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合欢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见四周蝉虫的嘶鸣声，听见月亮在云层中穿行的声音，我什么声音都听得见，唯独听不见墨寒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的声音。
　　“夕儿，我们成亲吧。”
　　见惯了他不正经的模样，我不会以为他的这个语气是在开玩笑。
　　月光荒寒，倾泻了所有悲伤。
　　我想，如果我在惊澜之前遇到他，我是会愿意嫁他的。
　　但，也是仅仅如此而已。
　　记得那年长修哥哥曾告诉过我，凡间众生寥寥几载，一旦伤了痛了，就不会再有勇气在有限的生命里去面对其他的感情了。我们虽然寿命比凡间人多了不知多少倍，这一点，却是一样的。
　　合欢树高大的影子碰碎了一地潮白，影影绰绰席卷着寂寥。他的影子盖在我的影子上，微微颤动着。
　　我回过头对他调皮的笑，半真半假的道“那你要让合欢树早早开了花，做了合欢饼给我吃，我才能答应。”
　　深黑的眉目，惆怅的溢出柔情。他在脸上漾出笑来。
　　如此深情的一个笑，沁透了春秋黎明的思念，朝云深月的守望。沉重的无以复加。
　　月光染白了他的头发，霜雪般缤纷四落着情深的回忆。可惜，我并不知道自己和他有着怎样的过往。更加不知道那些过往是伤心的，还是快乐的。我还是有一点点自私的，我害怕，如果他要找的人不是我，他会不会离开我，离开这冷寂的合欢浦。我再不愿过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守在这里等长修哥哥的日子了。墨寒，再陪陪我好吗，如果你要找的人真的不是我，也请再陪陪我，好吗！
　　朦胧的天色，熹微的日光越过窗棂，深深浅浅的画出图案来。这一夜，我总是睡得不踏实，眼前一时是身披银甲的长修哥哥，一时又是凝视着我的墨寒。来来去去，反反复复。
　　后院麒麟近乎凄厉的一声嘶鸣让我飞快的从床上跃起。我很紧张，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墨寒，墨寒，我轻声的念叨着他的名字，不知道多少遍。
　　合欢树沐浴在阳光中，清浅的摇曳着。墨寒衰弱的倒在树下，像一片憔悴的叶。我慌忙的把遍身冰冷的他揽入怀中，他面色惨白的笑着，还在勉力支撑着和我开着玩笑“夕儿，以后可不要说我是在占你便宜。”
　　我哆哆嗦嗦的看他，他身上的神力已消耗大半，右的手腕处深深的一道伤口，正冒着淋漓的鲜血。我慌忙的施法为他止了血，好不容易护住了他的心脉。
　　他苍白的笑着“果然是比以前有长进了，以前我受了伤，你一味只知道哭。”
　　“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我问他。
　　墨寒虽说只是个无官无职的散仙，好歹也活了这几万岁，怎么会随随便便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唠叨不停的抱怨道，“你这颗合欢树真是讨厌，我费了好多神力让它开花，它却偏偏不开。我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血喂它，看看，到现在还是那副死样子。人家铁树还一千年开次花呢，谁跟你这颗树一样不解风情，怪不得它和你一样嫁不出去。”
　　风起渐渐，花香拂面，泠泠的合欢香气凛冽而透人肺腑。我抬头看着冰凉盛开的白色合欢花，圣洁如此，不染尘世烦忧。
　　我微微黯然，“我不过与你随口说说，你何苦用性命来赌。”
　　他往我的怀里凑了凑，声音是懒散着的清晰，透着漫不经心，悠悠然的传入耳畔，“丫头，我的性命有何碍，你才是重要的。”
　　平淡的话语，近乎平实，却又有什么能这样感动人呢。
　　我悄悄的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墨寒懒懒的抬眸看了我一眼，可能是伤口痛了，声音也带着一点沙哑的痛感。
　　“才夸的你，又露出本来面目来了吧。”
　　我垂下眼眸去看他，抽抽噎噎的说“喂，合欢饼你会做吗成亲前我可是一定要吃到的！”
　　他笑得眼睛像月牙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有什么是我厨神墨寒学不会的。”
　　我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手却慢慢抱紧了他。
　　漫漫花穗飘零来去，红白的合欢花染了这冷寂的合欢浦不多的欢喜。
　　我记得他初来是一脸桀骜的样子，记得他和我斗嘴抢胡椒时调皮幼稚的样子，记得他打伤惊澜时霸气的样子，记得他温柔的样子，记得他漫不经心的样子。
　　那么那么多的样子，足够我把他刻入肺腑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何时爱上他的，不过既然我已经认定了他，便不会改变。这一点，我和长修哥哥很像。
　　或许是因为墨寒吧，我对从前的事看淡了许多。既然已经看开，便不能再抱着往日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于是借着我和墨寒成亲的机会，我给惊澜和云凰写了信邀他们前来。
　　我成亲没有多少需要邀请的人，长修哥哥的朋友本来就少，大半我还不相识。九州的各路仙倌们又被我年少时得罪了个遍，唉，看来我这亲结的，注定冷清了。
　　我咬着笔杆费劲思量，偶一抬头，对面墨寒正捧着菜谱津津有味。我不免烦躁，负气踹了他一脚。他哎呦一声，脸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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