”我有些不敢看她,转过脸去,她放开我,拉着我的手摇着说:“我家也不算什么高门大户,我从来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只要你肯提亲……。”我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她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了,“让你见笑了。”她轻轻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一团乱麻,“周公子……是忠良之后,应该……很好。”她点了点头,我飞奔着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没能睡着,在卧室里来回走了一夜,她要离开扬州去跟周公子成婚其实是件好事,她对我有了不该有的感情其实是件坏事,毕竟我不能娶她,而且我俩都是女子,我有一种我骗了她的负罪感。我想我这么做该是对的吧,但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股无法言喻的悲伤。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她,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跟我说这些话,但却被我轻而易举地拒绝了,我很想去安慰安慰她,甚至把实话跟她说了,但多少次人都走到门口了,就是没法迈出最后一步,跟她比,我真是个胆小如鼠的凡夫俗子。
      天快放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下午去店里到时候所有人都问我怎么了?说我目光呆滞如同具行尸走肉一样,问话也不回,两眼放空,不知道在看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自翊是个理智并且重利轻义的商人,但我现在想的是我如果向她坦白,她还肯不肯嫁我,她如果肯嫁我,我家世又不好,她家肯不肯把她许配给我,只要许配给我了,我反正装男人也装得久了,应该也不会出啥岔子。我胡思乱想了好久,后来打了自己一巴掌,我都干了什么事啊,我就是跟她坦白了,她还不拿剑把我砍了,而且周公子家世良好又跟她门当户对,她喜欢我是一时脑热,等周公子跟她成了亲有了孩子就会把我忘了的。我又想自己简直跟《莺莺传》里的张生一样,始乱之,终弃之,不过我跟她是什么时候乱起来的呢?我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喜欢我。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尺素问我道:“隔壁的李小姐怎么搬出去了?”“什么搬出去了?”我跳起来抓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吼道,尺素被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就……刚刚我想去问李小姐今天多烧了点菜要不要过来吃,过去发现门没锁,我走进去发现里间的门也没锁,空荡荡的已经没……。”她没说完我就跑了出去,到了隔壁我把门一扇扇撞开,连堆杂物的小间也打开了,行李都没了,她真的搬走了。我瞬间觉得如天旋地转一般,一想到我俩此生的最后一面竟是这么个情形,更是连路都走不动了。我最后还是扶着门框出了门,到自家院里默默坐了好久,我有点后悔为何不跟她实话实说,又觉得还是让她就这样嫁给周公子最好。
      之后的几天我越来越想见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见到她又能说什么,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见她,原来一个经常可以见到谈天说地的人,就这么从我生命中抽离了,我有点不甘,又有点自责,又觉得我其实是为她好她也不必如此决绝地跟我一刀两断啊。我以前上街的时候都目不斜视,对周围的人不屑一顾,但自此以后,我常常在扬州城里的各处晃悠,左盼右顾,我内心有种希臆下一刻她就能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如此过了两个月,我在扬州的大街小巷转得路都熟透了,依然没有发现过她。
      如此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我已彻底放弃了能在街上偶遇她的幻想,每天在店里唉声叹气,怅然若失,干什么都没精打采。有一天有个长得很英俊的男子前来找我,他问我是不是顾同寅的后人。此人自称叫侯朝宗,要来拜祭我的父亲。“你是不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复社四公子?”他摇着扇子很是玉树临风地答道:“正是区区在下。”我不知道复社的人来找我做啥,也许真的是仰慕我父亲来拜祭的。我领他到家中父母的牌位前,他倒是很严肃地行了大礼上了香。之后我与他攀谈的时候他将魏忠贤又痛骂了一遍,盛赞当今是旷世明君,我也随声附和,末了他拉我去吃饭,我推却不过只得跟他走了。
      要是知道吃饭的地方是青楼,我就不会来了。老鸨摸着我的脸袋说这位公子好俊啊,以前怎么没见过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这老鸨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还打趣说这位公子脸这么红肯定是个雏儿,侯朝宗扯着我的衣服把我拉走了,楼上不知哪个姑娘的房里放着一张大桌,桌上已围坐了几个人,我们进来的时候这些人齐齐起来,作揖行礼。侯朝宗介绍我们一一认识,这几个人都是士子,今年应天乡试结束都落榜了,一起来扬州玩的。坐在主位的叫冒襄,也是复社中有名的公子,最近传闻他跟秦淮河上有名的妓女董小宛打得火热。这几位都是贵胄子弟,心高气傲的,这次齐齐落榜,先是坐一起把几个主考骂了一通,又相互称赞对方的文字,接着又骂一通主考有眼无珠。我只是略微识点字的小商人而已,在旁根本插不上话。隔了一会,听见楼梯上传来人声,“朝宗弟,我们来晚了,见谅见谅。”有个大嗓门的人还没进来就吼道,“密之兄,我们等你许久了。”大家又齐齐站起来行礼,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个大胡子,就是刚才在楼梯上叫朗的那位,而另外一个,我揉了揉了眼睛,正是穿着男装的李小姐。
      我们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面,我直直地看着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扫了我一眼就去与其他人回礼了,侯朝宗以为我俩互不相识,介绍的时候说:“这位是李公逊之,他父亲李太仆与你父亲都是被魏阉所害,你们都是忠臣孤子啊,可得多多亲近。”她不咸不淡地朝我行礼,我回礼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她居然冒了她哥的名字混在男人堆里,这是做啥?
      人齐了就开始上菜摆酒,主人家把局票拿出来让我们写,我看着这个愁眉苦脸的,“顾兄可是没有相识的?”侯朝宗在旁问我道,“我可是头一回来,规矩啥可都不懂。”侯朝宗听我这么说就拿过了我的票子,写了个人名在上面:“那兄弟就僭越了,替顾兄叫一个,保你满意。”他笑嘻嘻地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我对头的那位李小姐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正巧望向她那边就看见了,我离她太远又根本说不上话,只好偷偷对她比口型:“我是被逼来的。”,结果她又不看我了。
      过了一会,叫的姑娘三三两两的都到齐了,各自坐在叫局的人旁边,侯朝宗替我喊的那位,浓妆艳抹、顾盼生姿,一来就摸着我的脸说:“好俊的小哥啊,之前怎么都没见过,今晚咱俩好好好好。”说着还摸我大腿,把头靠我肩上,我哪受得了这个,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侯朝宗在旁忙道:“顾兄是头一回,你别吓着人家。”她玩着我的手说:“这一回生二回熟嘛,我有数的您放心。”又靠在我耳边吹着气讲道:“奴家是这个胡同口第三家的李小玉,公子以后叫局就叫我啊。”我颤颤悠悠地回道:“好。”她于是便笑着在我脸上吧唧一口,又把头靠着我肩上玩着我的手。我的内心后悔极了,这哪是什么酒席,分明是龙潭虎穴啊。对面的李小姐中途望过我一眼,眼里的寒冰能把我冻死。
      姑娘都来齐了,酒菜也都上来了,酒宴就正式开始了,聊了没几句我就发现这桌上的不是世家子弟就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富贵人家的子女。他们先骂温体仁,骂完温体仁又骂阮大铖,骂完阮大铖又将《留都防乱公揭》夸了一遍,我趁这时把田皇亲从阮家出来被打得屁滚尿流一事说来,他们都哈哈大笑。气氛融洽了,侯朝宗就说该行个酒令,我说道:“你们都是学富五车的少年才子,我个不学无术的就不跟你们行酒令了。”他们都不依,侯朝宗说:“那我们就行个简单点的,我先来做个样子。”他想了一下就脱口而出:“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赢一钟。”坐在旁边的大胡子说道:“这个简单,我也有了,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字赢一钟。”就这样一个个很顺畅地轮了下来,轮到李小姐的时候她还在与旁边的姑娘调笑着,“逊之,你跟小婉住也都一块了,现在好好回酒令。”大胡子朝她这么说道,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这几个月原来她都住在青楼,一个姑娘怎好住在这种地方。她想了一下就马上回了酒令:“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赢一钟。”接下来几个人也很快说了,轮到我的时候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她在青楼是怎么住得下去,侯朝宗推推我:“顾兄,到你了。”我呆住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读书人之前又在胡思乱想心乱如麻,这会怎么说得出来,他们见我呆愣的表情哈哈笑了起来,侯朝宗满满倒了一杯酒放我面前,“既然说不出来,就当罚个一钟。”我举起杯子说道:“我有了:曰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大家又笑着说:“推作什么字?”我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说:“一字推上去,一口一大钟!”说完大家都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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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复社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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