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

　　从和平广场一路晃着回“将”，进了门也已经天色昏暗了。
　　小刀趴在吧台上不知道在磨蹭什么，店里没什么客人，也没人管他。
　　小刀眼尖，宋和一进来他就支起身子懒洋洋地盯着她：“去哪儿？一下午没见人。”
　　宋和摇了摇头，放下背包，进去换了衣服就出来。
　　小刀看她出来一股有气无力的样子：“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宋和知道小刀好心里头有八成是好奇，也不理他，只顾自己从吧台下面拿出玻璃杯就开始擦。
　　小刀大致知道她的心理，也不恼，笑嘻嘻地又凑过去。
　　“别呀，你还不知道我吗？真有事，或许这里还是我能帮你。”
　　听见这句话，宋和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衡量这句话的虚实。
　　“你知道周易事务所吗？”
　　“啥？”小刀一听这个名字，又趴了下去。“没听说过，什么鬼名字？是算卦的还是占卜的？坑你钱了？”声音嗡嗡地从趴着的脑袋下传来。
　　“不是。”
　　“哦。”
　　“那个……”宋和放下手里的活，开始斟酌着用词，“小刀啊，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帮忙调查……一些事情的吗？”
　　“查东西啊？有啊，出门左转，两条街远，派出所。”
　　“你知道我的意思。小刀。”
　　“哦。”小刀笑着直起身，“见不得人的事？你是作奸了还是犯科了啊，小宋宋？”
　　宋和白了他一眼：“别多想。就是一些陈年往事，我好奇，只是想弄清楚而已。”
　　“哦，多大的生意？”
　　啊？宋和疑惑地看着他。
　　“你知道的，我认识的人都是那些大哥啊什么爷之类的。”小刀无奈地看着她，手指做了个“票子”的动作，“这个少了，他们可不好说话。”
　　“哦。”宋和掂量着自己钱包的分量，“那还是算了。”
　　“嗯。”小刀笑眯眯地盯着她，细长的眼眯成一条缝，“宋宋啊，真有重要的事你就吭声哈。”说着又侧身软若无骨地趴在了吧台上，给她留了个后脑勺。

　　第二天下午，宋和想了想还是找去了周易事务所。
　　直接上门，算是正规生意了吧。
　　谁知道这个破事务所窝在城西一栋偏僻的写字楼里，宋和倒腾了三四趟公交才找对地方。
　　看着这地方不大，人也就三四个的事务所，宋和心里估摸着这样偏僻的小公司，收费肯定也贵不到哪里去。
　　“你好，我找陈规。”
　　“哦，找易哥啊。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
　　这么个小事务所，怎么地还要预约？
　　宋和愣了神，拿出陈规先前给的名片：“是他叫我来的。”
　　“哦，您稍等。”
　　办公室里，陈规正忙着整理这几天叫人查的东西，见有人进来，以为是送咖啡的方樱。
　　这方樱是刚招进来的大学生，事务所人手不够，填进来打下手的。方樱人老实勤快，就是胆子太小了，一和人说话就动不动爱脸红。
　　只是这人是周铭招的，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咖啡放这里，你先出去吧。”
　　宋和一进去还没开口就被赶着出来，有些尴尬立在门口，正进退两难。
　　那方陈规见来人没动静，这才抬眼看过来。
　　“是你。先进来吧。”
　　陈规收起桌上散落的文件，按了内线电话，又叫方樱泡了两杯茶进来。
　　“今天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上次和陈规在咖啡屋出来，陈规好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要是又想起什么就再来找他”。
　　宋和摇了摇头：“是别的事情。不知道梁昕有没有和你提过一个叫宋文慧的女人？”
　　“宋文慧？梁一鸣在岳云珊之前的女人，听说是青梅竹马，分手前还给梁一鸣生了个女儿，也就是你。”
　　“对。是我妈妈。”宋和语气平静，“梁昕有请你调查过她吗？”
　　陈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过，她有没有叫别人做这件事我就不知道了。”
　　宋和了然。
　　这个梁昕果然是诈她的。
　　“怎么？你要查你妈妈的事情？”

　　去明水的路上，宋和特意买了束满天星。
　　宋文慧特别喜欢这种花朵小小的花儿，像勿忘我、满天星之类的，她以前说过，这样的花总能活得比较久，新鲜的时候不容易枯萎，就算是变成了干花了也和新鲜的时候一个样，还可以继续活个一年半载的。
　　“你怎么买这种花？”陈规坐在车里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夹着烟伸出窗外。
　　宋和一脸“你管我”的抱着花坐在副驾驶上。
　　陈规笑了下，不再说什么：“我抽完这根烟就走。”
　　宋和抱着花，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
　　这大切诺基，早上看见陈规开过来的时候着实惊艳了一下，实在太酷了！说实话，男人就该开辆这样的车子！进得了戈壁沙漠，淌得了小河山溪，绕得了山路十八弯，就算是屈才在城市里呼啸，也足够霸气！
　　宋和脑袋放空，思绪天南海北地撒欢乱跑，鼻子却被身边的味道勾回现实，心猿意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移向夹在两根细长的手指之间，已经燃了一半的，烟。
　　嘶。
　　不能看。
　　宋和僵硬地移回视线，手指在花底下暗暗地掐大腿。
　　她想了想一只手摸进背包里：钱包，钥匙，水，纸巾……没了。
　　那只木盒子丢在了酒吧的工作服里了。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陈规：“还有吗？”
　　陈规：？
　　她抬起下颌指了指他手里夹着的烟。
　　陈规讶异，但还是摸出来递给她。
　　“火？”
　　陈规又摸出打火机自觉地给她点上。
　　细白的手指夹着烟熟练地凑到嘴边，呼，她侧过脸对着窗外吞云吐雾。
　　“没想到你还会抽烟。”陈规笑了。手里的烟已经熄了，坐直身体，伸手，打火，启动。
　　“嗯。”吸烟的时候，宋和一直没转回脸，一个人对着窗户外面，连回答声也淹没在呼啸的山风中。

　　下了车，宋和径直去了小钟山。
　　上次来了一趟之后，宋和又给忘了，墓碑前的杂草稀稀拉拉地又开始衍生，更不用说坟包周边那些疯长的野草了。初夏在即，正是一年中草木生长的好时节。
　　匆匆下了山，去和找地方停车的陈规汇合。
　　这次来明水，并不是陈规接了她这个案子。
　　她要查的事情太零碎，不只是宋文慧非要安葬在明水这一桩，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在怀疑一些事情，只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陈规倒帮她做了决断，他道宋文慧的事肯定丝丝扣扣地和梁一鸣缠在一起，他本来就要再来一趟明水的，就当是举手之劳，只不过暗地里他把费用、人工什么的全推给了梁昕，算在梁一鸣的案子里。对于宋和来说，只是相应的，她需要配合陈规完成梁一鸣的案子作以交换。
　　“走，去梁家老屋附近转转。”陈规见宋和下了山，从万年桥头的石墩上站了起来。
　　印象中，宋和是在明水待过。
　　她知道梁家老屋前有两个大石狮子，旧时候的说法是拿来镇家宅保平安的，恰逢年节或是喜事，那两只狮子就会围上一朵大红花。她知道老屋院子里有株月月桂，记忆里这月月桂好像每个时节都在开花，嫩白的嫩黄的小花儿藏在绿叶枝桠之间，风吹过就落下来，黄黄白白地铺了一地的花香。她还知道老屋所在的那条巷子口，有家卖豆腐花的铺子，祖传的手艺，加上明水清冽的山泉，软滑嫩香的豆腐花，不必加糖就足够清甜。
　　只是那些印象支离破碎，影影绰绰，她年纪小，记得的东西就那么多，她也问过宋文慧，可宋文慧从来不提这些事情，含含糊糊地就过去了。再到后来，宋文慧死了，她就再也不曾想起过这个地方。
　　到了熟悉的巷子口，宋和站在那里有些恍惚。
　　那些印象中影影绰绰的画面终于清晰起来。
　　意外的是那家卖豆花的铺子居然还开着，多少年过去了，铺子的模样好像一点没变。两张一大一小的木质桌子摆在店门口，周围零零散散摆着几条长木凳，高低不齐，好像是专为不同身高的人安排的。店门口的墙角一排晾着做豆腐的箩筐、木桶。
　　“怎么，想吃豆腐花？”陈规回头看见宋和盯着这家店。
　　宋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却笑了，领先一步走进店里，“走吧。”

　　入口的豆腐花还是熟悉的味道。
　　宋和低头一口一口吃着豆腐花，对面的人却忙着和店家套近乎。
　　从这店开业一直拉扯到做豆腐的手艺，他也不嫌累得慌。
　　真没看出来，他有这样多话。
　　“哎，老伯，这巷子里以前是不是有家姓梁的大户？”
　　“对对，这巷子里就一家姓梁的。他家以前多威风啊，高门大院，祖宗留的基业，生的儿子又出息，做了大官，见人都是眼睛往上瞧的，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啊。只不过，现在都败光了，宅子都封起来了，被政府的人作为什么历史遗产收了回去了。你说这人啊，也就这一辈子哟……”
　　“可我听人说，这房子不是卖给人家了吗？”
　　“哪里哦，谁敢买啊！这……这贪官的房子当然是政府的人才敢收回去的！”
　　“哦，是这样啊。”陈规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豆花，接着又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宋文慧的人？”
　　“姓宋的？”老伯给自己倒了杯水，干脆和他们坐在一桌，“在明水，姓宋的可多了去了。这个宋文慧是住在哪一片的？”
　　陈规指了指铺子外面：“大概就这一块儿。”
　　“哦？”老伯想了想，“这一块王姓多，姓宋的可没什么人家。”
　　陈规也不急，拿出烟来递给老伯，老伯摆了摆手：“早戒了。”他嘟囔着，突然像猛地想起来什么，“啪”地一拍桌子。
　　吓得旁边吸溜着豆腐花的宋和猛咳起来。
　　“对对！一定是他家！就是姓梁的他家有个叫慧慧的！我记得好像就是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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