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

　　侯书简心里想着，手指不由自主就把这句话给打好了发过去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句话，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话好像有些逾越，可能造成什么误会，脸上一热，侯书简简直想立刻自欺欺人地关掉手机。
　　姜笑然那边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么？
　　侯书简想了想，干脆胡扯了个理由：刚才写着东西差点睡着，还好你发过来私信，要不然我这一晚上说不定就睡过去了。
　　姜笑然的消息回过来得很快：既然侯先生你在码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_(:зゝ∠)_
　　侯书简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心情写东西，他倒是还想接着聊下去省得自己又胡思乱想，但是他也不知道姜笑然到底是真的因为不想打扰，还是有别的事不方便继续聊，迟疑片刻，对方的消息又来了：不过要是侯先生想接着聊的话，我也很乐意的：D
　　侯书简看着句末的笑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来两个人换了□□继续聊，姜笑然又提到了尺素这个笔名的事，兴奋地表示要把自己家里的书都拿过来让侯书简签上名，聊得兴起，姜笑然直接把尺素的书专门拿出来照了照片发给侯书简看。
　　侯书简一本本看下来，发现自己出版的单行本一本不差都在照片里。
　　侯书简心里蓦地涌上一阵感动。其实每次得到自己的读者的肯定，侯书简都会从心里感受到鼓舞，这也是他除了养家糊口之外最大的码字动力。
　　但是看着姜笑然发给他的照片，侯书简心里的感动渐渐褪去之后，竟然漫上了些许苦涩。

　　侯书简大学退学之后就带着孩子从家里搬了出来，带着侯安辰快十年，他除了和儿子有关的还有工作有关的必要外出与交际，就基本上没有什么社交活动。
　　他的想法很简单，没有新结识的人，就很难开始一段恋情。虽然侯书简无法对侯尺素有超越兄弟亲情的感情，但是侯书简觉得，在侯尺素放弃之前保持单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侯尺素真的要孤独终老，侯书简觉得，自己的愧疚也会逼着自己同样孑然一身走下去。

　　姜笑然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侯书简没想到除了家人，还能有一个人这么突兀却又自然地融进他的圈子。

　　侯书简和姜笑然两个人年龄只差四岁。但可能是因为侯书简经历过很多事情，自己带着孩子；也可能是因为姜笑然永远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就像没有烦恼一样，所以侯书简想到姜笑然时，总是忍不住用这孩子，这个年轻人之类的词汇去形容他。侯书简觉得姜笑然美好得让人不忍去伤害。
　　这个年轻人完全不掩饰他的感情，向侯书简如此坦率地表露着好感，侯书简全都看在眼里，却只能不发一言，甚至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无心地不断拒绝着对方。
　　再这样下去，侯书简毫无疑问会伤害到姜笑然，而且侯书简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或许真的有了动摇。

　　侯书简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回复姜笑然道：等到我什么时候把你作曲的CD买齐了再拍照片吧……

　　看着聊天窗口里自己无比自然打出的这句话，侯书简觉得再不下当断则断这个决定就来不及了。

　　聊了一会儿，姜笑然问道：侯先生后几天有没有什么计划？
　　侯书简：我要带着安辰去D市待几天。
　　姜笑然：好巧！乐队在D市有活动，我明天就要去了！侯先生你是去……？
　　侯书简：我是D市人，大学在G市读的，所以留在G市了。你在D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就可以，不管是食宿还是别的什么事都行。
　　姜笑然：谢谢侯先生了，如果有麻烦的话我是不会客气的_(:зゝ∠)_

　　之后二人又聊了几句，时间太晚了，两个人就道了声晚安各自睡了。
　　说过了晚安，侯书简躺在床上却罕见地失眠起来，其实也算不上失眠，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着睡觉，而是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都说过要相亲了，这个假期结束之后再装作不经意和姜笑然聊几句这件事，应该就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直男吧？只希望姜笑然千万不要像侯尺素一样，即便知道自己是直男还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啊……
　　……要不然自己就找个拉拉形婚凑合过日子得了，还省得再有这些麻烦……不行，自己是因为对侯尺素的愧疚而拘束着自己，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守着一份虚假的婚姻不去追求幸福？更何况，这样对安辰的影响肯定也不好。
　　侯书简翻了个身。
　　……不知道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什么人，如果还是迅速没戏的话，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更怀疑自己的性取向……是不是要约几次之后再说不合适显得更真实一点？不合适，这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好姑娘的时间。侯书简从不怀疑他妈找的姑娘的水平，他几次说不合眼缘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这姑娘大概只是不合Gay的眼缘了……
　　侯书简又翻了个身。
　　……下个月连载的剧情发展是想好了，但是断在哪里最吊人胃口呢？现在的读者眼光真是越来越高，口味也是越来越挑，好在侯书简还没被时代所抛弃，依然有大批死忠读者哭着喊着想要他开微博发些日常。他们就不担心自己心里的男神现实里是个地中海的老汉？
　　……小号是不是该写个同人了？前两天刷微博看到自己很早以前披马甲写的大号的同人文又被转了一拨，看来最近都没人产粮啊……还是要靠自己这个原著作者……唉……
　　侯书简没再翻身，想着轻松的事果然很快就能睡着。

　　虽然前一天晚上睡得不太早，但是侯书简还是凭借着强大的生物钟迷糊着不到七点就自然醒了。他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等着自己彻底清醒，恍惚听到卧室外面传来侯尺素的声音：“安辰你先别叫你爸，等我把早饭做好了再去。”
　　侯书简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迅速下床穿拖鞋，穿反了都没空管，先打开卧室门朝着厨房那边喊了一声：“侯尺素你离我家厨房远点！”
　　侯尺素有些尴尬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无奈道：“煮个面条我还是没问题的，别这么紧张啊……”
　　侯书简不紧张才怪，从小到大，侯尺素每次下厨都会酿成难以收拾的后果，侯书简身为侯家最小的孩子，之所以会照顾人，还能有这么一手厨艺，可能就是因为他的二哥太不靠谱了。侯书简父母工作忙，照顾孩子的时间不多，所以侯书简还没懂事时，侯尺素出的问题大哥帮着解决，侯书简懂事之后，侯尺素捅的娄子大哥和侯书简一起帮忙。
　　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侯书简明显要比侯尺素沉稳可靠多了，这也可能就是侯书简存在感低的原因了。

　　“你先坐会儿，等我洗漱完我再去做。”侯书简走过侯尺素身边，弯下腰揉了揉侯安辰的头，“昨天走了那么多路，今天还起得这么早，你累不累啊？”
　　侯安辰已经从昨天西风大大真爱粉的状态恢复了，估计是昨天振奋过了头，今天的侯安辰格外淡定。他摇摇头，十分平静地答道：“不累。”
　　侯书简又拍了拍侯安辰的头，洗漱去了。
　　侯尺素和侯安辰都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侯尺素视线放空片刻，偏过头来笑眯眯道：“安辰，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简直跟你爸小时候一个样，板着小脸说话不超过五个字，不管别人做什么都一脸淡定，再怎么逗也不炸毛。那时候啊……”侯尺素说着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唇角却依然翘着，他低声仿佛自语道：“那时候，我……”未尽的话停在一个带着苦涩的微笑中。
　　侯安辰不知道自己二伯怎么了，看他的表情总觉得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侯安辰其实一直有点怕侯尺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二伯是家里最爱笑的人，说起话来也风趣幽默，但侯安辰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些不待见自己。
　　侯安辰等了一会儿，见侯尺素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坐得端端正正地小声道：“其实我平时话挺多的，就是昨天一口气说太多有点累。”他努力睁大眼睛眨了眨，试图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累了的话，一会儿在车上睡一会儿吧。”侯尺素看着侯安辰这张和侯书简有七分相似，但却做出了侯书简完全不会做出的表情的脸，心里满是复杂。
　　侯尺素清楚地知道那件事情完全与侯安辰无关，但是却不能阻止自己在见到侯安辰时总是想到那件事，而一旦想起那件事，他的心里就迅速充斥了憎恶与愧疚，这也就导致了侯尺素面对侯安辰时表现出来的亲和总是有些勉强。明明侯书简这个受害人心里都不存在芥蒂了，他却还是耿耿于怀。

　　侯书简做好早饭端出来的时候，一大一小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电视。侯书简心里叹气，知道侯尺素总是迈不过去那个坎儿，看见侯安辰就会想到这儿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侯书简没法强求，毕竟也不能对着侯尺素说“你不能有一丁点不喜欢我儿子”吧？

　　吃过饭之后简单收拾了收拾，三人就出发了。侯尺素开车，侯书简侯安辰爷俩儿在后座坐了没一会儿就困得直点头。侯安辰是小孩子本身觉多，昨天又睡得少；侯书简是正赶上他平时睡回笼觉的时间了……
　　侯安辰已经睡着了，侯书简和侯尺素确认了一下他不会开着开着车也睡着，这才放心地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耳机里小声放着的，是沉海乐队的新专辑。

　　G市和D市离得不远，下午的时候三人就已经站在侯家门口了，换鞋进门，侯书简和侯尺素还站在一边，侯安辰已经被侯爸爸侯妈妈侯大哥挨个抱过来了一遍。抱过孙子之后，侯爸爸侯妈妈像是这才发现旁边站着俩大活人一样，和同样许久不见的儿子们打了个招呼，就又欢天喜地带着孙子玩去了。
　　侯妈妈临走之前递给侯书简一张纸，侯书简接过来一看，时间地点女生姓名女方家庭背景打印得清清楚楚。侯书简用手机给拍下来之后就把纸随手放在茶几上了。
　　侯尺素瞟了眼那张纸，嘲道：“你相过的姑娘都可以装订成册了，估计还薄不了。”
　　“缘分这事儿谁说得准，说不定我就要孤独终老呢。”
　　侯大哥插了句：“这姑娘我见过，挺漂亮，性子也稳，倒是和你挺像，说不定你们能合得来。尺素你也不用说书简，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没想过找个伴？”
　　侯尺素顿了顿，头痛道：“大哥，不要你一结婚就恨不得全世界人都结婚行不行？我这个性格，找个伴也只是让人照顾我，还不如直接花钱找保姆，还不用费心思，更省心！”
　　“爱人能和保姆相提并论吗！尺素，你看你……”
　　趁着侯大哥和侯二哥争论没时间理自己，侯书简一个人跑到楼上自己房间去了。

　　侯书简从侯家搬出来快十年，他屋里的布置还维持着他高中时的喜好。书架上放的是高中的辅导书，抽屉里还有几本刊登了他文章的杂志。逢年过节侯书简回家来还是住在自己的屋子，屋里的旧东西这几年他也又一次摸清了，不过刚回来那一次还真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翻着自己高中的周记本，虽然是为了交作业才写的周几，但侯书简还是能看到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觉得字里行间里的体现出那个人仿佛和现在的自己毫无干系，干净简单，无忧无虑，即便在那时看来再困扰不过的事，现在看来不过是莞尔一笑。
　　高中毕业后的自己心态发生了天翻地覆一样的变化，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去上了大学，不到一年便又要面对宛如晴天霹雳的打击。
　　也不知道家里人当时是怎么放心让那个状态的他退学带着孩子到G市去的。那几年侯书简不愿和家里维持密切联系，只是定期和侯大哥汇报一下生活状况，生活中实在遇到难处他也不羞于开口，侯书简可以为难自己，但是绝不愿意让自己年幼的儿子受委屈。
　　不过好在他一直没放弃写作，上了大学之后更是在学习和写作中偏向了后者，到了G市之后专职全职写手兼奶爸，好歹挣的钱还够交上房租和买奶粉。奋斗几年勉强付了房子的首付，侯大哥知道了他家的住处，大手一挥直接把对面那套房子也给他买下来了。
　　侯书简知道自己家里本来就有钱，也知道自家大哥有特别能赚钱，但是过了几年算得上是一般甚至是有些拮据的生活之后，忽然被家里人这么财大气粗地资助了一把，也是有些被金砖砸得眼冒金星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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